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自己的前途,宗翰和高慶裔心中都已接近絕望,畢竟形勢擺在哪里,想要扭轉乾坤,機會不及萬一,但宗翰盼的就是這“萬一”,就算這個目標達不到,他也要盡可能多拖一些人一起死!
眼見時辰已到,耶律余睹便帶領部將蕭慶韓福奴來向宗翰告辭,要往上游去。誰知宗翰卻臨時改變了主意,說道:“放火只是小事,何必元帥親自去?”竟要將耶律余睹留在身邊。
韓福奴和蕭慶面面相覷,宗翰瞥了他們一眼,道:“怎么?”
耶律余睹無奈,忙對蕭慶韓福奴道:“既然陛下已經決定,你們便去吧。我留在陛下身邊,不會有事的。記住,見到信號便破冰,不可誤事!”
宗翰見耶律余睹順從,頗為滿意。
入夜了,大亂之前的這個夜晚顯得異常的靜,靜得讓人害怕。二更之后,周圍依然沒有動靜。一刻,二刻,三刻!還是沒動靜!
將近三更時,才有一部軍馬悄悄靠近,是夏軍!但嵬名察哥畢竟老辣謹慎,他沒有率領軍馬筆直朝約定好的寨門而來,而是先迂回包抄,前后左右將整座營寨包圍了,列好了陣勢,然后才由一部精銳步兵慢慢靠近。
是夏軍!夏軍來了,可漢軍呢?漢軍怎么每個蹤影?因宗翰有所準備,所以夏軍的動作雖然隱秘,但還是被金軍窺破。三更時分,夏軍一部果然出現在營寨東門,發暗號要耶律余睹趕緊開門。
宗翰眼見夏軍圍寨,漢軍不至,大叫一聲,瘋了般跳了起來,指著耶律余睹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蕭鐵奴呢?種去病呢?怎么都沒出現!”
耶律余睹噤若寒蟬,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寨門外嵬名察哥的先鋒連發三次暗號,都沒得到回應,嵬名察哥在后面聽到消息,心知有變,部將或勸他趕緊退走,嵬名察哥冷笑道:“退走?為什么要退走?給我圍住了!直接攻寨!就算沒有耶律余睹獻門,宗翰這點兵馬我也不放在眼里!”
部將領命,即時發動進攻!這個本來寧靜得讓人感到怪異的夜晚,忽然爆發出了沖殺的聲音。寨內金軍本有準備,夏軍攻來,馬上迎戰,嵬名察哥是久于行伍的人,見到寨內金軍的反應,就知道他們并非倉促應戰,冷笑兩聲,一個部將道:“晉王,看來金軍有備!莫非耶律余睹是在賺我們么?那我們可得小心!”嵬名察哥大笑道:“賺我們?怎么賺?一個小小的營寨,我們的大軍一起涌過去,用腳就踏平了它!若是耶律余睹設下這等計謀,那當真好笑得緊!”
營寨內宗翰見漢軍不到,夏軍攻寨,自己陡然間便陷入極為不利的情況。他已經兩夜沒法入睡,精神狀態極不穩定,這時眼睛也紅了,指著耶律余睹大叫道:“你……是你出賣了我!”拔出刀來就要殺人,驀地背后一緊,被完顏希尹抱住了。宗翰怒道:“你做什么么!”
完顏希尹道:“漢軍未到,也許是另有耽擱。”
宗翰怒道:“但更可能是他從中作梗!”
完顏希尹道:“反正他現在在我們手里,不怕他跑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對付營寨外面的金軍!”
高慶裔也道:“不錯,應付眼前的危難要緊!我……我這便去傳令放火!”
夏軍陡然發難,來得好生兇猛,眼見金軍孤寨難以久守,忽然一道焰火從寨中沖天而上,嵬名仁禮在城內望見,驚道:“夜里施放焰火,必有所圖!只怕他們是在跟什么人打暗號!”
嵬名察哥在軍中也看見了,沉吟道:“他們施放這焰火給誰看?現在還有誰能來救他們?難道……難道宗翰真的和蕭鐵奴有勾結?這番是在求救?”
部將或勸他趕緊撤兵,莫要落入圈套,嵬名察哥卻冷笑道:“一道焰火而已,何必過分擔心!”一邊命人偵察四周的林木、草叢,以防伏兵,一邊催前線將士加緊攻擊,要趕在漢軍到達之前攻克營寨,活捉宗翰。
夏軍正在將官的催促下拼命,忽然背后傳來詭異的響動!他們回頭一看,之間靈州川上游火光沖天,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跟著便有一條火蛇蜿蜒而來,冰面竟然燃燒了起來!原來蕭慶韓福奴不但在上游用火器炸開雜物、燒開冰面,而且還用火水(石油)灑在靈州川的河面上,點火一燒,本來就不甚堅實的冰面又薄了幾分,上游大水涌來,下游脆弱的冰面經受不住,便發生了骨牌效應的崩塌,大水夾雜著冰塊,朝著下游洶涌而來。
夏軍于火光閃爍之后,便聽見水生如雷逼近,個個驚駭,嵬名察哥心中靈機一閃,驚道:“不好!”慌忙命諸軍退到離河較遠的高地上,但要大軍在廝殺正劇烈時忽然撤退,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金軍的營寨,本來駐扎在河邊一處低地上。夏軍要將營寨圍實,便有一部兵將冒險由河面冰皮上迂回包抄,此刻大水忽然掩至,部分夏軍來不及撤走,或因冰面破裂而沉入水底,或干脆便被寒冷徹骨的水流卷走!大部分夏軍雖然退到了岸上,但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營寨以上的河面,都被金軍做了手腳變得薄了,營寨一以下的冰面卻依然結實,從上游涌過來的水流一時沒法順勢沖入黃河,便朝容易宣泄之處涌去,面向靈州城的堤岸已被高慶裔暗中破壞了,大水涌來一觸即壞!不片刻冰水便涌入金軍營寨所在的低地,營寨尚有寨門欄柵沙包擋水勢一擋,寨子外面正在圍攻的金軍卻都落入大水之中,夏人大多不習水性,在這要命的春寒中遇溺,就算不被淹死也要被凍死。
嵬名察哥大恐,趕緊下令撤回靈州城!夏軍大亂。
宗翰見大水如期而至,才對耶律余睹稍稍釋疑,仍讓完顏希尹監視好他,自己率領兵將上了木筏小舟,背靠水勢,出寨剿殺夏軍。金軍有備,夏軍無防,一個借水之威,一個受水之害,戰況登時一邊倒。大水卷著無數夏軍的尸體,直沖到靈州城下,不想這一面靈州城墻的地基也是被人暗中破壞過的,嚴冬時泥土凍得極為結實不易發現,這時大水涌至,城墻的病根馬上發作,宗翰遙見有城墻被水沖塌,大喜過望,率軍從斷裂處殺了進去。
金軍并不擅長水戰,在水面上活動并不靈活,不過畢竟有舟筏可以依憑,情況比驟遇大禍的夏軍要好得多!在混亂中嵬名察哥和手下失去了聯系,不知所蹤,這讓本來就驚慌失措的夏軍更亂了!
宗翰站在船上,看著夏軍在大水中掙扎逃命,面對金軍的追殺毫無還手之力,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仿佛忘記了此戰他就算勝了也難以改變他最后的結局,而只是沉浸在眼前的勝利中不能自已。
大水倏然涌來,但畢竟后勁不足,沒多久就有退水之勢,大部分沒有被大水吞噬的夏軍也紛紛逃上高地避水,但夏軍的陣勢與編制都已遭到嚴重破壞,金軍馳騁縱橫,殺人無算。殺到天明,夏軍幸存者漸漸穩住陣腳,各守險要以抗金兵。
金軍終究人少,黑夜中乘船駕筏追殺水中人馬足可以一當十,這時天色漸漸明亮,局勢也漸漸明朗,夏軍諸部縱各自為戰亦已足以抵擋金軍的攻擊,但就在金軍優勢將盡的時候,忽然有一隊人馬大叫:“抓到嵬名察哥了!抓到嵬名察哥了!”
宗翰大喜,趕緊帶領人馬趕了過去,果見嵬名察哥無冠無袍,滿身泥漿,極為狼狽,原來他在混亂中落馬,和部下被沖散,來不及和部將會合,躲閃逃竄了半夜,竟被宗翰的部下給擒住了。
高慶裔見拿了嵬名察哥,喜得在竹筏上跳了起來,嵬名察哥見到宗翰,卻哼了一聲道:“粘罕!你放水淹壞了靈州,如今大軍潰散,漢軍來了,看你如何抵擋!到時候你又有什么好處?”
宗翰舉目四顧,果見靈州面向靈州川的城墻或崩塌或洞穿,就算西夏大軍完整,也很難憑借之以抗蕭、種了,何況如今夏軍大軍群龍無首,四散無依?然而他只彷徨了半晌,臉上便又現出狂態,指著嵬名察哥大聲道:“沒錯,沒錯!我是沒什么好處!可你一定會比我先死!”說著拔出刀來就往嵬名察哥頭上砍去。
高慶裔大吃一驚,搶上來叫道:“陛下,留住他才好掌控西夏余部……”然而哪里還來得及?宗翰刀鋒過處,嵬名察哥頭顱已斷,這位橫行西北多年的黨項名將,原也和高慶裔一般以為宗翰會利用自己而不至于立即殺害,所以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么快!頸項中鮮血噴出之時,眼睛中還流出不敢相信的目光。
宗翰殺了高慶裔之后,雙目盡赤,回過身來,用刀指著耶律余睹叫道:“你……你也不是好東西!”舉刀就向耶律余睹砍來,高慶裔更是駭然,撲上來叫道:“陛下!你冷靜些!”忽然背上一痛,宗翰的刀已從他的后背貫體內而入,鮮血透過穿破了的腸胃從高慶裔的口中涌出來,他勉強抬頭,也來不及再看他效忠多年的主子一眼便倒下了。
看見高慶裔倒在自己腳下,宗翰也不禁為之一愕,隨即狂笑道:“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其實,在云中的時候就該死了!為什么還要等到現在!明明知道是無望的了……”抽出了刀,繼續向耶律余睹走來。
耶律余睹手中既沒兵刃,身上鎧甲也被卸,眼看已經發狂了的宗翰步步逼近,暗嘆一聲,自知無幸,口中喃喃自語:“楊七!希望你善待我的兒子,莫要食言……”
刀光一閃,又一個蓋世梟雄倒下了。
倒下去的,不是耶律余睹,而是宗翰。而砍倒宗翰的,竟然是完顏希尹。
此時周圍金軍都已被宗翰的瘋狂嚇壞了,對完顏希尹會動手竟沒有多少吃驚,人人心里都想:“陛下已經瘋了,再這么下去,誰知道下一步會不會殺到我頭上來?”
完顏希尹殺了宗翰后,持刀對左右道:“陛下已經神智不清,我這么做是萬不得已。你們中還有想向陛下效忠的,便過來殺我吧!”眾人看看他手中染著宗翰鮮血的刀,看看地上高慶裔的身體,沒一個敢動,也沒一個愿動,完顏希尹見狀,又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就聽我的!”走過來扶起耶律余睹,道:“都統受驚了。”他此刻不叫元帥,而叫都統,其中的微妙含意實足玩味。
耶律余睹忙道:“謝過希尹兄救命之恩。”
完顏希尹道:“之前是我替你擔待著,往后的日子,就要請都統多擔待我一些了。”
耶律余睹低聲道:“希尹兄與大漢皇帝有親,似乎不需要通過在下吧。”
完顏希尹嘆道:“帝王之親,有招富貴的,有招忌憚的,可惜我貌似處于遭忌之列。”又道:“往后我也不求富貴,只求能在都統身邊出一點力氣,平平安安便是了。”
耶律余睹點了點頭,道:“好!以后有耶律余睹一天,便有希尹兄一天!”環顧四周,道:“這里危險,我們趕快出城再說。”和完顏希尹招集余部,趁著城內局勢混亂沖了出來,又往東南而來,會合了蕭慶韓福奴,蕭、韓見到耶律余睹身邊的完顏希尹都吃了一驚,耶律余睹道:“是希尹兄救了我,以后我們便是一家人了。”二人這才釋然。
雙方合兵一處,共有萬人上下,耶律余睹命全軍去頭盔,綁上布條,作為認記,傳令道:“大金無道,大漢承德!我將順應天命,投靠大漢。愿隨我者,舉兵相從,不愿隨我者,自尋生路,我絕不阻攔加害!”
萬余兵將無不踴躍,叫道:“愿隨將軍,順應天命!”
這時北面煙塵漸起,完顏希尹道:“莫非是蕭鐵奴到了。”
耶律余睹道:“應該是。”便派蕭慶去接應,不久蕭慶回來,道:“蕭帥、種將軍都到了,他們聽說城內形勢,十分高興,命我們從東南路進攻!”
耶律余睹道:“好!”看看漢軍諸路對靈州已成合圍之勢,便領軍進攻。
此時靈州城內編制渙散,諸將不相統屬,大敵驟至,三成投降,三成逃跑,能組織起有效抵抗的不足三成。至于滯留在城內城外的金軍更是如鳥獸散。
蕭鐵奴布置大軍,圍三缺一,只留西面,夏軍亂糟糟逃出城來,盲目向西,途中卻又遇到了埋伏,死傷過半,能逃到中興府的殘兵敗將不足一成!
不說夏主乾順聞訊慟哭咳血,卻說蕭鐵奴攻占了靈州以后,將追剿金夏余部的重任交給了種去病,自己卻來會耶律余睹,兩人見面之后,蕭鐵奴那張僵尸臉不斷扯動,似乎是在笑,對耶律余睹說:“若當初早些歸順,今日成就,不在我下!可惜,可惜。”
蕭慶韓福奴在耶律余睹身后,聽到這話心道:“都統冒著奇險建此大功,你一句慰問嘉獎也無,竟然說這樣的話!”
耶律余睹卻只是微微一笑,答道:“余睹只求妻兒族人能保平安罷了。當初不得已投靠女真,是這個意思,今日順應天命投靠大漢,也是這個意思。至于功名富貴,不敢過望。此生若得以萬戶侯善終,便是上蒼保佑。”
這等辭令,蕭鐵奴也不放在心上,忽然瞥見耶律余睹背后站著一個好面熟的人,仔細一看,竟然是完顏希尹,眉頭一皺,問起緣由,耶律余睹將完顏希尹暗中相助之事說了,蕭鐵奴怒道:“這等叛主之人,留來何用!拖出去殺了祭旗!跟宗翰的首級一起送到云中給大哥!”
完顏希尹大驚,耶律余睹搶上一步道:“蕭帥!殺俘不祥,何況是來歸之將!若殺了完顏希尹,將來還有誰會對大漢歸心?蕭帥若要殺完顏希尹,還請先殺耶律余睹!”
蕭鐵奴橫了他一眼,冷冷道:“耶律兄,這人是宗翰一系數得上號的人,你要保他,恐怕將來對自己的前程大有妨礙!”
耶律余睹道:“若論親,宗憲是宗翰之胞弟,但聽說陛下連宗憲也放過了,何不能容一完顏希尹?”
蕭鐵奴冷笑道:“宗憲不過一書生,便留下十個來,也無妨!”
這話可說已經點明:完顏希尹之該死,不在于他是完顏宗親,而在于他是金軍西路軍最有實力的領袖人物之一。但耶律余睹卻還是道:“希尹兄對耶律余睹有救命之恩,余睹寧可不要前程,只求蕭帥放過他!”
蕭鐵奴怒道:“不知好歹!”正要發作,帳外報種去病到了。種去病進來后見帳內氣氛怪異,問明因果,忙勸蕭鐵奴道:“宗翰發狂殺人,完顏將軍為求自保也是人之常情,說叛主未免重了。而且棄暗投明,說來還是有功。再說如今嵬名察哥的主力雖然瓦解,但西夏都城仍在,這西北的戰場上還需要用武之英雄!”
種去病好說歹說,才說得蕭鐵奴勉強答應。種去病見他放過了這件事情,又道:“我已經派出急騎去通知劉锜,要他趕緊前來會師。”
“會師?會什么師!”蕭鐵奴道:“他的人馬也不用來,趕緊運糧草過來便是!”
種去病笑道:“劉將軍所在到此頗不太平,他的兵馬若是不到,只怕糧草也難以安全抵達。我這次來,是想請六將軍調一員大將領軍前去接應。”
耶律余睹出列道:“末將愿往。”
蕭鐵奴看了他一眼,道:“這等小事,何必勞煩耶律兄!這樣吧,陜北嘉寧、祥佑一帶,尚有不少西夏的堡壘還沒清理干凈。我們要攻打中興府,這些便是我們背后的釘子,不除不快!耶律兄西來之時和他們打過交道,想必深知其間虛實。不如就請耶律兄率軍前往,先將我們背上的這些釘子給拔了,等我和劉锜會師之后,糧草齊備再揮旗渡河,一舉攻克夏都。耶律兄以為如何?”
耶律余睹忙道:“蕭帥深謀遠慮,人所不及,末將領命!”
諸將帥又商議了許久,這才散會。出得帳來,完顏希尹忙拜謝耶律余睹和種去病的救命大恩,種去病淡淡道:“談不上救命,我只是依據軍律辦事罷了。”說完便走了。
完顏希尹見左右無人,嘆道:“耶律兄,這次我可累了你了。才到蕭營,便與蕭某人口角,這往后的日子,怕不好過。”
耶律余睹和他走出幾步,看看離大帳已遠,這才道:“不怕,他與我無甚淵源,我原沒打算得他蔭庇。”
完顏希尹奇道:“耶律兄一直以來不是和他聯系?”
“不是。”耶律余睹道:“一直和我聯系的是楊七,等折大到了云中時,我是當面見到了他。之后我假意救出宗翰、西來破夏等事,要我借金軍之勢從內部破夏的大方向其實是楊七的算盤,細節之處則是見到折大后他和我共同商定。種去病在靈州時有配合過我的行動,但料來也是有折大在背后示意。”
完顏希尹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完顏希尹道:“你我本是武將,歸附得晚,在蕭鐵奴旗下難以得到信任,再說便得到他的信任,又豈是我等所愿?”
完顏希尹點頭道:“不錯。楊七以文官之首居中樞,往后多半還得我們這些人在邊疆上給他支持,再說這人脾氣也比較好,不似蕭鐵奴專橫跋扈,我們走他這條路,卻遠勝于跟隨蕭鐵奴了。”
耶律余睹道:“無論如何,我們現在還是得先順著蕭某人之意行事。掃蕩夏人留在嘉寧、祥佑一帶的殘余勢力一事不容有失!至于破夏的功勞,只要折楊心里有數就行。”
兩人本是虎狼山上走下來的猛獸,此刻去對付夏人留在陜北的喪家之犬,當真是牛刀殺雞了。
他們出發后不久,劉锜便從南而至,率領一萬兵馬護送了大批糧草到靈州與蕭鐵奴會師。夏軍主力已潰,漢軍氣勢如虹,無論是蕭鐵奴還是劉锜都覺得滅亡西夏只是時間問題。不過劉锜帶來的糧草路上已經吃了一半,南北兩路大軍各有十幾萬人,若再會合王宣、曲端的部隊,三十四萬人的大部隊逗留在這個西北偏遠之地,每日都是百萬之費。之前西北戰事正緊時楊應麒盡量頂住壓力,萬事以軍事優先。如今西北戰局基本上勝敗已定,以楊應麒為首的文官集團便開始喊窮了,希望前方將帥在打仗的同時能夠顧及到中樞政府的承受能力。
這一年多來劉锜在陜西不但要管打仗的事情,也要設法解決軍餉的問題,所以對這個問題十分在心。他建議由漢軍北路抽取五萬兵馬分別駐扎在靈州、克夷門,拱衛已有戰果,剩下的兵力或牧馬于陜北、敕勒川,或就食于渭水流域。陜西軍馬的主力不再北上會師,而是移向蘭州,先征服西夏在西南的領土,打通前往涼州的道路,聯系上種去病留在那里的人馬。蘭州素有囤積,劉锜前往那里可以因食于當地,而從長安出發的糧道則直輸靈州,和從云中出發的糧道一起,作為靈州、克夷門駐軍的給養。等西夏的西南疆域以及河套內部的西夏殘余據點完全征服以后,諸路大軍再四集渡河,圍攻西夏都城中興府,這是先易后難、先外圍后中心的戰略。
種去病也認為中興府囤積頗多,城防又堅,在當前的局勢下要一鼓作氣攻下中興府的想法不現實,不如先解決了寧夏平原的外圍,困乾順于一地,再困乾順于一城,一步步走向最后的成功。
若是按照這等打法,那除非乾順投降,否則要攻克中興府只怕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這等持重的戰略若是曹廣弼、楊開遠多半立刻就會定下,但蕭鐵奴卻猶豫了許久,才在種去病的敦促下勉強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