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璧兒都跪著,她一副斗志昂揚(yáng)的模樣,璧兒卻是受盡凌|辱的委屈,打眼一看,就是她把璧兒欺負(fù)得遍體鱗傷,誰還去追究她為什么會動手?而璧兒的辱罵,就算有人知道了,在這身血淋淋的對比下,又讓人同情誰?
她看似是贏了,為姑娘爭了光,卻不想是真正落了下風(fēng),給姑娘惹來了大麻煩。
一時之間,心潮起伏。
怪不得姑娘當(dāng)著姑爺?shù)拿嬉恢辈徽f該如何處置,姑娘是沒法開口啊。一旦開口,就目前的狀況,怕是只能處罰她,而且無論怎么處罰在人看來都是輕的,必須拿出點(diǎn)非常手段,否則如何服眾?而她,就算留條命,還有活著的價值嗎?
所以不妨讓姑爺開口,而姑爺就算恨透了她,也不好把手伸到主院來,畢竟二人曾經(jīng)協(xié)商……井水不犯河水,再者,一個大男人又怎好管內(nèi)院的事?
夏至忽然想哭,姑娘這是救她一命啊!
她膝行兩步,顫顫的喚了聲:“姑娘……”
凈房里的水聲一停,緊接著春分走了出來,面帶復(fù)雜的看著她:“姑娘說,如果跪累了就回去歇著吧。”
她望著春分轉(zhuǎn)身離去的淡漠背影,咬了咬唇,重重往凈房方向磕了兩個頭。
姑娘,從今以后,奴婢這條命就是姑娘的。今后無論夏至究竟是為奴為婢,還是配了小子,亦或者……都不會忘記姑娘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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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門響,春分為阮玉擦拭的動作一滯,然后換了巾子,動作更加輕柔。
凈房中只有輕微的水聲,聽起來比往日還要單調(diào)。
她沉默一會,終于忍不住發(fā)問:“姑娘,為什么不趁機(jī)……”
趁機(jī)把夏至攆出去,依她對夏至的了解,那丫頭就算此刻大徹大悟,過后也是不會死心的。
阮玉閉著眼,頭枕著厚厚的一沓巾子,神色平靜,仿佛入睡。
過了很久,久到春分準(zhǔn)備叫上霜降將她從黃楊木浴桶中扶起到床上安睡時,方聽她幽幽的說了句:“你們四人,春夏秋冬具備,少了誰,都不是一個輪回啊……”
春分一怔,緊接著眼眶發(fā)熱。
她低了頭,顫聲道:“姑娘對奴婢們真好……”
阮玉不語,這回,好像是真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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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打架的事經(jīng)常發(fā)生,主子也不例外,尤其是榮寶院的幾個姨娘,經(jīng)常被李氏挑唆著互毆,如今李氏不在,榮寶院安靜了一段時間,于是清風(fēng)小筑這場熱鬧就有些顯眼。
當(dāng)然,也不全是因?yàn)閮蓚€丫頭掐架。
金玦焱是嫡子,與他有關(guān)的事自然倍受關(guān)注,如今又娶了丞相的千金,關(guān)鍵是倆人成親的當(dāng)日就大打出手,然后便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所以但凡清風(fēng)小筑有個風(fēng)吹草動,不需一炷香,就傳得盡人皆知。
盧氏自然要行使婆婆的職責(zé),新賬舊賬一起算。說實(shí)話,她非常高興能有這場戰(zhàn)役,心里簡直樂開了花。
于是第二天早飯的時候,盧氏就發(fā)作了。
理由自然是御下不嚴(yán)。
“身為一院的主母,連個下人都管不好,竟然摸到主子房里去了。她想干什么?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還敢打人,誰教她的?還有沒有王法了?我聽說還在屋里養(yǎng)起來了……”冷笑:“打人還打出理了?璧兒被她打成這個樣子……”
睇向璧兒,頓時心疼得嘴角抽抽:“好端端的一個水靈俊秀的丫頭,你這是安的什么心吶?”
說著說著,竟是朝阮玉支使夏至行兇的道上來了。
金玦焱聽不下去,忍不住開口:“娘,當(dāng)時我們……”
“閉嘴!”盧氏覺得兒子最近總跟她唱反調(diào),竟然開始替阮玉說話了:“你們昨兒不在,那平時呢?若是沒人教唆,一個小小的丫頭,怎么就敢下死手?哎呦,讓我瞧瞧,大夫怎么說的,能不能留疤?”
璧兒腫著臉,只是哭,盧氏便更加憤怒:“不就是個丫頭嘛,怎的就容不下?你這心也太毒了!我告訴你,璧兒是從小便服侍老四的,誰若想動她,得先問問我!”
敲桌子:“嫁進(jìn)門沒幾天你還想只手遮天了?今兒我就做主了,晚上就給璧兒開了臉,抬姨娘……”
“娘……”
“姨母……”
金玦焱急了,鐘憶柳比他更急。
璧兒是打小便伺候他的,若論情分,要跟表哥更深一層,而且朝夕相處,哪像她,一別就是十幾年?若是璧兒抬了姨娘,就算她將來成了平妻,或者嫡妻,怕也不如這丫頭受寵,萬一璧兒再生下個一男半女……
“姨母,這事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盧氏不去看鐘憶柳,反怒視阮玉。
現(xiàn)在只要能給阮玉添堵,只要能出了心中的惡氣,就是讓她低三下四把溫家姑娘娶進(jìn)來都行!
這小子,不想納妾,還不是為了溫香?可就算娶了溫香,難道就不納妾了?身為男人,妻妾成群,理所應(yīng)當(dāng),再說,她還等著抱孫子呢!
且看看這些年給她磕頭給她問安給她拜年的,她抱過的親過的,哪有一個是她的嫡孫?心里膈應(yīng)著,表面還得裝得歡喜,這叫什么事?尤其是三房的孩子個個出落得精靈,老四再沒有個后,家業(yè)還能落到他手里嗎?別忘了,三叔金成業(yè)之所以當(dāng)年沒有爭過金成舉就是因?yàn)橄ハ聼o子,她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悲劇重演,還落到自己兒子身上。
而且她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是再不趕緊點(diǎn),也不知能不能看到孫子出世了……
璧兒的心里喜得不行,她沒想到心愿就這樣實(shí)現(xiàn)了,從今往后,她就是半個主子了,一切都順理成章了。如此說來,這頓打挨得也值。
她不禁偷瞧金玦焱的臉色,握在盧氏手中的指尖已經(jīng)顫抖起來。
“姨母,我是說……”鐘憶柳不知該怎么阻攔,忽然扭頭睇向阮玉:“表嫂,你倒是說句話啊!”
阮玉始終在“聆聽”教誨,卻是聽到這么一句,不覺吃了一驚,而后慢慢抬了頭:“太太的決定,兒媳怎好置喙?”
她有點(diǎn)奇怪,早就木已成舟了,還商量什么?
對,是得補(bǔ)辦個儀式,好歹是終身大事呢。
只是鐘憶柳,你不同意就說你的,拉上我算怎么回事?這事跟我有關(guān)系嗎?
“你……”金玦焱則是大驚,他沒有想到阮玉竟會對此事不置可否。
不,他早該料到,她本就是沒有心肝的女人,或者說,她的心從來就不在這里,本就當(dāng)是無動于衷……
他想笑,卻覺得心里冷颼颼的,好像外面的風(fēng)全部灌了進(jìn)來,往復(fù)穿梭,呼呼作響。
“哼,算你明白!”盧氏冷笑一聲,準(zhǔn)備繼續(xù)發(fā)話。
鐘憶柳急忙搶上前:“姨母……”
“憶柳,又怎么了?”
鐘憶柳今天讓她很不滿意。她的確是有心抬舉她的,若是她聽話堪用,還打算給她個平妻當(dāng)當(dāng),可是她對璧兒抬姨娘這件事左攔右擋……
說實(shí)話,今天誰攔著她收拾阮玉,誰擋著不讓她抱孫子,誰就是跟她過不去!
她是明白外甥女的心思的,可是,這是不是太急了點(diǎn)?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難不成她想取代璧兒只當(dāng)個姨娘?那對阮玉有什么用?而自己抬了璧兒,就是想給阮玉個下馬威,讓她知道知道,這金家誰說的算,誰才是真正的當(dāng)家主母,她想稱王稱霸,還早得很!
于是便有幾分不耐的睇向鐘憶柳。
鐘憶柳此時也不知哪來的機(jī)靈勁,脫口而出:“姨母,今兒個可非黃道吉日!”
盧氏皺眉:“抬個姨娘,要什么黃道吉日?”
“姨母,今兒是初三……”
“初三怎么了?”
鐘憶柳做出為難的樣子:“姨母忘了,初三可是老鼠娶親的日子……”
老鼠娶親?
阮玉立即瞪大眼睛。
豈料金玦焱正怒視她,見她對老鼠娶親比對他納妾的興趣還大,頓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先前的怒火不覺消散了大半。
堂中已經(jīng)有人笑了,是姜氏,還瞧了瞧金玦焱,弄得他很是懊惱。
鐘憶柳則繼續(xù)扭扭捏捏:“今兒老鼠娶親,四表哥若是納了妾,這是什么事啊?”
盧氏繃著臉:“那就明天……”
“明天也不成啊……”
“明天怎么不成?明天灶王爺來查戶籍,咱家正好添人進(jìn)口。憶柳,你可不要……”
正打算警告鐘憶柳兩句,姜氏笑著走上前:“太太也是心急,就算想要給四弟添個知疼知熱的人也不差這一日半日。正月里就是忙,不是這個下凡就是那個升天,說道也多,沖撞了哪個都不好。再說……”
取代鐘憶柳站在盧氏身邊,力道恰到好處的揉捏著盧氏的肩膀,又沖璧兒那邊使了個眼色,連說帶笑:“璧兒姑娘還帶著傷,這開了臉也不能圓房,否則不得有人說咱們四爺不懂得憐香惜玉?”
金玦焱皺眉,尷尬的別過臉。
姜氏又笑:“而若讓四弟只能看卻不能吃,也太不人道了些……”
如今這話茬倒沖著他來了。金玦焱再待不下去,拱個手便要告辭。轉(zhuǎn)身之際睨了阮玉一眼,但見她無驚無喜,心中不覺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