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垣后腿一步, 行禮:“郡主, 臣是外男?!?
趙四仰著頭, 抿唇而笑:“表哥同我為何這般客氣?!?
江垣疏離而笑:“禮不可費。”
他同趙四是不知拐了幾個彎的表格表妹。
“聽說表哥升職了?!壁w四眼中閃爍著敬仰的光芒。
江垣微微頷首:“是的?!?
江垣望了望前頭,笑著道:“郡主,我還需上職, 不多聊了。”
趙四有心同他多說幾句, 江垣不等她說話, 便是先行離去, 趙四站著望了一會兒江垣的背影, 癡了一會兒。
江垣到兵部去報道, 幾個上司待他都頗為客氣, 他亦是放松許多, 兵部的事情他大多都懂, 一天下來就能上手,第一日幾個大人為了慶祝他的到來,晚上特地請他到酒樓吃酒, 恰是碰上了翰林院的一道,沈興淮即將成親,翰林院一道給他在婚前慶祝一下, 兩方人馬平日里雖不常碰到, 但也都認識,一道踢過蹴鞠, 便是湊了一起。
江垣這一部門主要負責兵器, 每個月軍營里都需要置換兵器, 他們需要同工部協(xié)商,造哪些兵器,檢測質(zhì)量,負責記錄,當然時常會和工部發(fā)生一些矛盾,這些類似于重合的業(yè)務(wù),總是比較麻煩,工部只懂制造,不動什么樣的兵器才是最好的,兵部懂兵器,卻不動制造。
江垣自幼跟隨祖父習武,能文亦能武,幾個大人同祖父有些交情,待他也頗為照顧,周大人傷懷:“可惜你祖父去得早,哎~若是能看到你這般出息,怕早是高興地呼喚著找我們喝酒了。”
周大人摸著自己的胡子,一臉懷念,望著江垣又是可惜,老侯爺在世時,同他們一幫喝酒時,常常得意地說起他的阿垣,“我家阿垣今日刷槍已經(jīng)可以贏過我了......”“我家阿垣能文能武,武將家也能出個文人!”
江垣端起酒杯敬他一杯,“人到那個時候都有這樣一遭?!?
周大人喝了一口,辣的咧著嘴,指著這酒道:“這烈酒,我從三十多歲的時候開始喝,年輕的時候喝個兩壺都沒事,如今啊,能喝一壺就不錯了,年紀大了,你不想承認都沒辦法?!?
周大人如今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再過幾年,就要退休了,提及年齡,這是一個有些傷感的事,英雄遲暮,江垣無法接話。
周大人也就傷感一會兒,岔開話題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何時成親?你祖父在世時,最疼愛的就是你,成家立業(yè),也好讓他安心。”
周大人想起幾年前,老侯爺還在時,江垣出戰(zhàn)草原勇士,奪得神箭手之稱,便是風頭無量,又生得這般俊美,不知都少人都看好他,亦是惋惜不是嫡長子,但不是嫡長子又如何,侯府的嫡子,未來都不會差。
奈何老侯爺走后,侯府的形式急轉(zhuǎn)直下,京中慣會見風使舵,懷遠侯府世代武將,江垣走文官之路簡直就是毀了前程,又有哪個高門大戶愿意將嫡女嫁給一個沒有前程的人。周大人內(nèi)心嘆息一聲,有能耐的人,什么路走不通,皇上如今能放心將他送到兵部,想來也是信任他了,未來的路也容易許多。
想到這兒,周大人就寬慰許多。
那一邊突然哄鬧了起來,原來是鄭寬被杠上了,兩邊都加油鼓勁,鄭寬喝得滿臉通紅,連連擺手。
江垣笑著端起酒杯抿一口,“不急?!?
周大人吹胡子瞪眼:“怎么的不急,我同你這般大的時候,第一個兒子都有了!你啊,別以為還年輕......”
江垣給他斟酒,笑著聽他叨叨。
......
待酒酣宴散,江垣和沈興淮扶著周大人上了馬車,小廝忙道謝,望著馬車在黑夜中消失,江垣呼出一口酒氣。
“在兵部可習慣?”今日太熱鬧了,沈興淮都沒得機會過來問他。
江垣望了望黑夜,有云的遮擋,今日沒幾顆星星,他道:“挺好的,大家都很關(guān)照我,比以前有事情做?!?
沈興淮勾著他的肩:“不錯了?!?
以江垣的能耐,沈興淮相信他日后定不會止于此。
江垣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就此別過。
江垣升了職位,江老夫人那一顆心落了地,默念著萬事安好,這一閉眼又是想起老頭子臨終之言,“......阿垣是個擔得起的,就靠他自個兒,也能拼出一條路來,別插手,他以后只能靠自己才能走得遠。”
江老夫人看著他一日日在皇帝身邊做個近臣,說得好聽是個從五品,且也是皇帝給個面子,說有實權(quán)也未必,如今到兵部,雖也是從五品,但卻是踏踏實實的從五品,亦算是上了正軌,江老夫人一顆心便踏實了。
江大夫人亦是欣喜,那一顆心又是琢磨起幺兒的婚事,便是問道:“母親可有好的人選?阿垣不喜我選的人,阿垣向來聽母親的。”
江老夫人擺了擺手:“阿垣素來有主意,他不樂意,便是別強扭著。他這般大了,心底也有數(shù),咱們.......虧欠他,只愿他找個合他心意的?!?
江老夫人如何不想他成親,可對不起他的已經(jīng)夠多了,只能在旁的地方補償他。
江大夫人黯然,默而不語。
江老夫人嘆息一聲,望著她沉重道:“倘若你當初對阿圭的心思分出幾分給阿垣,且也不會這般生分。如今他也大了,也不奢求什么了,你若真還想要這個兒子,便是多替他考慮考慮,合他心意些?!?
江大夫人嘴巴抿成一條直線,點點頭。
在婚前,陳家就送了一部分家居擺設(shè)過去,這是大物件,當日不好抬,都是先送過來的,另有就是參觀新屋,亦是審核,且是看夫家這婚事看重與否,一看聘禮,二看新屋。
壓床的童子童女是小家和和珠姐兒,兩個小家伙也不知這是做什么,大人們讓他們在上邊玩,他們也是來得正好,在床上又跳又滾的,駿哥兒看了也要上去,江氏也抱他上去頑。
陳家來的是陳家大少奶奶和楊氏,兩人笑著站在一旁,環(huán)顧這屋子,陳大少奶奶頗為滿意,這沈家畢竟不是什么豪門大戶,亦是沒打腫臉充胖子,弄得個三不像四不像,算不得雅致,卻瞧著舒適大方,陳設(shè)擺列恰到好處,不夸張不寒酸。
楊氏和陳大少奶奶又參觀了一些宅子,滿意而歸,回去同曾氏交差,楊氏便道:“您定的人家便是放心吧!妹妹定會歡喜的。”
這沈家為了娶茹姐兒,特地把剛買的宅子都給翻了個新,做成茹姐兒喜愛的模樣,曾氏那心里頭八分滿意也變成了十分。
陳大少奶奶甚少稱贊人,觀摩了這沈家,亦能稱上一聲好,“宅子獨具匠心,瞧著不必咱們家差,這新房亦是面面俱到。沈家大房二房瞧著也都是客氣人,都是好相與的?!?
這將閨女嫁給寒門家庭,最怕的就是牽扯不清的窮親戚,窮便是窮了,若是再加上得寸進尺,那就是煩人。這一聲客氣人,亦是指沈家人翻不出什么花樣。曾氏多不擔憂這些,沈家?guī)讉€兄弟關(guān)系好,沈家兩老都是明事理的,沈三向來不忘提攜大房二房,本也是應(yīng)該的。
但為人父母的,總是有說不盡的擔憂,臨嫁前一晚,曾氏同陳令茹一道睡,又是諄諄囑咐:“以前江姨是江姨,明日之后就是你婆婆了,婆婆和姨是不一樣的,你同你公婆相識多年,他們也是喜歡你的,這一盤好棋,你千萬別走爛了......”
陳令茹也緊張,抱著曾氏撒嬌道:“娘,你可別嚇我,我都不想出嫁了?!?
曾氏:“說什么渾話呢!你啊,嫁的是好人家,可比你上頭的姐姐們輕松,家里頭清凈人又少,你嫁過去只要上敬公婆,好好同淮哥過日子,別整些有的沒的,蜜娘是你小姑子又是你姐妹淘,你做嫂嫂的,多讓幾分.......”
曾氏絮絮叨叨中,眼眶又是濕了,不忍讓閨女發(fā)現(xiàn),怕她也哭,這做閨女和做媳婦是不一樣的,她千選萬選就選中了沈家,是盼望她過去過好日子的。
母女倆相擁而睡。
沈家和陳家門前都掛起了大紅燈籠,貼上了紅紙,一派喜慶祥和。
且是成親那一日,按照蘇州府那邊的習俗,起來之后,先是父母替兒子的帽檐上簪花,再是祭拜祖宗,遠在京城,便是簡單地用桌子做了個祭臺,然后習俗上還應(yīng)該要去伯伯叔叔姑姑家坐一坐,喝一杯甜茶。
但在京城,只能跪拜一些幾個伯伯,臨近中午之時,客人盈門,沈家才正式開始忙碌起來,沈三在京中的人脈便是顯現(xiàn)出來了。沈家的園林也是前一個月才真的翻新完成,也沒有辦暖屋酒,不少人都是第一回見,見這般蘇式的宅院,亦是有些贊嘆。
沈家在京城的親戚不多,但如今卻能夠擺上五六十桌,周圍鄰里都請了,另有沈興淮和沈三的朋友,沈三且在京中一年多,竟是結(jié)交了不少,有生意上的,小官小吏亦有。
金太太便道了:“這沈家剛進京才一年多,竟是有這般人脈!”
坐著一圈的太太都暗自盤算自家的人脈,暗暗地對比。
“沈老弟這宅子可真是不錯啊!”
沈三謙虛道:“這宅子嘛,就是要自家人住的舒坦一些,我們這鄉(xiāng)下人習慣這般沒個正行的院子。”
這便是七嘴八舌地講,“這要是沒個正行的院子,我住的怕是狗窩子了?!薄吧蚶系芙辛四睦锏墓そ吃斓模俊?
沈三端著和煦的笑容,“特地從蘇州府帶了幾個木匠過來的?!?
同四合院的方方正正不同,沈家這宅院多是彎彎繞繞,便是瞧上去就大了,另有設(shè)亭臺閣樓,挖了池塘,便不似那小官小吏的人家,這家底也可見薄厚,這周圍鄰里如今可算是明白他們?yōu)楹我铝恕?
同新宅子一比,這四周的宅子都顯得木訥而老舊。
蜜娘負責今日來的小姑娘們,如今天氣暖和,這般蘇式的宅院在京城亦是少見,不似那般方正,多了幾分柔和與婉約,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的小情調(diào),姑娘們都想看看這宅院,蜜娘便是帶她們轉(zhuǎn)了一圈,帶她們到池塘邊的閣樓上去玩。
蜿蜒曲廊,亭臺樓閣,只可惜如今天氣還不夠暖和,花草樹木少了些,閣樓上掛著紗,風一吹,便是飄蕩幾下,姑娘們在里頭喝茶聊天玩鬧,好不快活。
這婚禮還未開始,大家這關(guān)注點都在宅子上,且也不知是多少人同江氏打探這宅子的事兒,江氏亦是那番說辭:“此是我們從蘇州府招來的木匠做的?!?
今日恰是沐修之日,沈興淮與人交好,翰林院的一道都來了,且都是這出類拔萃之人,沈興淮亦是有些個私心,陳家是書香世家,家中兄弟多有才名,他一人如何能擋,有鄭寬等人便是不怕了,武有江垣,便是萬事俱備了。
用過午飯,拜別了父母,迎親的隊伍出發(fā)了,沈興淮身著新郎服,面容俊秀,年輕探花郎的美名在外,老百姓們紛紛上街圍觀,喇叭聲吹了一路,終是到這陳家門外。
陳家放鞭炮,這一到門口便是攔了一道,陳家大哥站在門口。
沈興淮私下里也曾討好過他,奈何性子剛正不阿,委實有些困難,陳家大哥酷愛詩書,對對子亦是在行。
對對子沈興淮自己便行,陳家大哥似是有意放水,出的對子都不難。
沈興淮深深覺得應(yīng)是自己送的書畫起了作用,陳家大哥側(cè)過身,沈興淮作揖感謝。
這陳家當真是大戶,門檻兒一道一道的,有多少道門檻便是有多少個關(guān)卡,好在這一邊也是人多,圍觀的人就怕不熱鬧,兩邊搖著旗子。
破五關(guān)斬六將,可算是最后了,陳令康站在門前,正欲為難一下,奈何大家同他太熟了,他亦是毫無威嚴可尋,一行人直接抬著他走了。
陳令康叫喊著:“你們怎可這般!我可是親舅子哩!”
討新娘最重要,哪兒管什么親舅子!
取樂了一眾,可算是到了正堂,沈興淮見過陳家的大家長們,這吉時也到了,便可出發(fā)了,眾人回到外頭,曾氏拉著陳令茹的手哭得厲害,楊氏也忍不住掩著臉,眾人皆勸著,陳令茹才依依不舍地拜別的父母,陳令康背著她出去。
待是送上花轎那一刻,陳令康也紅了眼睛,從這一刻開始,茹姐兒就再也不是陳家的了,陳令茹拼命地忍住眼淚努力不讓自己花了妝。
沈興淮對陳令康道:“大哥請放行,我會對阿茹好的?!?
陳令康拍了拍他的臂膀,點點頭,“茹姐兒,以后就交給你了?!?
沈興淮翻身上馬,迎親的隊伍啟程,喇叭咿咿呀呀地吹著,一臺臺嫁妝緊隨其后。
陳令茹感覺一切都像是夢,夢幻一般拜了堂送入洞房,待她的頭蓋被撩起,一抬眼,看到沈興淮帶著笑容的面孔時,她如夢初醒,嘴角慢慢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