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現在想起來還想笑,蜜娘這還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林氏笑罵道:“你呀, 可把二嬸六妹給得罪狠了!”
蜜娘笑得一臉純良, 道:“難道六妹妹不喜歡嗎?六妹妹可是才女, 如何能送那些黃白之物?!?
林氏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喝一口茶緩一緩, 為才名所累,江六怕是氣得腸子都青了吧, 想想往日里總一副菩薩心腸、才女面孔的母女, 當真是解氣。
林氏比蜜娘年長上個八歲, 大房就她們兩個妯娌,本就是嫡親的, 蜜娘不爭不搶, 又生得一副乖模樣, 張氏不怎么管她, 一些事兒都是林氏教她的,蜜娘對她也多生了幾分親近之意。
雖是時日短, 林氏多少也了解她脾性, 今日這般不給二嬸面子,大底那邊哪兒惹得她了, “二嬸和六妹怎么得惹你了?”
蜜娘輕描淡寫地幾句話說了一下今日江五江六來找她的事兒,她同江五交往也不深, 但也知江五定是沒得那個膽量的, 定是江六攛掇的。
林氏亦是這般道:“五妹妹沒得那膽量, 又是個軟性子,六妹妹說個幾句,就沒了主見,六妹妹那一張嘴也當真是厲害的緊,同二嬸,像得很,”說到這兒,林氏譏諷地笑了笑,“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蜜娘捻了一塊奶糕,咬一口,悠悠然道:“二嬸如今怕應是不會再捏我這個軟柿子了吧?”
林氏瞧她這番模樣,哪里是軟柿子呀,分明是只小刺猬,“她如今怕不是要捏你了,是恨你了,二嬸這人,面上慈得同觀音菩薩似的,外邊人人稱上一句好.......二嬸手里頭,可不干凈。”
林氏望著她干凈如同琉璃般的眼睛,吞吐一番,還是決定不告訴她。
蜜娘心中了然,亦不多問。
林氏又是安慰道:“別怕,怎么說咱們也是大房,再說了,我們可不就隔房的嫂嫂,待是日后分出去了,也只能算一個宗族的。母親,同二伯母關系也不大好,定會護你的?!?
提及張氏,林氏猶豫幾分,道:“其實,你也別嫌母親總是冷著一張臉,母親,人還是很好的。她,心底也苦?!?
可蜜娘更心疼自家男人,她不怪張氏對她冷臉,可她對阿垣也不見得多熱乎,“她苦,她孩子就不苦嗎?”
林氏知她指什么,嘆息一聲,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也是這些年隱約知道的。母親和公公關系并不好。當年,母親和公公初時關系還好,有一年公公外放,母親本欲隨行,恰是不巧,懷了二弟,母親就留了下來,生下二弟后,母親很快就過去了,誰知道公公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女人,公公,甚是喜愛,中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那女人死了,公公和母親就變成這般了。二弟,相貌隨了公公.......”
就因為長得像丈夫,所以就一起不待見了嗎?可錯的是公公,阿垣又錯在哪里。蜜娘心里頭鈍鈍地痛,她自幼得家人疼愛,父母恩愛,兄長愛護,長輩皆和睦,且是看在滿侯府的兄弟姐妹,或親或疏,端著那虛假的面容,在這圍墻里頭轉來轉去,皆為一“利”字,何其狹隘。
如蜜娘這般,長于范先生寬廣胸懷、沈興淮新式思想之下,自是不敢茍同,又是見慣了家中各有其長處,沈三常道:“一個人眼光廣闊不廣闊,便是取決于他往哪兒鉆,若是只盯著家里頭一幕三分地,怎么都看不到外頭一大片的沒開荒的。”
沈老爺子和沈老安人亦是這般教導的,他們亦算得上是創一代。
蜜娘心緒低落幾分,丫鬟撩開簾子:“少奶奶,姑娘醒了?!?
林氏起身道:“抱進來。”
奶娘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姑娘進來了,小姑娘剛睡醒,揉著眼睛,頭發散亂,看見林氏,已經伸出手撲了上去,“娘~”
聽得那一聲奶聲奶氣,林氏心里頭先是軟了一半,抱過來,問奶娘:“姐兒可有吃過?尿過了嗎?”
奶娘一五一十地答了,幾時喝得奶幾時把的尿。
林氏點點頭,讓她下去了。
這是林氏的小女兒,蕓姐兒,如今兩歲多,正是可人的時候,蜜娘自己也有不少侄兒侄女,亦有不少經驗,蕓姐兒還記得這個嬸嬸,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去偷看她。
蜜娘往自個兒嘴里塞一塊奶糕,砸吧砸吧嘴巴:“啊呀可真好吃?!?
蕓姐兒立即一眨不眨地望過來了,也砸吧砸吧嘴巴。
蜜娘作勢問道:“蕓姐兒要吃嗎?”
蕓姐兒抱著林氏的脖子,有些羞怯,林氏拍了怕她的屁股,“去嬸嬸那兒討些好的,嬸嬸有吃的,快過去?!?
林氏把她遞給蜜娘,蕓姐兒也不鬧騰,乖乖地就過去了,蜜娘笑著捻了一小塊,給蕓姐兒吃了,蕓姐兒高興地瞇起眼睛,“好,好次~”
林氏和蜜娘都笑了起來。
傍晚江垣歸來,又是熱的滿身都是汗,直接用冰水淋了一身才舒爽,趴在塌上蜜娘給他涂藥膏,他身上都是紅紅的,不是被曬的紅的就是痱子,蜜娘瞧著心疼,涂完后給他用扇子扇,希望他涼快幾分。
江垣拿掉她手里頭的扇子,讓她一道躺下,蜜娘嫌熱不樂意,江垣把她拉下來側躺著,一手拿著扇子給她扇風。
蜜娘枕在他手臂上,眼睛撲閃撲閃,嬌嬌怯怯地說:“我今天,可能得罪二嬸了.......”
江垣見她這般模樣,定是沒得受委屈,作怒狀,憐惜地低頭親了親她額頭,“天見可憐的,我家蜜娘往日里都不敢大聲說話的,怎么敢得罪長輩的。”
蜜娘噗嗤一笑,往他懷里鉆,同他說起這兩日的事兒。
江垣眼中劃過一道陰霾,他二嬸向來是個面慈心狠的,她怕是瞧中了蜜娘的嫁妝,江垣不愿她被那些骯臟給沾污,拍了拍她的背,道:“沒事,你做得對,若是誰讓你不痛快,你就讓誰不痛快,你男人給你撐著?!?
蜜娘笑彎了眼睛,窩在他懷中笑得沒心沒肺。
江垣摸了摸她的梨渦,心思卻忍不住想開去,二嬸這般公然大膽地敢向蜜娘伸手,還不是吃準了蜜娘是新婦,身份又不高,心中有幾分急躁,把她往懷里壓,下巴蹭了蹭她的頭,呢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日后定是不會讓你受這般氣,江垣順著她的發絲,她嫁他這一輩子,是來享福的,不是來受氣的。
過了幾日,京城里頭傳聞,慶安候府四少爺在外頭養了個外室,那外室都有兩個月的身孕了,那四少爺婚期在即,江六一下子成了眾人可憐的對象,這下個月就要成親了,竟是鬧出了這一檔子事兒。
江六關在屋子里頭失聲痛哭,江二夫人急得不行,一聲聲咒罵那慶安候府,可這親事是她自個兒去求來的,如今要張氏出面討個說法,張氏冷笑,之前她說慶安候府不好,她話里話外指桑罵槐說她這做大伯母的不替侄女考慮。這般好人家,如今怎么著不好了。
張氏不情愿,礙于臉面,還是上門討個說法。
慶安候夫人氣得很,利落地將那外室落了胎,賣發了,拎著嫡幼子到懷遠侯府登門道歉。江二夫人那架子沒端多久,權衡之下,又是和解了,張氏冷眼瞧著,也不去管她,只專心操辦五姑娘的親事。
江六想退婚,江二夫人大驚,驚呼道:“我的兒,女兒家的退了親這名聲就有礙了,如何再找這般人家!”
江六哭哭啼啼,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二夫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細數而來,這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又是年輕,你進了門管管就行了,慶安候夫人打了包票,會好好管教的,這回又是他們無禮在先,定會好好待你。
江六一臉哀愁地答應了,心中在那專情夫婿和侯府繁華中搖擺不定,終究還是這侯府的富貴占了上風。
老夫人那兒風聲少,她早已不理事務,待是知曉時,已落幕,她轉的佛珠頓了頓,只是靜靜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蜜娘將要離去時,看到她眼角的淚光,低頭亦是有幾分難受。
何等的富貴要葬送女兒一生的幸福。
五月份是蜜娘的生辰,她嫁到江家的第一個生辰,但家里頭事情太多,五月底江五出嫁,六月中旬,江六出嫁,懷遠侯府的紅燈籠和喜字就沒有拿下來過,三月份那一場喜事忙的下人累死累活。
蜜娘的生辰就簡單地整治了一桌,沈家卻是有些惆悵,每年這個時候家里頭都會辦個生辰,沈三的禮物也早備好了,卻還要送到懷遠侯府去。范先生如今被拘在京城,見見老友,他的身份是個隱秘,知道他回了京城的人不多,蜜娘生辰,他送了一對羊脂玉。
蜜娘自己帶一塊,另一塊給了江垣。
江五出閣前,蜜娘添妝,說好了送一套針線和云錦,蜜娘又添了一套頭面,她最是不缺這些,以前因范先生的關系,宮里頭每年都會賞物件下來,這么多年攢下來,蜜娘的庫房里頭這些首飾都積箱底了。
這般添妝也算是豐厚了,平姨娘不會說什么好話,后來做了一身衣裳給她聊表心意。
江二夫人看了覺得蜜娘也應該會照著江五的份額給江六添,偏偏蜜娘就是只添了孤本和一只玉鐲,同江二夫人想的相差甚遠,二少奶奶也沒給東珠頭面,給了一套金釵金簪。
江六被氣哭了。
蜜娘忙道:“瞧妹妹感動的,這般大喜的日子,六妹妹快別哭了,若是哭花了妝該如何是好。嫂嫂知道你舍不得咱們,女兒家的都是有這么一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