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臺之上鑼鼓鏘鏘,甩起水袖舞一曲風華絕代。若說臺上是戲,那么臺下又是什么?
坦然受了,連鈺率先對自己的父親直言:“爹,鈺兒這幾日一直煩擾在嚴大哥府上,嚴兄與蕭管家都是一早相識的。”見蕭然聽了這話臉上神色如常不改,知道自己賭對了。畢竟嚴莫寒對與蕭連兩家的恩怨絲毫不知,若是當著他的面說謊,還不知道該怎樣收場。
連玦捋著胡子點頭,一副吾家有子已長成的自豪樣:“方才已經(jīng)聽莫寒小侄說了。你這逆子總算還記得連家祖訓,做的不錯。”
連鈺聽的瞬間瞪大了眼睛,不自覺便想轉頭去看蕭然的表情。真不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嚴莫寒說了什么,他家的老爺子什么時候能夠說出這些話來。
嚴莫寒緊跟著微微一笑:“哪里,這本就是世伯您管教嚴謹。”抬頭對著蕭然道一聲,“蕭然。”
這里正好蕭然正在看著連鈺,眉目不動,神情也是死寂如口古井無波。但連鈺卻立刻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犯了一個幾乎能夠致命的錯誤。
自小相處,不論好壞,他總在第一時間便去看蕭然的反應,從無更改。
也不知道嚴莫寒這一句能否給蕭然解圍,反正蕭然立刻便做出了反應。將身旁的座椅拉開,蕭然手掌一擺:“連少爺請入座。”傻呆呆的站著他還真不嫌累。
迅速將目光轉向連玦身上,連鈺走向椅子的身形都是遲疑的。
真想哼一聲,這逆子現(xiàn)如今唯一的好處便是在外人面前給足了自己老爹面子,乖得像只小狗,可憐兮兮的連尾巴都不敢搖:“眾人都坐著唯你傻站著像在罰站,怎么?你老子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手指一敲桌面,“坐啊。”
不等老爺子再發(fā)話,連鈺趕忙坐在椅子里。這下徹底背對著蕭然,沒了互動的便利也就不怕會露餡,甚幸,甚幸
目光從連鈺的身上轉向他身側侍立的蕭然,連玦話里話外都是贊賞:“這位蕭管家跟在世侄身邊一定很久了,許多話不用說便皆能提前做到。默契的很。”
聞言一笑,嚴莫寒卻很是不贊同的搖頭:“世伯這次卻猜錯了,蕭然到我身邊不過這幾日而已。許多事情并不如與我一同長大的書童更加了解。”將筷子放在桌上,手指自己碗中的菜肴,“便如今日的菜肴,小侄并不喜歡蓮藕,我這管家卻不知道。”
蕭然連忙道歉:“對不起,少爺。我……”
抬手阻止,嚴莫寒不以為意:“無事。你本就是最近才來服侍我,不知道是自然。”
“如此說來。”連玦對蕭然很有興趣,“蕭管家是這幾日才來到嚴家?如何會與世侄身邊的書童交換?貼身的仆人,還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更為方便。”說得好一份真誠。
嚴莫寒聽了微微一愣:“是的,不是一起長大的仆人確實不會那般的隨心。”再一笑,“不過蕭管家也是自小在嚴府中長大,所以并不差什么。”居然也學連老爺子順著贊揚一番,“蕭管家為人聰敏,所以同他出來家人極為放心。便是拙荊也省了不少力氣。”
這話……聽著有點兒怪。不過連玦的注意力并不在這上面,暗自念叨:“自小在嚴府中長大。”問一聲,“那便該是家生子?”
蕭然自己主動將話接了過來:“蕭然自小據(jù)說也是富庶人家的孩子,家道落敗后成了乞丐流落街頭。幸而嚴老爺見我可憐便收留府中,雖然不是家生子,不過年齡尚小也與家生子差的不多。”說這番話時神態(tài)恭敬,笑容有禮得體,這也怪不得嚴老爺會命蕭然跟隨在側。
把真話當做真話說,蕭然可真是膽子超大。連鈺打定主意這些話他絕對不參與其中,心中暗贊,卻只嘴中不停的吃,細嚼慢咽也可以做出不說話的效果,佩服自己一個。
“人世無常,先前的苦誰人不知會不會是后世的福。”連玦捋著胡子說的幾分傲然,“蕭管家你說是不是?”
如何能說不是。蕭然神態(tài)依舊恭敬:“連老爺所言極是。”臉上這笑容并不算熱切的奉承,卻也沒有半分虛偽的附和,總是能將神情做到剛剛好。
轉過身,連玦直視著蕭然,終于還是將話說了出來:“從剛才老夫就一直想問,蕭管家與我一位故人之子當真是十分的神似……”剛想將下面的話說出來,卻被連鈺將話搶了過去。
“像蕭然。”喝了一口酒,連鈺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蕭然連同嚴莫寒聽的都是一笑。蕭然轉過頭對著連鈺說的有幾分無奈:“連少爺,蕭然本來就是蕭然。”嚴莫寒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是那臉上的表情也是同樣的意思。
這次擺手反對的人居然是連玦:“蕭管家有所不知。我漕幫創(chuàng)立之初乃是三家鼎力。連鈺口中的蕭然是三家之中蕭家的長子。”看著蕭然點頭,“這世間當真是無奇不有。蕭管家與我所識的小侄蕭然不僅姓名相同,便是相貌也相差不遠,這年紀看著也相當。”
連鈺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終于透出幾分俏皮:“是我的小哥哥哦。”
一抬下巴,蕭然笑出幾分驚異:“如此,若是蕭然有此福緣倒還真想一見。”說著又一笑,“不過連少爺從沒對我說過這些,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瞥了連鈺一眼,連玦從鼻子里哼一聲:“我若不提這小子當然不會說出半句……”后面的話卻又不說了。
這話停頓的,似乎很有深意。蕭然看了看連鈺的神情,很是識相的住了嘴。嚴莫寒本來就是不愿意多話的人,此時聽身邊的聲音都停住,自然知道現(xiàn)在不易搭話,笑出幾分趣味恍若不知。
一番話下來,連玦只覺得連鈺和蕭然的反應都是無懈可擊的自然。心中存疑更重,臉上神情沒有半分的波動。只將手背在身后,安靜的看戲。
可是這就過關了?連鈺才不相信以自家的老爺子的脾氣居然會這么簡單的就放棄掉。可是再細想想,老爺子還有什么手段可以使?沒了吧?應該是沒了吧?好不確信。
嚴莫寒眼睛不方便,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就算是坐立行走也倍加困難。蕭然現(xiàn)在需要比洛塵更加的悉心照顧,所以片刻也都不離嚴莫寒左右。連鈺見自家老爺子的雙眼動不動便跟著蕭然的身影左右移動,心里就知道連玦還在找機會試探。
看來自己必須找出對策才可以。連鈺這叫一個頭疼。能有什么好辦法才可以阻止這位老爺子……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若是能搞定自己的老爺子,哪里還需要從漕幫逃出來,早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
蕭然很顯然比連鈺更加了解這位漕幫上任幫主。但拿定了主意以靜制動,只將平日里對待普通賓客那一套拿出來應付連玦,他就不信這位依仗著蘇煦而活的老爺子當真敢在蘇煦的婚宴上做什么動作。
“嚴家扇莊所出的扇子都是上供皇帝的貢品。不過老夫一介俗人,當真不知道這扇子可有什么區(qū)別,竟是有如此天上地下的差別。”或許是對戲臺上的戲曲沒有興趣,不過安靜了片刻的連玦又找到新的話題閑聊。
蘇煦家請的戲班又怎能是凡品。只可惜今日是婚宴,來往賓客皆是忙于客套搭訕,你是多少品官職,我又是哪里的商戶,熙熙攘攘、恭敬道喜,忙成了一鍋粥,沸騰的只見不斷破碎的泡沫,幾乎不見粥料。
這種環(huán)境里嚴莫寒若想好好聽一場戲,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所以當聽到連老爺?shù)奶釂枺饺绽飳ψ约疑饨^不提及半句的嚴家大少爺很罕見的自己回答:“嚴家的扇子,說白了便是肯在制作工藝上面下功夫。別人是將扇子當做扇子制作,而嚴家卻是將扇子當做可以遮風擋雨的雨傘制作。這便是根本上的區(qū)別。”
此時方察覺出蕭然的乖巧,也不知道他人從哪里便掏摸出一把扇子,雙手恭敬遞到連玦面前:“這便是人譽‘一把扇子半把傘’的嚴家黑紙扇。嚴家最先進貢給皇家的精品。”
“唰”的一聲抖開扇面,連玦立刻一聲贊:“黑紙扇居然都可以烏黑到透光。”再將扇面合攏,在手中輕輕彎曲幾下,“扇骨柔韌很有彈性,果然用料都與別人家不同。”最后才將扇面再次打開,仔細端詳上面的金粉字畫,“其上所書……可是心經(jīng)?”
“正是。”蕭然詳細解釋,“現(xiàn)如今國家推崇佛教,所以越來越多的人更喜歡在扇面上面所書佛經(jīng)。”
連玦點頭稱是,便隨手將黑紙扇放在桌上放聲朗笑:“蕭管家可真是聰明人,便是前來祝賀蘇煦大婚居然也隨身有所準備。”手指點點,“生意人,當真是生意人。”
蕭然垂頭輕笑,才想說什么,卻只眼角一道光,看不清何物只對著自己胸口襲來。心下立刻雪亮這是連玦又一次試探,決不能躲避
穴,擊中后,沖擊腹壁動、血脈、及肝、膽,震動心臟,血滯而亡。如此人體要穴,便不信你會不躲避。
寧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連玦不愧為漕幫中僅存一家之主。
“蕭然”連鈺急惶惶一聲喊。
“嗯?”借著連鈺的喊聲,蕭然微微側身,剛剛巧只將身體移開半寸,那直砸到胸口的文玩核桃直接炸裂開來,足可見方才連老爺子手上使了多大的力氣。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蕭然手指緊抓胸口,幾乎痛得連口氣都喘不上來。額頭上立刻一層冷汗,為了不痛喊出聲,唇角甚至被咬的滿口是血。真是下的狠手,若不是連鈺的叫聲趕得及時,自己這一下是必然要去見閻王的冤枉
連玦,你果然一如當年的陰狠毒辣
勉強抬眼,蕭然直瞪向連玦的雙眼冷凝成數(shù)九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