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人可都炸開來了, 沈老太捂著胸口,望著天:“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沈三和江氏還算鎮(zhèn)定,有條理地開始安排一切, 讓江河先下去換身衣服休息, 一家人到前邊去迎接報信人。
家里頭有了好幾次經驗, 這會兒做起事情來也是不慌不忙更有條理,擺香案放鞭炮, 周圍這一圈人家少, 如今又剛下過雨,村里頭大多數都還不知道。
送走了報信人,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回屋里去, 沈興淮的成績當真是長臉,當初縣試的時候是案首,府試、院試雖不是第一,但也都是前頭的,就瞧他這年齡, 能有這樣的名詞已經很好了。
范先生道:“你壓了一年多再去,成績本應好上一些。無須過多追求小三元□□, 這歷史上,中了三元的人就那幾個,連中三元雖是好聽, 也不過是會讀書罷了。歷史上有幾位名人是連中三元的?”
正是如此, 連中三元的人物必定會在歷史上留下印記, 然而他們所代表的僅僅是連中三元。那些真正出名的人物, 有些甚至不是進士出身。進士身份可進入官場,就如同大學后進入社會,這進士的身份同大學畢業(yè)證書一樣,僅不過是一張入場券,有狀元十年如一日地在一個位置,也有那同進士坐上了高官。
沈興淮本也就不追求這些,點點頭,“第二名足以。”
黃氏心里頭忍不住發(fā)酸,三房怎就這般爭氣,這淮哥一考就是頭幾名,若是杰哥能中她就心滿意足了,她也知兒子同侄兒的差距,可總是有那么幾分不甘愿,誰愿意自己孩子矮別人一頭呢。
沈興淮中秀才的消息是第二天傳開來的,同時還有楊世杰,楊世杰排第十五名,也算是好名次,沈興淮是廩生,每月可以領糧食,楊世杰差了一些,但有了秀才的功名,家里頭也會好過許些,他名下還有個上府學的名額,可以免一百畝的賦稅,也算是一朝翻了身。
楊母激動得當場就哭了,抱著楊世杰哭,楊世杰也紅了眼睛,村里人且都安慰她,也算是熬出了頭,男人死得早,好在兒子爭氣,這一輩子也算是有盼頭!老了還能享清福。
沈家自是最熱鬧的,鎮(zhèn)上、縣里都紛紛送來了賀禮,府城里頭也派人來了,一門兩個讀書人都有功名,可真是長臉的事情了!
家里頭忙碌著辦酒宴,如今家里人脈廣了,請的人越來越多了,前來送禮的人也愈發(fā)多,好在如今園林里大,也都辦得下。只是累得江氏腰酸背痛,這幾日都是強撐著起來忙活的,但有這般好事情,她也忙得開心。
府城里頭,陳敏儀作為巡撫,自是早就知道的,但這種好事情也不急于報信,總歸會知道的,他也就沒提前通風報信,待放榜前一日才對妻子曾氏說了。
曾氏驚嘆:“這蘇州府得個第二可真不是容易事兒,淮哥才十四歲,當真是爭氣呢!”若是放在京城,亦是受人追捧的好男兒。
陳敏儀點點頭,亦是認可,“據他爹所說,前年院試的時候,著涼生病了,便是錯過了一次。也算是壓了壓,這不,名次便上去了。淮哥像他爹,沉得住氣,內藏鋒芒。”
也算是高評價了,曾氏更是高看幾分,他們圈中的男兒多數都是貴族子弟,京中書香門第也不少,多是清貴人家,像陳家這般,讀書讀得好是一條出路,但讀得不好,也并無大礙。可為人父母,總是希望孩子優(yōu)秀一些的。
陳敏儀便是自小就給兒子啟蒙,就是希望他能憑自己的真才實學做官,恩蔭那是最后的無奈之選,如果能憑借自己做官,那自是最好的。
“若是大哥兒也在就好了,也能跟著范先生學上幾分,跟淮哥一塊兒,也有個伴。”曾氏還是惦念著遠在京城的大兒子。
曾氏生下這個兒子頗為不易,在此之前流過兩胎,陳敏儀堅定地只要嫡子,許久才得這長。以至陳敏儀年紀比沈三大上將近十歲,兒子卻只比淮哥打上三歲。
陳敏儀也是意動,多有些想念兒子,“且再看看吧,若是想他,明年讓他過來玩一玩。”
兒子在京城需要交際,若是在這邊讀書,脫離那個圈子久了,日后再想融入進去,卻不是容易事。
沈興淮的慶祝宴在十五天后,大概要有七八十桌的人,主要是交際面廣了,走動的親戚也變多了。楊世杰的慶祝宴就比較簡單,家里頭擺了十幾二十桌,也請了沈興淮和沈興杰,即便是中了秀才,他性子仍舊是謙和的,有了功名還是彬彬有禮,村里人也都贊不絕口。
沈興杰是特地回來恭喜楊世杰和沈興淮的,沈興杰小時候就和楊世杰認識,之前在縣學的時候,兩個人是同鄉(xiāng)也都相互照顧著。
沈興杰如今也開闊了不少,得知自己的好友兄弟都中了也沒有別的情緒,只覺自己也更要努力才是。
黃氏詢問沈興杰在書院的情況,沈興杰道:“這幾日夫子剛好病了,我可以在家里多住幾日。”
沈興杰本以為黃氏會高興,誰知她著急地說:“怎得病了?那你們豈不是落后別人了嗎?杰哥,咱們家要不給奈請個先生來吧,像淮哥這樣,單獨教著可比同旁人一塊兒好多了!”
沈興杰只當黃氏是擔憂他,便道:“姆媽,沒事的,我自己也可以看書,若是不懂可以問問別的夫子。咱們家能請到什么好夫子呀,指不定還不如書院里頭的呢!淮哥那是從小就上進,我需要人推著。”
沈興杰自知,在書院里頭有人對比著,大家都在努力,他也能認真幾分,若在家自學,他指不定就慵懶了。
黃氏可不是這般想,“在家可不更舒坦嘛,奈就不用跑來跑去的了!奈弟弟都是秀才了,奈還否急,別人怎么說,奈個做阿哥啊,還比否上阿弟......”
沈興杰最是不耐她這種話,人都是又自尊心的,他自己可以不在意淮哥比他厲害,但是并不是不在意他們這么說,“姆媽!別人說別人說,關我們什么事!我讀書不如淮哥這是事實,誰讓我以前沒有認真讀!我現在開始認真,以后也能中秀才的!”
“那家里不是條件好了嘛!也可以給奈請個好的夫子,再不濟,奈就找奈三叔啊,跟淮哥一塊兒聽聽范先生課!奈怎么就這么不求上進呢。”黃氏恨鐵不成鋼,喋喋不休,“奈三嬸,如今有誥命,兒子還爭氣,我這輩子也不知道什么有沒有機會穿上誥命服......”
這個半大的少年低下頭,強忍住眼眶里的淚水,這世界上還有比連母親都否定你更可悲的事情嗎?他不愿聽她這般絮絮叨叨,吼道:“奈曉港的!都說了,范先生是淮哥的阿婆請來的,我們家同他有什么關系,范先生留下來也是看在淮哥阿婆的面子上!我們家一沒恩情,二沒養(yǎng)關系,奈哪里來的理所當然!”
黃氏驚愣,隨即惱怒:“奈,奈怎么同姆媽港話的!我這是為了誰,要否似奈.......”
沈興杰紅著眼睛抬起頭,“奈為了我?奈為了奈的誥命吧!曉把罪名按在我身上,我是不如淮哥,有本事奈就找淮哥做奈尼子!讓他給奈掙個誥命出來,我滾,我否配做奈尼子!”
黃氏對上他紅通通的眼睛,心里頭也是密密麻麻得疼。
沈大撩開簾子,板著一張臉,“奈對杰哥說什么!奈切混頭的吧,想誥命想瘋特的,我沒個能耐給奈誥命,奈找別人家去。為難杰哥作甚!杰哥說得對,奈自己要誥命,曉拿尼子做借口!”
沈興杰心里頭難受,不想面對黃氏,快步走出去,沈大想追出去,又是氣不過,對黃氏放下狠話:“奈連奈自己的尼子啊看否慣,奈到底想哪樣!”
黃氏茫然地看著放下來的簾子,后退兩步好在扶住了桌子。
沈興杰狂奔出去,沈老太剛想問他去哪兒了,沈大就追了出去。
沈興杰跑到河邊,跑的累了扶著河岸邊的樹,淚水從眼角滑落,風一吹,身子冷,心里頭更冷。
沈大喘著氣追到這邊,看著兒子不停抖動的背影,眼睛一酸,輕輕地走到兒子身旁,如同兒時一般拍著他的背哄他,“是奈姆媽不好,杰哥,咱們父子兩聊一聊。”
沈大在沈興杰的生命中應該是扮演著嚴父的角色,兒時只要做錯了事情,沈大一板著臉,沈興杰絕對不敢造次。可如今被他這柔和的聲線一說,沈興杰委屈的情緒奔涌而來,抱著沈大痛哭起來。
“阿耶,我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再讀書了......我也想像淮哥一樣給她爭臉面......”
沈大紅著眼睛拍著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待沈興杰平復下來,父子兩坐在石頭上,望著河,沈大道:“杰哥,你要知道人生來都是不同的,即便是一母的兄弟,也都是有差別的,有人天生聰明天資出眾,而有人平平庸庸。”
“就像三叔?”沈興杰帶著鼻音問道。
“你三叔年輕時不顯,只是的確不像我和你二叔這般愚笨,自小就比旁人聰明幾分。”
沈興杰:“阿耶和二叔不是愚笨,是三叔太厲害了。”
沈大笑著點點頭:“你三叔如今這么厲害,小時候也沒少做過壞事。你好婆買了幾張好紙想讓你三叔寫字,轉眼間你三叔就賣給別人,賣了個高價,自己再去買其他差一點的紙,氣得你好婆想打他。你還記得嗎,你三叔考功名也不過是這幾年,年輕的時候也是吃過苦頭的,行過商道,受過白眼,低三下四,你三叔才發(fā)誓要考出個功名,也好的有他,咱們家如今才越來越好。”
“嗯,我記得,是三叔中了秀才之后。我才真的認真開始讀書,以前或許家里面都沒有想過要考功名,也沒人要我認真讀書。”
沈大不禁懊惱,當初孩子就是放養(yǎng)的,沒得像三弟對淮哥這般認真教,大家也是沒有想到家里會有現在這樣,他覺得孩子不養(yǎng)歪就行了,讀不讀得出倒是無所謂的。他是沒有黃氏那般,既然當初沒有好好教,如今又如何能怪他呢。“這事怪我們,沒有好好讓你讀書,怨不得你,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杰哥兒,阿耶以你為榮耀。”
沈興杰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可是我現在連童生都不是......”
“會得,以后會的,你三叔像你這般大的時候,也是連童生都不是。你瞧他將近三十才中秀才,不也不晚嗎?你不要聽你姆媽的,別同淮哥比。你想想,淮哥從小就開始讀書,寒冬酷暑,勤學苦讀,也是下了本,如今才能回本。你如今在學,可淮哥還是在學,你如何能同他賽跑?”
沈興杰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淮哥比,淮哥也是努力了的,這是他應得的。阿耶你放心,我不會想差的。人都是要付出了才能收獲,我的付出也不是白費的。”
沈大欣慰,道“你能這般想就好,別聽你姆媽的,她這紅眼病太嚴重了,過幾日我送你去縣學,世杰在里頭學出來了,你也可以的。”
沈大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鼓勵。
沈興杰認真地點點頭,父子兩搭著肩膀回去了。
便是誰也不愿理會黃氏,沈興杰關上門讀書,沈大冷著臉,黃氏有意討好兒子,卻也頻頻遭到閉門羹,沈老太冷眼看著,大致也能猜出原因,大兒媳就是這點不好,太愛攀比,還想鬧得幾個孩子都不愉快。
黃氏自認為自己的一番苦心都不被理解,悶頭哭了一通,朝冬至訴苦。
冬至卻道:“姆媽,奈總覺得別人家的孩子好,為何要生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