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好消息一個個地傳來, 冬至在明年也要出嫁了,嫁給一個讀書人,是個秀才, 是戶小地主家, 算得上門當戶對, 秋分今年生了一個男孩兒, 何叔安抓捕了一名朝廷的逃犯,因身手好, 被調去做新軍教頭。
恍惚間, 還滿地跑的孩子都大了, 都有了各自的家庭, 欣慰的是, 大家都是越過越好的。就像一個樹苗, 根子再筆挺,一直往上生長, 總會有一些像別的地方生長的分支,樹會越長越大, 樹干很粗, 分支也會逐漸變大, 若是長久不裁剪, 一棵樹的負擔便會增大, 這便是如同分家, 修建掉的分枝再種到土中, 亦能再長出一顆新的樹木。
沈興淮上回回蘇州府時便同沈興志沈興杰說過, 我們家如今就是靠我們兄弟三個了,雖然我們分了家,做不一樣的事情,但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過得更好,讓家人過得更好。
沈家這幾輩兒孫都不算興旺,同村中五個六個的比起來看著便是少,但沈興淮并不推崇這般生了便如同放養一般的方式,身為父母,都需要在每個孩子身上花時間花精力,不是說家中有錢請了下人,有孩子的母親就可以了的,誠然以如今沈家的財力養個十個八個都不是問題,關鍵是,為人父母要對孩子的人生負責,你能確定每個孩子都是成才成人的嗎?養孩子不是養牲畜,養大了就行。
沈家人向來不拘泥世俗這一套,從提早分家便可以看得出來,沈興志和沈興杰亦是聽進去了的,日后究竟會如何,沈興淮也不得而知。
這天氣越來越冷,雖是在京城待了一年了,可還是有些受不住,蜜娘本不欲再多出門,奈何陳令茹相邀,一起去打馬球,她不會馬球,茹姐兒道:“這馬球容易得很,你會騎馬,我們再教教你便行,我們姑娘家,打的沒那么狠。再過些日子便是要下雪了,便沒得玩了。”
蜜娘本就喜愛騎馬,來京后沒得地方,聽得她這般說,便是心動,江氏原是不同意,騎馬本就危險,如今還要騎在馬上打球,如何了得。蜜娘纏著她,都是些姑娘家的,有人看著的,她沒玩過,肯定只能在外邊看看。
江氏想想過些日子下了雪,就不大好出門了,一個心軟便是同意了。
馬球的場地是皇家建造的,多是官宦子弟在這邊玩,還有蹴鞠場,練武場等,在城郊,休假時許多大人們都會來這兒打馬球或是蹴鞠,女孩兒們多玩馬球,男人們玩蹴鞠。
陳令茹道:“今日是樂盈郡主主持的,我六姐快要出嫁了,便不讓她出來了,我們常一道玩的,我便推薦你一道來,你且放心,她們人都不錯的。”
蜜娘詫異六姑娘瞧著文文靜靜,竟也會打馬球。
她笑道:“六姐姐雖愛看書,但也不是天天在那兒看書的。六姐姐還會彈琴,馬球也打得不錯。”
這京城的姑娘當真是多才多藝哩。
這到了馬球場,當真是秋高氣爽,風吹著有些涼颼颼的,一群姑娘都在了,見著陳令茹都笑著招呼,待蜜娘不能說是熱情,但亦是不失禮貌,她們且也是看在她是茹姐兒小姑子的份上,愿帶她玩玩,也是好奇新科探花郎的妹妹是何等模樣。
陳令茹和蜜娘過去換騎裝,其他幾個姑娘都坐在馬上。
曾玲側了側頭,對樂盈道:“樂盈,這沈家姑娘模樣倒是不錯呢,瞧著有些冷,不過茹姐兒在蘇州府時,便同她玩得好,有點不像她說的那般好相處。”
曾玲和樂盈都是曾氏娘家的侄女,和陳令茹是表姐妹,樂盈的母親是樂陽公主,下嫁曾家。
“就是不知是不是那繡花包,長得這般弱不禁風。”樂盈牽著韁繩,不屑道,她模樣英氣,一聲紅色的騎裝英姿颯爽。
其他人亦是笑笑,不多說,都是看在陳令茹的份上,若是這姑娘是個好的,她們也不介意多加個人玩玩。
不一會兒,陳令茹和蜜娘換了騎裝出來了,頭發都簡單地挽了起來,騎了馬出來的,陳令茹在這邊是有一匹專屬的馬的,蜜娘是當場選的一匹溫順一些的母馬,她有經驗,很快就上了手。
兩人踏馬而歸,陳令茹是她們見慣了的,亦不覺有多新鮮,那沈家姑娘,也是一身暗紅色的騎裝,頭發挽起,露出精致的面容,竟是多了幾分英氣,策馬而來,那白皙得反光的面容讓其他幾個姑娘有些看呆了。
兩人在她們不遠處停了下來,慢慢走過來,陳令茹笑著道:“怎么樣,還可以吧!”
樂盈盯著蜜娘,抬了抬下巴:“以前騎過馬?”
蜜娘見她被眾人圍著,應就是茹姐兒所說的樂盈郡主,只見她亦是一身紅色的騎裝,只是她的更亮眼一些,坐在馬上說不出來的颯爽之氣,蜜娘想起茹姐兒的話,樂盈不喜忸怩造作的女子,便是朝她燦爛一笑,點點頭:“嗯,在蘇州府時,天氣好便出去遛馬。”
樂盈望著她的臉,那個梨渦委實賞心悅目,點點頭未說話。
曾玲問道:“那你可會打馬球?”
蜜娘道:“不會!沒學過!”
她這般理直氣壯,讓幾個姑娘都笑了。
蜜娘補的是陳六姑娘的位子,在樂盈一隊。
樂盈亦是笑了,道:“行了,會騎馬便不是事兒,那你便別往前頭湊了,先瞧著我們怎么打,你守著門吧,文菲你教教她規則。”
文菲點點頭,笑著露出顆小虎牙,“你叫蜜娘是吧,名字真好聽,跟我走吧。”
文菲的職責就是守門,蜜娘如今也就相當于后衛。
文菲一邊走一邊同她說馬球的規則,大家都到位了,馬球便開始了,她們這邊的前鋒是樂盈,對面是京城另一波姑娘,以趙四為首的,趙四和樂盈多為不和,面上沒扯破過,但在馬球場上,兩人斗得狠得不行。
趙四亦是郡主,是慶王之女,樂盈是長公主之女,皇上的親外甥女,更是深得寵愛,但皇上同慶王年輕時多有不睦,登基后慶王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有些兄弟情分,慶王替趙四請封郡主,元武帝眼皮子抬抬,便道就叫昭思郡主吧。
慶王當時無子,連生四朵金花,這昭思,同趙四、招嗣相通,且也是巧,之后便引來了一個兒子,慶王也不在意這些了,喜得很,對趙四也多有疼愛。趙四卻極其不喜這個稱號,卻也無可奈何。
這昭思和趙四也沒多大區別,樂盈同趙四有嫌隙,便私下里一直稱呼她為趙四,后來不知怎的圈中人私底下也多稱她為趙四,趙四本就不喜這稱號,亦是氣的很。
兩人多是互看不順眼,一上來搶球就搶的厲害。
趙四發狠,用自己的馬撞樂盈的,樂盈的馬驚了幾下,趙四得逞地朝樂盈一笑,帶著球,馳騁而去。
樂盈道:“攔住她!”
其他人追馬攔截,趙四那邊的人處處阻撓,趙四順利地突圍,奔騰至后場,蜜娘和另一個姑娘是后衛,另一個姑娘上前阻截,趙四如何是好相與的,直接上前頂,那姑娘驚了馬,忙勒緊繩子。
蜜娘蹙眉,這人好生野蠻,若是真出了事兒,該如何交代。
文菲道:“蜜娘,你且小心!”
文菲擔憂趙四對她不利,蜜娘是新來的,多半不知趙四的兇狠。
蜜娘點點頭,握緊球桿,趙四見她,笑了笑:“這位姑娘看著臉很生。”
文菲心一緊,蜜娘看她的笑容,便是升騰起一股厭惡之情,見她騎著馬便是要沖過來,心理警惕,想起剛才那個姑娘的遭遇,在她沖過來之時,直接沖上去,兩條馬幾乎是擦著過的,蜜娘用球桿抵住她的球桿。
趙四的馬是一頭公馬,比蜜娘的高大,沖擊力也是很強了。
蜜娘道:“文菲姐,接住!”
原本蜜娘和趙四都是用力相互抵住的,蜜娘的球桿繞一圈,球桿輕輕撩過球的邊緣,球滾了出去,趙四大驚,球桿再次被蜜娘抵住,蜜娘的力氣不大,頂得有些吃力。
文菲早有準備,接住球。
蜜娘松了球桿,朝趙四燦爛一下,那笑容同趙四撞人時如出一轍,趙四勒馬后腿。
蜜娘沖著她騎過去,中途轉了個彎,接過文菲球桿下的球,就朝前邊騎過去,趙四意識到她這是被耍了,大怒追去。
樂盈見趙四吃癟便是高興,大喜:“蜜娘做得好!”
蜜娘還不大會傳球,怕球不受控制,騎到樂盈身邊,才把球給她,“您快走,我來擋著她!”
樂盈笑著點頭,意氣風發,帶著球策馬狂奔,趙四又遇到蜜娘,正是惱怒之時:“死開!你是哪根蔥?”
蜜娘伏在馬上,“最小的一根蔥,比不得郡主粗大。”
趙四一噎,瞪著她作勢就要沖過來。
“郡主要撞我嗎?”蜜娘歪著腦袋,笑著露出一個梨渦。
趙四驚疑,且是不知她身份,亦是不敢隨便來,蜜娘直接策馬要沖上前,趙四嚇得后退,蜜娘勒韁繩,馬慢慢走到趙四旁邊,“郡主放心,我的馬撞不過你的。”
蜜娘言笑晏晏,趙四勃然大怒,恨不得想把她拖下來打一頓,前頭傳來一陣歡呼,樂盈進球了。
蜜娘回頭望了望,“郡主,承讓了。”
她策馬去樂盈那兒,趙四憤恨地盯著她的后背。
樂盈見了她亦是歡喜,其他人見了她親近了許多,也不叫沈家姑娘了,跟著陳令茹,一口一個蜜娘。
一場球賽下來,蜜娘和文菲配合得很不錯,阻擊了不少次趙四的進攻,也助攻不少,一場下來,這汗水便是淋漓,她們進了對方五個球,趙四她們只進了兩個。
姑娘們的感情也是蹭蹭的突飛猛進,最后一個球之后,樂盈伸出手拍了拍蜜娘,“行啊你,馬術不錯。”
蜜娘擦了擦額頭上滴下來的汗水,笑容燦爛,望著其他姑娘的笑臉,亦是開懷,那握著球桿的手有些擦紅了,但沒什么能比贏了球更高興的,有人一道并肩奮斗當真好,蜜娘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愛上了馬球。
趙四站在球門前摔球桿,罵守門的那個姑娘,那姑娘正低著頭,表情沉默。
蜜娘有些可憐她,樂盈看了看那邊,不齒:“趙四總是這般,輸了球就怪別人,你這回估計是得罪她了,你別怕,我們這邊的人都得罪過她,若是她欺負你了,你便來公主府找我!”
蜜娘笑著點點頭。
樂盈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蜜娘驚愣,她嘀咕:“我早想捏捏你的臉了,當真是好水,我娘最喜歡你這般乖巧的姑娘了......”
結束了馬球,一行人趕緊換了一身衣裳,出了汗若是在風中吹怕是要生病,換了一身衣裳,又在馬球場的休息間中休息了一會兒,蜜娘是新來的,但一場球賽下來,大家也都有些認可了,便是默認了她的存在。
蜜娘在京城突然有了這么多朋友,歡喜得不行,回了家便搗鼓一番,翻出一些禮物來打算下回送給幾個姑娘。
夏至和苗峰把書局的事情處理妥當了,就等其他的幾位師兄把屋子翻新好,他們會一塊兒回去,沈三為了能讓他們回去過年,十一月初包下一條商船,送他們回去,翻新大部分已經完成了,其余一些細節處可以交給別人,他們都一年未歸家了,總不能讓人家連年都趕不上。
沈三備了許多禮,讓他們好好回去過個年。
沈家今年過年熱鬧了一些,周圍鄰居街坊也熱情了一些,送禮的人也多了,需要的回禮也多,還要備上一些年禮送給沈興淮在翰林院的上司,這也都是默認的規矩,大伙心照不宣。
在年前,沈家把聘禮送到了陳家,陳家人都圍著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