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 老家的消息來了,沈大沈二他們已經(jīng)上了船,沈老爺子沈老安人年紀(jì)大了就不樂意離開菱田村, 雖想念孫兒, 可這般年紀(jì)了怕一去就回不來, 那京城再繁華也比不得家里頭, 范先生讓沈大沈二帶了禮,他仍舊是不樂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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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小輩們都來了, 到時候老家那邊也會辦酒席, 沈英妹家有醫(yī)館走不開, 就劉憫和妻子一道來, 沈琴妹那兒, 沈老安人直接不讓通知了, 那京城里頭都是貴人,她這嘴巴沒個栓子的, 越老越不像話。
沈英妹便在老家那邊幫忙籌備酒席。
沈三和江氏忙著發(fā)請?zhí)贾眯挛? 在年前每個屋子都精裝過, 沈興淮的屋子最為細(xì)致, 年后就開始擺入陳設(shè)什么的。
二月初, 蜜娘收到了樂盈郡主的請?zhí)? 邀請她去府中一聚。
江氏道:“咱們家小門小戶的, 那可是公主府, 奈阿耶也沒個一官半職的, 奈要是受人家欺負(fù)了怎么辦?”
江氏這般擔(dān)憂也不無道理,他們家在蘇州府是地頭蛇,在京城,就只是個六品官人家,能算得了什么,那公主郡主一個命令就可以要打要?dú)⒌摹?
蜜娘相信樂盈不是那般人,淺笑著搖頭:“郡主不是那樣的人,她們都是很好的人,過年的時候還給我送了禮,我們約好天氣好了一起打馬球。”
蜜娘很喜歡同她們一道相處的感覺,江氏常常將她帶去同周圍鄰居的姑娘們一道玩,但她總覺得同她們玩不到一塊兒,那些姑娘整天不是聊香粉就是聊首飾,或是東家長西家短。不像樂盈她們,同她們相處,總覺是很舒服很開心的,總有說不完的樂子。
高門大戶的姑娘并非都是囂張跋扈的,她們自幼接受上好的教養(yǎng),才情出眾,性格各不相同,卻都不是難相處的。
陳令茹也高興她能夠進(jìn)她們的圈子,原先她也擔(dān)憂其他人會不喜蜜娘,竟是沒想到能這么快接受。
“蜜娘過年時送了一幅畫給樂盈和玲姐兒,樂盈和玲姐兒都很喜歡。”
曾氏暗想,蜜娘是范先生親自帶大的,那氣度和才情樣樣不缺,只可惜就缺個出身,日后兩人是姑嫂了,蜜娘嫁的好一些,對茹姐兒也有好處,這姑娘也是出挑,若不然樂盈她們就算看在茹姐兒的面上,也不一定樂意。
這回聚一聚也是因?yàn)槿憬銉杭磳⒁黾蘖耍諛酚脑挘蘸蠖际且蝗悍蛉肆耍y得如今還都是閨房小姐。
蜜娘第一回上公主府,江氏備了一份薄禮,蜜娘也裝裱了一副畫,作上門禮。
吉祥聽得是公主府,在馬車上就緊張得要死,進(jìn)了公主府的府邸,頭都不敢抬一下,走路小心翼翼。
公主府很大,一路上碰到不少下人,都井然有序地讓到一邊行禮,蜜娘沒得遇到旁人,就到了樂盈的院子。
今日天氣好,樂盈在院子里的小亭子里擺上了一桌,她向來是個不羈規(guī)矩的,邀姐妹們一道吃吃喝喝。
蜜娘到的時候大家都來了,她住的地方本就不在這一片勛貴之中,便是晚了幾分,陳令茹招了招手:“蜜娘,這兒。”
陳令茹身旁有個空位子,是特地給她留的。
蜜娘朝那邊笑了笑,轉(zhuǎn)身接過吉祥手上的籃子,吉祥便站到一旁。
雖是晴天,依舊有些涼,亭子里生了地爐,紗簾掛下來了,丫鬟把簾子撩開,蜜娘走進(jìn)去就是熱乎乎的,里頭的丫鬟把籃子和畫卷接過去,另一個丫鬟幫她脫了外衣。
“誒,你帶了啥好東西呀?”文菲離得近,嗅到了里頭的味道。
“我娘讓我?guī)У柠u水和糕點(diǎn),是我們蘇州府那邊的做法。”江氏還送了一副蘇繡,當(dāng)初在蘇州府時買下的,是蘇州府一個有名的繡娘繡得花開錦繡。
被門客抬過去了,樂盈便早知道了,嗔怪道:“你來就來,還帶什么禮呀。”
曾玲笑道:“這顯得我們多沒禮啊!”
立馬便被其他人抨擊了,“你沒禮啥,你們這是自家人,我們向來兩手空空的。”
蜜娘笑著落座,“這不是我第一回上門嘛,我娘說我空著手不好,正好家里昨天做了鹵水和定勝糕,你們嘗嘗,不知道符不符合你們的口味。”
那定勝糕的手藝還是和沈老安人學(xué)的,丫鬟端出來,還熱乎著,在車上都放在爐子上溫,定勝糕切成了小塊。
陳令茹第一個就夾了一塊,那軟糯的質(zhì)感含在嘴里,“咦,蜜娘,怎么有股奶香味,和以前的不一樣了。”
“加了些牛奶進(jìn)去,味道如何?”蜜娘也是第一回這么做,先把牛奶去了腥味,加進(jìn)面團(tuán)里頭,做出來一股奶香味,混合那軟糯的質(zhì)感,蜜娘是很喜歡的。
陳令茹點(diǎn)頭,又吃了一塊:“好吃!加了奶好吃,沒奶腥味。”
其他人瞧她吃得香,也紛紛動筷子,那一盤定勝糕立即就被分掉了,蘇州府的鹵水都是甜滋滋的,帶的是醬鴨,是震澤老張家的配方。
樂盈道:“這定勝糕都進(jìn)茹姐兒的肚子里去了,你說你在蘇州府吃了那么多,也不讓我們點(diǎn)。”
文菲咬著鴨肉,點(diǎn)頭:“可不是嘛,還跟我們搶!”
陳令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我不就多吃了一塊嘛,這加了奶的我可第一會吃!”
曾玲道:“日后你嫁過去便是天天吃了,讓讓我們唄。”
一桌人哄笑,陳令茹紅著臉,笑罵道:“敢情在這兒等我呢!”
蜜娘這小姑子自是要幫她解圍的,“這回做的不多,下回做了我多送些,方子也一并送去。”
姑娘家的也都快活,斟了幾杯桃花釀,行個酒令,吃吃菜,快活的很,滿院子都是她們銀鈴般的笑聲。
“奴婢見過長公主!”
亭子里頭的笑聲戛然而止,樂盈不滿道:“娘,您來作甚!”
那簾子外的人影由遠(yuǎn)及近,簾子被撩開,幾個姑娘忙起身,整理整理儀容,福身:“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溫和地說:“快起來吧,無需多禮,都坐吧。這不是聽說你們這兒熱鬧,過來瞧瞧,看這么多花朵一般的姑娘,哎,看著就高興。”
下人趕緊搬了一個椅子,大家都有些拘束地重新坐下,來了長輩自然不可能如同剛才一般肆意,多少收斂了一些,桌上一片狼藉,望著臉上都有些**。
長公主也不在意這些,笑著問了幾句,蜜娘正是驚嘆長公主這般溫和的人,樂盈同她一點(diǎn)也不像,當(dāng)然也不是樂盈不好,只是這母女之間氣質(zhì)相差甚遠(yuǎn)。
蜜娘正想著,長公主就望向了她,笑著問道:“這姑娘我瞧著眼生,是哪家的?”
蜜娘一驚,正要起身,樂盈便道:“這是蜜娘,他阿兄是新科探花郎,以后就是茹姐兒的小姑子。啊呀,娘,你怎么問的這般多,我朋友你問那么清楚作甚。”
這般抱怨的語氣也就樂盈敢同長公主這般說,長公主也知道女兒的秉性,也不生氣,望著蜜娘笑著說:“這姑娘瞧著怪乖巧的,可不似你這潑猴,我瞧著歡喜,你朋友我就不能知曉了?”
曾玲道:“嬸嬸就愛這乖乖巧巧的姑娘,樂盈,嬸嬸這嫌棄你呢。”
長公主朝蜜娘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讓我瞧一瞧。”
蜜娘走過去,其他姑娘往里頭坐,把長公主身旁的位子空出來讓給她,長公主拉住她的手坐下,細(xì)細(xì)端詳,問道:“這江南水土養(yǎng)人,這般水靈靈的。”
蜜娘羞澀一笑。
長公主見她儀態(tài)大方,羞澀卻不羞怯,那皮膚白嫩得像是可以擠出水來了,杏眼含笑,像是含著一層水光,亮亮的,笑時兩個梨渦出來了,一下子就想起來蘇州府那甜滋滋的味道,感慨,這模樣當(dāng)真是好的,想起姨父,她又生出幾分親切之感,問她在家中常做什么。
蜜娘答習(xí)字作畫。
樂盈道:“過年時蜜娘送了我一幅畫,掛在我屋中的,您還說畫的很像的那副。”
過年時蜜娘給大家都畫了一副畫,給了樂盈的就是她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的模樣,樂盈非常喜愛,便是掛在了屋中。
蜜娘聽得她掛在了屋中,心中歡喜。
長公主想了一下,稱贊道:“原來是這小友畫的,畫的可真好!你學(xué)了多久?和何人學(xué)的?”
姨父的書畫天下聞名,這姑娘自小跟著姨父,這沈家當(dāng)真是運(yùn)道好,長公主見她說話條理清晰,談吐大方,多是乖巧,暗暗點(diǎn)頭。
蜜娘道:“學(xué)了十年左右,跟家兄和阿公學(xué)的。”
長公主含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樂盈便是不耐,覺得母親一來,大家都拘束了,便是要她走,長公主本也就是來看看的,稍坐一會兒,說讓她們多來玩,便走了。
樂盈抱怨:“哎,我娘真是的,一有人來就過來看。”
大家心里了然,樂盈性情單純,長公主就這么一個姑娘,自是怕她結(jié)交用心不良之人。如今坐在這兒的,誰沒被長公主拉著問過話。
沒了長公主,大伙又放開了一些,該喝酒該對對子,樂盈便是喜歡這般不受拘束之感,快活得很,太陽西斜,大家都要回去了,樂盈還是不舍,恨不得她們都留下來,她道:“過些日子天氣好了,咱們可以打馬球了,我再約你們出來。”
大家早盼著天氣暖和了,紛紛應(yīng)了好。
樂盈得了蜜娘一幅畫,是一副蘇州府的景觀圖,大底是端午之時,賽龍舟的場面,被蜜娘畫的很是生動,只因樂盈曾道想去外面瞧瞧,可這女人的一生,都是被困在內(nèi)宅,蜜娘喜歡她那鮮衣怒馬的模樣,又更是理解她向往外邊的心思,便畫了這幅畫送給她。
也許見不著,但可以從畫中臆想。
樂盈高興有這般能夠理解她的,長公主便道:“我正要入宮,你這畫便送你外祖母吧,你外祖母這般疼你,你送幅畫讓她高興高興。”
樂盈納悶,蜜娘這又不是名家,要送畫庫房里多得是,非得要這幅作甚。
長公主且道:“這畫畫的頗有意思,你外祖母又欣賞不來大家之作,這畫畫的有心意。”
她這般說,樂盈再是不舍,還是得貢獻(xiàn)出來,畢竟外祖母對她好。
長公主拿著畫入了宮,太后精神不濟(jì),閉著眼睛打盹,長公主剛進(jìn)來,那嬤嬤悄悄地說:“太后昨夜未睡好......”
太后便睜開了眼睛:“樂安來了啊。”
長公主點(diǎn)點(diǎn)頭,“怎得又沒睡好?可有服藥?”
長公主隨意地坐在她身旁,擔(dān)憂地望著她,太后嘆息一聲,坐起身,“用了,沒用,這兩日,我一直夢見你的小姨和表弟......”
長公主了然,心中亦是沉甸甸的,過幾日便是她小姨的忌日了,每年這個時候,母后便是心情不好,這些年,大家都閉口不談,且也是心病。
長公主知母后的心病,卻不能說任何,此事,亦是壓心底之事,她比皇帝大上幾歲,又常在母后身旁,皇帝許是不知,她卻清楚得很,姨母為何抑郁而亡,母后又為何愧疚至今,她有些不齒母后當(dāng)年的行徑,又不能宣之于口,如今看著她這般,又是心疼,只恨自己當(dāng)初年幼。
太后一顆心都沉甸甸的,想起茵娘,她閉上眼睛都是茵娘那雙含淚的眼睛,夜不能寐,她知這應(yīng)是報(bào)應(yīng)。太后有些累地靠在靠墊上,目光瞥見長公主丫鬟手里的畫卷,“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