這科舉考試就同做試卷一般一回生二回熟, 多來幾次對這兒便是熟悉了, 沈興淮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地在旁人面前脫光身子,按照程序檢查完之后, 提著自己的考籃進(jìn)去了。
他這一回的位子便不是太好, 離糞號近了一些, 若是味道濃烈時, 也能受影響。且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不是糞號。
鋪好床鋪, 收拾一下東西,沈興淮躺下來閉目養(yǎng)神,猜測著這一回的試題,他這一年來無事時將近十年的考題都整理了一遍, 像院試都是州府的學(xué)政諭教們出的題,流動性不大,也就那么些人。不像鄉(xiāng)試、會試, 年年變動比較大,且不大好猜。院試還是能夠湊個碰巧的,他便是揣摩那些人的出題風(fēng)格。
壓了一些題目,也不知能否猜到。
待時辰到后, 那鑼鼓敲了起來,沈興淮睜開眼睛,坐正。
試卷發(fā)下之, 沈興淮先翻了一遍試卷, 待翻到那一道詩賦, 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當(dāng)真是走了運,居然是撞上了!他于詩賦一塊本就薄弱,便是多壓了一些題,竟是壓到了相似題,便是只需更改幾分即可。
他深吸一口氣,且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不過這般好事,大抵也就這一回。
他便開始研磨,在心中把詩賦給過濾一遍,便開始寫,一提筆文思便奔涌而來......
沈興淮在里頭考試,外頭的人也不閑著,沈三到蘇州府的春芳歇去瞧瞧,這家書局算得上幾家當(dāng)中最昂貴的,蘇州城里寸土寸金的,光買下這商鋪就廢了不少錢銀,這個商鋪亦是最大的,上下兩層抵得上兩個鎮(zhèn)上書局那般大小。鎮(zhèn)上和府城的人流量不同,這自然也需要擴大一些。
至今為止,府城的春芳歇運行還算平穩(wěn),由于書的質(zhì)量夠上乘,不少殷實人家的讀書人都愛來這邊買書,春芳歇已經(jīng)開始在供應(yīng)一些大戶人家的書籍。這邊的春芳歇未開在鬧區(qū),雖然也在主城區(qū),但不是主要的街道上,方能找到這般大的商鋪。
環(huán)境幽靜一些也是便于讀書,鎮(zhèn)上那條街有些個吵鬧,沈三已是在考慮是否搬一下,換個寬敞寧靜一些的地方,反正如今春芳歇的牌子也是打出了名堂,且也不怕?lián)Q個地址便是不認(rèn)識了。
蘇州城內(nèi)也有不少傳言,道這春芳歇背后的東家身份不凡,不能得罪。開張至今,便未遇到過上門找事兒的。知內(nèi)情人也不少,實則那春芳歇最大的靠山便是這巡撫大人哩!
陳敏儀同沈三交好,外頭人瞧著便也想結(jié)交幾分,沈三頗懂處事之道,性子圓滑,偏偏是長了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長相,頗有欺騙性,卻又是個深諳交際的,且不過幾日,便能混得如魚得水,今日知府大人相邀,明日通判大人宴請......
陳敏儀對曾氏道:“觀其父母皆是耿直老實之人,兄長亦似父母,偏生出沈三仙面孔多心眼的。他不為官當(dāng)真是可惜了。”
也是可惜起點太低,走到這一步都已經(jīng)用了三十多年,亦是不容易,不靠父母不靠旁人,當(dāng)?shù)闷鸢资制鸺疫@詞。
曾氏尤為喜愛沈家的大哥兒,大抵無論古今父母都是喜愛成績出眾的孩子,“如今也是不差,家底也不薄。那大哥兒更是出息,我瞧著不驕不躁,進(jìn)退有度,言談舉止全然不似那等小地方出來的。蜜娘亦是那般可人,這般人家明事理日后便是且不會差的。”
“他們自幼得范先生教導(dǎo),那鄉(xiāng)野小郎自是不能相提并論。淮哥是個有城府的,性子頗為沉得住,沒那少年人的浮躁,實屬難得。”陳敏儀亦是難得有這般高的評價。
曾氏悵然:“不知我們家大哥兒如何了,我們不在京中,雖知有爹娘在定不會虧待他,可必定沒得在爹娘身旁恣意。”
陳敏儀摟住她肩:“他大了獨立一些好,若是想他明年讓他來蘇州府玩些日子,蘇州府人才輩出,亦可當(dāng)是游學(xué)。”
曾氏點頭,不禁想著若能讓大兒來這邊讀書,又是搖頭,京城畢竟皇城腳下,蘇州府再繁華又如何能比的了皇城。
大人們忙大人的交際,姑娘們忙姑娘們的交際,蜜娘到蘇州府后便日日同陳令茹在一塊兒,姑娘們便是天天膩在一起不干什么光聊天都是有趣的。
蜜娘想買鞋珠串兒自己做手鏈串兒玩,陳令茹便是帶她來蘇州城里頭最大的金銀首飾鋪,那邊不光賣新式的珠寶首飾,還會賣絡(luò)子、珠子等,小姑娘家若是做的好看可以賣給他們。
曾氏是那兒的常客,那兒掌柜和伙計也都認(rèn)得陳令茹。
兩個姑娘提出不需要大人陪同,曾氏欣然同意。掌柜的得知兩人的要求后,便立即讓小伙計收拾出一個包廂,讓人拿出近日新進(jìn)來的珠子晶石。
二人在下邊也逛了一會兒,瞧了一會兒,便打算到上邊去。上邊多半是不對外人開放的,除了這邊的貴賓們。
說說笑笑間,卻又是碰上了熟人。
“蜜娘?”苗夫人遲疑得喊道,待她轉(zhuǎn)過頭來,又道:“咦?你怎得一個人在這邊?”
蜜娘早已有些忘記苗夫人哩,迷糊地瞪了一會兒眼,待苗姑娘走過來之后她且有些記起來,苗姑娘嘴角上方有一顆痣,看她說話時頭一個注意的便是她嘴邊那顆痣,蜜娘也不大記得她的姓,只道:“伯母。”
苗夫人拉著她,和藹地問道:“奈阿耶姆媽呢?到府城了,怎得也不找我們呢!”
“阿耶有事情,姆媽在家里。”蜜娘笑著抿了抿嘴。
“怎么就讓奈們兩個小姑娘出來沒買東西哩!真是的。”苗夫人目光掃過陳令茹,她知沈三上頭的兩個兄弟家都有閨女,年歲也就這般,“可別被騙了!要買啥,告訴伯母,伯母幫奈看看。”
蜜娘搖搖頭,笑著瞇起眼睛:“我們就來買些珠子晶石自個兒做著玩玩,不勞煩伯母了。”
她笑的時候眼睛總是彎起,像個小月牙,言語乖乖巧巧,便是拒絕也讓人舒服。
苗夫人疼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那些個有什么好的,不若伯母給奈買條手鏈戴戴吧。”
苗家姑娘也是盛情邀請:“是呀,這兒的款式都好的很。”
“不了,我們就是坐著玩的。謝謝伯母姐姐,我們自己看看就行。”
苗夫人也不抓著她了,道:“那回去和阿耶姆媽港一聲,來苗伯伯家切頓便飯啊。”
蜜娘點點頭,“好。”
過別苗家母女,兩人到樓上去挑珠傳兒。
苗家姑娘:“咦,那上邊不是不讓人去的嗎?”
苗夫人抬頭一看,恰是看到蜜娘和陳令茹的背影,她同主簿夫人有些交情,常聽得那主簿夫人說,哪位夫人又請她一塊兒去選首飾了,這兒的二樓可不是誰都能上的。
打沈三中舉之后,這做官的消息便也傳來了,苗夫人亦是想同沈三一家拉近些關(guān)系,可沈三那一家子做了官還住震澤那小鄉(xiāng)下,想親近些也無從下手。
“人家阿耶如今是官哩,那上頭都是官夫人去的,月姐兒若是日后能嫁個官老爺,便也能做著座上客。”苗夫人看著閨女的面容,怎么看怎么好,亦是盼望著姑娘能爭氣些。
苗家姑娘跺跺腳,紅著臉轉(zhuǎn)著身裝作低頭看首飾。
苗秀才傍晚從書院里回家,苗夫人便說了碰到蜜娘的一事,道:“那是奈師弟,怎得來了也不道一聲,去年他請咱們吃酒,不若今年咱們請他們到咱家來切一頓。”
苗秀才摸著胡子,有些意動,嘶了幾聲,“沈師弟應(yīng)是送兒子來院試的,我瞧瞧這幾日能否碰上他,若是碰上了再同他說一聲。”
“直接去找不就行了嗎?那春芳歇不就是他開的嗎?問一問住哪兒可不就知道了。”
苗秀才冷哼一聲:“你這般自己找上門讓旁人怎想,沈師弟如今是官了,人家既是未通知咱們,咱們這般找上門,若是人家不愿理咱,可不就是熱臉貼冷屁股嘛!”
這讀書人多有一番傲骨。
苗夫人翻了個白眼,這又不是丟人現(xiàn)眼的事兒,“奈就顧著奈面子去吧,奈也不想想奈自個兒的前途,若是能走個關(guān)系,再升一升面子值幾分錢!”
也好在苗秀才到春芳歇里買書時,恰好是碰到了沈三,沈三將這書錢給免去,二人聊了會,應(yīng)下了這飯約,苗秀才神清氣爽地回去了。
沈三既是碰到了苗師兄,亦不好不聯(lián)系其他幾位師兄,朝幾位師兄家送了些鮮果蔬,幾家人也回了些禮,便是約定好在苗家一起吃頓便飯。
待幾日后,那府學(xué)道的門打開,被關(guān)了好幾日的讀書人們魚貫而出,沈興淮腳步穩(wěn)健地走在一群人當(dāng)中,其他人面色萎靡亦或是腳步虛浮,便也只有他,面色如常,腳步穩(wěn)健。
沈三欣慰,那馬買的值!
沈興淮看到自家的馬車,也忍不住加快腳步,眼睛一直盯著那馬車,未注意那腳下,那磚頭原是用來劃分界限限制人同行的,他一個沒注意,便是被絆倒向前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