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約莫是最為高興的,最喜愛的兒子、最疼愛的小孫子都在了,這不,一有閑空腳就往這邊拐。
小蜜娘也招人疼,村里頭的媳婦兒都趕著抱她,白嫩嫩軟乎乎的,還沖著你甜甜的笑。
沈三一家由于常年住在鎮(zhèn)上,村里人熱情又好奇,地里摘一些菜、拿幾根瓜,就上門了,鄉(xiāng)下人家也不管你在干啥,瞧著你門沒鎖,推門就進(jìn)來了,江氏也是沒辦法拒絕鄉(xiāng)里的熱情,只能是招待了一波又一波。
接連著三天的下午,沈三家的客廳里都坐滿鄉(xiāng)間鄰里,看小蜜娘的看小蜜娘,鄉(xiāng)間鄰里也都是熱情,誰家有個新生兒,都會一起去瞧瞧,還送上一些心意,做個小帕子、小圍兜,亦或者一雙鞋襪。
沈老太也是天天必定上門,生怕兒媳這抹不開臉面,被那些個老臉皮厚的欺負(fù)去了。
百日酒那日,家里頭開門迎客,不管近親遠(yuǎn)親只要是親戚都會請,近一點(diǎn)的請全家,遠(yuǎn)一點(diǎn)的來一兩個人。其次就是沈三的朋友和江氏的閨中密友,沈三朋友頗多,還有一些生意往來的大戶人家,請照樣請著,來不來就是人家的事情。一個院子擺不下,沈大沈二家也征用了。
院子外面的路上停了一排牛車馬車的,路都被堵住了,引得路過的村民駐足觀望。
可把沈老太沈老太得意壞了,黃氏、花氏忙活起來也帶勁。
江氏抱著小蜜娘跟在沈三后面,邊敬酒邊給人相看,小蜜娘頭一次看到這么多人,腦袋一個勁地亂轉(zhuǎn),換了個人抱也不哭,被個酒氣沖天的大老爺們抱著還好奇地同他對視著,拍手笑。
江氏有時(shí)候都在想她這閨女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么小,膽子卻大得很。
沈英妹是全家都來的,沈琴妹一家也到了,沈琴妹看到劉家老太太,心想她阿耶姆媽果真是偏心,她大姐還帶了個婆母,心里頭就不是個滋味。沈琴妹同公婆關(guān)系并不好,要說帶她公婆來,她還真不樂意。但人內(nèi)心總是這樣,爭得永遠(yuǎn)是一個她所覺得的“公平”。
沈琴妹有兩女一兒,孫家的條件比不得沈家和劉家,但也是可以溫飽的,沈琴妹的丈夫?qū)O四牛是個種莊稼的好手,老實(shí)能干。
男人們坐一桌吃酒,女人們坐一桌,都是親近一些的人家坐一塊兒。
沈琴妹的兒子孫旺今年四歲,還不能到男人那桌去,跟著沈琴妹坐,沈琴妹懷里還抱著個一歲半的孫蓮。
孫旺看到這么一大桌好吃的,大家都還沒拿筷子,孫旺看著上了一盤白斬雞,孫家雖然可以溫飽,但也不是日日葷腥,半大的小子正是嘴饞的時(shí)候,一盤雞剛放落桌上,孫旺直接上手就抓了一只雞腿。
“雞腿!”孫旺得意地朝姐姐舉起雞腿,塞進(jìn)嘴里咬一口。
孫翠翠臉有些燒,瞪了他一眼:“阿婆還沒吃呢!”
孫旺雖不是沈老太的孫子,但沈老太深覺在外人面前丟她臉了,尤其是江老夫人和劉老太。沈老太在老太太面前還是很要面子的。
沈老太瞪著沈琴妹,示意他好好管管兒子。
沈琴妹不忍苛責(zé)兒子,只能輕輕拍了拍兒子,“旺哥,慢點(diǎn)啊,阿婆們都還沒吃呢!姆媽在家怎么教你的。這孩子路上的時(shí)候就喊餓了,呵呵呵......”
沈琴妹干笑幾聲。
江老夫人笑著拿起筷子:“老姐姐,來來來,咱們也吃吧,這忙活一上午我這老婆子都餓了,更何況小孩子呢,正在張身子,可別因?yàn)槲覀凁I壞了孩子。”
劉老太也拿起筷子,笑瞇瞇的,“對啊,吃吧吃吧,都是自己人,也不講究什么。”
沈老太點(diǎn)點(diǎn)頭,也拿起筷子。
只要菜一上來,是孫旺喜歡吃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抓,吃相不要太難看,沈琴妹要顧著小女兒孫蓮,也管不到他,只有孫翠翠還時(shí)不時(shí)壓制住他。小孩兒飽的快,等孫旺吃夠了,立馬鬧著要下去頑,孫翠翠攔不住他,讓他跑了。
劉愫瞧著孫旺下去了,也央著要下去,忸怩著不肯吃飯,沈英妹板著臉說吃完了才能下去,硬是按住她,這會子忙得不行,小孩子跑來跑去出的,沖撞著了怎么辦。
孫蓮一歲半,也正是鬧騰的時(shí)候,那小囡養(yǎng)的尤其瘦弱,模樣卻是和沈琴妹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吃了半天,似是不吃啥,米粒都跟數(shù)著吃似的,吃到一半也不知是哪里不對勁了,啼哭了起來,那哭聲尖銳得讓人耳膜難受。
沈琴妹忙站起來抱哄她。
花氏瞧著身邊乖巧坐著吃飯的秋分,似乎覺得木訥一些也沒啥,可比那鬧騰精好。
百日酒過后,客人們漸漸散去,自家人留下來處理剩菜剩飯,以及歸還借來的鍋碗瓢盆。即便是剩菜剩飯,在不少人眼中也都是香餑餑,一般是由主家分配給親近的人家,但也有不少落魄戶為了爭這一口,偷偷拿去的。
但依舊剩下不少,沈老太也不怎么心疼這些東西,天氣熱自己家里又吃不了這么多,讓沈英妹沈琴妹也都拿點(diǎn)去,剩下的自家三房分一分,然后再分點(diǎn)給鄰里。
沈琴妹倒也不客氣,也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拿出了一個大盆子,直接從餐桌上倒,見啥倒啥。
沈老太豎眼瞧過去,三下兩下上前劈手奪過她手里的盤子,“奈家是有幾張嘴啊,要吃多少!英妹愛吃小排,這個給她了。”
“姆媽,這不也愛吃嘛?我就給他倒點(diǎn)回去。”沈琴妹嘟囔。
“旺哥啥不愛吃,奈是不是要全給他倒回去!這天氣,明天吃吃也就罷了,哪兒留的到后天。我今朝還木有港奈,尼子么尼子也否看好,讓夷逃出去亂逃啊逃,撞碎的人家的盤子,奈賠啊!帶出來真是丟死老娘個面子的!(我今天還沒有說你,兒子么兒子也不看好,讓他逃出去亂跑。)”沒了別人,沈老太這一天積攢的氣,朝著沈琴妹劈臉就罵。
沈英妹拉住沈老太:“姆媽,算了算了,拿都拿了,邊上桌子還有呢,我隨便拿點(diǎn)回去就行了。”
沈琴妹還委屈呢,從小到大,她姆媽就疼英妹,啥好的都緊著她,她倒點(diǎn)菜也要說,沈琴妹把盆子往椅子上一放,手捂臉,“我拿點(diǎn)菜怎么了啊,姆媽,奈咋這么偏心!我這還要顧著蓮姐兒,哪里還顧得上旺哥,我容易嗎?嗚嗚嗚.......”
沈老太聽著她哭更犯氣了,他奶奶的,她哭了不得啊,慣得她,拖著她就往外趕,“走走走,晦氣,大好日子,天天哭哭啼啼的,老娘看,奈家都是被奈哭差的,誰家日子不是自個兒過出來的,就奈,就知道哭哭哭,哭有啥個用!”
沈英妹跟在后面追趕,沈琴妹嚇得求饒:“姆媽,姆媽,我錯了,錯了......”
沈老太氣頭上,啥也不聽,黃氏和花氏也裝作什么也沒看到,不管這事兒,兩個人對視一眼,繼續(xù)處理剩菜。
沈老太把那丟人的東西扔給孫四牛,打緊地讓江河送他們回去,孫四牛是個老實(shí)人,對著沈老太這番舉動手舉無措。
沈老太對著孫四牛倒是比對著親閨女面色還好看些,只道:“奈帶著琴妹先回去吧,夜里路不好走,讓江河送送。”
孫四牛看著還在抽泣的沈琴妹,又看了看沈老太,沒說什么,點(diǎn)點(diǎn)頭。
沈老太送走那個糟心的玩意,總算是順心多了,帶著幾個兒媳麻利地把剩菜收集起來,幾個兒子去把桌子椅子還給鄰居,把剩菜給分了。
百日宴之后,村里人也沒閑工夫閑聊了,秋收開始了,幾乎家家戶戶都開始忙秋收了,沈三也跟著沈大沈二一起下地收稻子,沈二家人少,壯丁只有沈二一個,沈三和江河先幫沈二家收。
劉泉和大兒子劉憫也常過來幫忙,劉家和沈三一樣,地是佃出去的。
人手多,搶收得也快,女人家只要照看家里的稻谷,做做飯就行了。
等搶收結(jié)束,已經(jīng)是九月底了,沈三一家在村里待了一個月,沈三也思索著回鎮(zhèn)上了,且不提他的書局,還有淮哥要讀書。豐收酒上,沈三提出這回事兒,大伙幾乎都要忘了沈三還要回鎮(zhèn)上。
最舍不得的自是沈老頭沈老太,沈三一提出來,沈老太就眼淚汪汪,她舍不得她幺兒啊,舍不得淮哥,也舍不得那小蜜娘。
沈老頭還算克制,抿了口酒,壓下心底的那份不舍,道:“是該回去了,奈這個月鎮(zhèn)上村里頭跑來跑去的,也麻煩,奈一家子還要靠奈那個書局過活,回去吧。”
沈三點(diǎn)頭,目光不看他姆媽,“阿耶姆媽要是想淮哥蜜娘了,就到鎮(zhèn)上來住住。”
江老夫人附和道:“是啊,老姐姐,奈要是來我就有伴啦!”
沈老太惆悵:“我這鄉(xiāng)下住慣了,這鎮(zhèn)上,不習(xí)慣啊,村里頭,從村頭走到村尾我都認(rèn)得,這鎮(zhèn)上串門都不方便。”
沈三:“就當(dāng)是奈多疼疼我們,多來瞧瞧我們,我們有空就回來看看奈們。”
沈大朝沈二沈三舉起酒杯,三兄弟碰了碰:“咱村到鎮(zhèn)上又沒多少路,瞧奈們說的,想到鎮(zhèn)上,還不容易。”
沈大個木魚腦袋,沈老太只能干瞪著沈大。
“淮哥還要讀書哩,咱們也不能耽擱。”江氏解釋道。
沈老太瞧了瞧下面三個坐在一起的哥兒,志哥最大,淮哥雖是最小的,但志哥有時(shí)候比不得淮哥聰慧,老人家看人有自己的一套,三個孫子里面,志哥只能說是老實(shí)忠厚,杰哥性子跳脫,有小聰明卻擔(dān)不得大任,而淮哥年級雖小,但條理清晰,做事情有頭有腦。
這一個月說久也不久,卻也能對比出一些東西來,沈老太觀測著,三個孩子雖年級不一樣,但也都送去私塾了,志哥在讀書上沒什么天賦,看到書就困。杰哥坐不住,常常想著出去玩。唯有淮哥,沈老太每個午后都回去三兒那兒,次次都看到他踩著小板凳,在那兒練字。
沈老太不懂詩詞字畫,但就沖著那份毅力,沈老太就覺得此子有造化,也許可成才。
“也是,淮哥讀書耽誤不得,這都一個月沒去私塾了,還是趕緊回去吧,有空我們就來鎮(zhèn)上看淮哥。”沈老太忙說道。
沈老頭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老妻,向來老妻是最舍不得的,沒得這次應(yīng)得這么快,舉起酒杯:“行了,大家住的也近,趕集還到鎮(zhèn)上哩,來,干一杯,今年豐收好年。”
“干!阿耶高興哩,今年阿耶可得多包些紅包了。”
“噫!”
喝得男人們都醉醺醺的,各自扶著各自的男人回去休息。
江思娘摸了摸沈三那袖子,等到了屋子里,便推開他,笑罵:“裝,再裝!我還不知道你!”
倒在床上的沈三睜開眼睛,笑嘻嘻地甩了甩袖子,“還是思娘懂我。”
沈三慣是狡猾,可不想喝得個醉醺醺,落得娘子嫌棄,常日里約他喝酒的友人也不少,總有幾個推辭不過的酒會,這袖子吃酒也是常有的事。
江思娘起先還常擔(dān)心他,后來瞧著他那狡猾樣,漸漸也就放心了,這在外,心思多的人總比心思簡單的人好過活。
沈三脫下沾了酒的衣服,沈三還特地選了深色的衣服,袖子上沾酒了也不怕別人看出名堂。
江思娘拿過帕子給他擦臉擦身子,沈三許是喝了些酒,神經(jīng)高漲,江思娘擦臉?biāo)蛣舆@動那,江思娘瞪了他好幾眼,沈三愈發(fā)過分,同江思娘玩鬧起來。
江思娘同他在床上鬧了起來,夜里頭,兩個人的笑聲尤為明顯。那擦臉的帕子也不知道卷哪里去了。
兩個人歪躺在床上,氣喘吁吁。
“振邦,我瞧著姆媽還挺關(guān)心淮哥的課業(yè)的,你說要不要給淮哥換個私塾,我聽蘇家妹子說,咱們鎮(zhèn)東有個秀才教書教的比較好。”江思娘想起這回事兒,問答。
沈三搖搖頭:“這事兒不急,我是想給淮哥換個老師,但并非私塾。我想給淮哥單獨(dú)請一位老師回來。”
江思娘大驚,坐起身,憑借著微弱的燭火光,看著他,“單獨(dú)請老師是不是太過于浪費(fèi)了,淮哥還不過是一稚兒,且不說日后怎么樣,現(xiàn)在淮哥還沒定性,若是讀書不成呢?”
沈三笑了笑,也坐起身,望向兒子房間的那個方向,“思娘,你還沒瞧出來嗎?我們的兒子,他奶奶的就是個讀書的料!你瞧瞧這周圍還有誰家的孩子可以像淮哥一樣,定坐一整天,練字沒人督促著天天堅(jiān)持著?我想想我五歲的時(shí)候,大底還在地里玩泥巴。”
說到這兒,江思娘也笑了。
沈三頓了頓:“淮哥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三歲就想著自己睡一個房間,我瞧他也是樂意讀書的。今年他剛上私塾,千字文已經(jīng)背出來了,我書房里的不少書他都動過,雖是放回原位,可我書房里的東西我知道。他有這個心,我這個做老子的,總要在后面推他一把。咱們鎮(zhèn)上沒什么好老師,盡是一些無病呻吟、只會酸詩的老秀才,這城里頭的孩子為什么讀書好,而咱們鄉(xiāng)下孩子難出頭,還不是因?yàn)樽孕]接受好老師的教導(dǎo),我現(xiàn)在既然有這個能力,他有這個心,我就得供著他。”
沈三言語鑿鑿,江思娘愣在那兒,好讓腦中消化這些。
“行了,快睡吧,這事兒我來操心,你且安心就是,蜜娘夜里可有奶?”
小蜜娘有時(shí)會跟著江老夫人睡,江思娘會把蜜娘夜里的口糧擠出來,好讓她睡個好覺,“有了......你干啥呢!”
“我來瞧瞧我的口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diǎn)晚,晚上彩排去了。
別嫌文章進(jìn)度慢,這文有些慢熱,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