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將春分等人都攆出去,關(guān)了房門興致勃勃的捏泥人。
她的面前擺著好幾個泥人,排了半圈,統(tǒng)一是受刑狀,手里還在進(jìn)行一個更慘烈的。
不過這個她不打算擺出來,要留著沒人的時候“欣賞”。
經(jīng)過這一日,她發(fā)現(xiàn)一定限度的YY是非常必要的,她覺得心情已經(jīng)好了許多。
所以,她繼續(xù)跟泥土奮斗,為了怕泥人們開裂,時不時的還得噴點水,忙得不亦樂乎。
所以她不知道,有人進(jìn)了主屋,她的丫鬟想要通報,卻被那人一記眼風(fēng)喝止,更何況那個丫鬟還有著某種樂見其成的想法。
所以,她在不經(jīng)意中,已經(jīng)被納入某人的視野。
門,無聲的開了。
人,無聲的走進(jìn)。
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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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折騰了一天,竟是在弄這么幾個玩意?
某人看著毫無形象坐在地上雙手都是泥巴的阮玉……這哪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柔荑,分明是爪子!
繼而暴怒,手上不是還有傷嗎?丫頭們是怎么伺候的?就任她這么折騰?
不過她的手還是蠻靈活的……
不過若是能拿根針,而面前的不是一堆黃泥而是繡架或許會更相稱些。
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移到那幾個有形有狀的物件上。
捏得還不錯,如果換做陶土再刷上釉彩燒出來應(yīng)該會更好看。
于是便拿著平日在古玩鋪子里,在散亂的地攤上尋找寶物的眼光端詳起來。
他漸漸皺了眉。
這些人物的表情怎么都這么痛苦?動作怎么都這么扭曲?刑罰怎么都這么殘酷?
她是怎么想到的?她的心里怎么這么陰暗?這是個什么女人?
然而再看下去,又有新發(fā)現(xiàn)了。
他發(fā)現(xiàn)這些泥人不管姿態(tài)如何各異,看起來都很像一個人。
像誰呢?
眉梢不禁挑了挑,然后便覺泥人的眉毛也動了動。
目光凝重,深思,憂憤……
“阮、玉!”
阮玉正在聚精會神,冷不防聽到一聲炸響,當(dāng)即抬了頭。
“你怎么進(jìn)來的?誰讓你進(jìn)來的?”
你還好意思說!
腳一抬……
阮玉立即護(hù)住泥人,其實她關(guān)鍵是想護(hù)住正在精工細(xì)作的那個。
金玦焱見她不管不顧的一撲,急忙收回預(yù)備銷毀被五馬分尸的泥人的腳,但見背對著他又是離他最近的泥人被阮玉漏下,當(dāng)即抄起。
這是個跪著的泥人,雙手還擎著個托盤。
他將托盤拿下,果不其然的看到一雙酷似自己的眉毛。
“阮、玉!”
整整一天,他都等著某人問他“老鼠娶親”的事,可是沒有,感情人家正弄了泥人在詛咒他呢。
“你,你……”
他拿手指著阮玉,半個字也說不出。
而后袖子一揮,憤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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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金玦焱進(jìn)門到屋里爆出怒吼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
春分萬分后悔,她怎么可以指望這倆人能和睦相處?真是自作多情!
正往里屋趕,金玦焱已經(jīng)出來了,臉色難看得就像方才一進(jìn)門就扎進(jìn)了姑娘的泥堆里。
二人擦肩而過。
春分奔到屋里:“姑娘……”
阮玉抬眸:“他把我的泥人拿走了……”
春分一見擺了滿地的泥人就明白了。
春分哀嘆,又拎著裙子往外趕。
阮玉吁了口氣,慢慢移開手臂。
好在這個受宮刑的……
天啊!
阮玉發(fā)現(xiàn)因了這一壓,準(zhǔn)備受“宮”的部位已經(jīng)被“宮”掉了。
這這這……這該不會一“宮”成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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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憤憤的回到烈焰居,憤憤的摔上門。
他都不知該罵自己什么好。
待要換衣,發(fā)現(xiàn)手里還掐著個泥人,頓時火大,就要砸到地上,可是當(dāng)他對上泥人“求乞”的神色……
將泥人慢慢放到桌上,慢慢瞇起眼睛。
阮玉,你不是想詛咒我嗎?我偏要活得好好的給你瞧瞧!
“百順……”
“百順!”
百順撲棱一下出現(xiàn)在門口:“爺……”
“去把‘托盤’拿過來……”
“托盤?什么托盤?”百順不解。
金玦焱一指泥人。
百順一瞧,再瞅瞅金玦焱,就要笑,趕緊捂住嘴。
“還不快去!”金玦焱大怒。
百順忙一溜煙的跑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金玦焱還是覺得自己好像聽到百順漏下的笑聲。
他坐在椅子上,端詳著對面的泥人。
別說,雖然夸張,還真是形神兼?zhèn)洹?
一腿在前,一腿在后,兩臂高舉,十指大張,再配上無助的目光,干裂的唇瓣,仿佛在向蒼天呼救。
身上穿著的好像就是他那件被踩爛的袍子,竟是連花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想不到你還挺在意我的哈。
他哼了兩聲,心情略略平靜。
然而當(dāng)視線再次觸及泥人的痛苦,心里就火冒三丈,阮玉,你得恨我恨到何種程度?我怎么得罪你了?我不就是……
他一怔,剩下的抱怨皆卡在胸口,蹦不出來。
看著泥人,他不覺努力回想,方才,他好像沒有說出不該說的話吧?
不該說的話?
什么是“不該說的話”?
金玦焱正自怔忪,百順回來了。
端著個“托盤”,連里面的浮土都沒漏下,小心翼翼的送了上來,小心翼翼的覷著他的臉色:“爺,四奶奶說,讓您好生‘保重’……”
保重?保什么重?
她有那么好心?
他懷疑的睇向百順。
百順摸摸腦袋……四奶奶的確只是交代了這么一句,不過四奶奶說這話的時候,很是鄭重其事,甚至是有些悲壯的樣子。
四奶奶應(yīng)該是……好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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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俗稱破五,要“趕五窮”——智窮、學(xué)窮、文窮、命窮、交窮。
黎明未至,金家上下便都起床了。
鞭炮聲立即響起,瞬間交織成一片,竟比除夕還要熱鬧。
怕將福運掃走而堆積了五天的垃圾就要清理了,閑了多日的下人開始忙碌,里里外外,一片熱鬧。
這種情況,無論如何也無法安睡了。
阮玉起了床,春分讓立冬盯著丫鬟婆子們打掃,自己跟霜降服侍著阮玉梳洗。
阮玉聽到鞭炮聲正在從里往外走,似乎往門口去了,據(jù)說如此就能將一切不吉利的東西都轟將出去。
在這樣的隆隆聲里,還夾雜著剁餃子餡的聲音。
咚咚咚,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阮玉忍不住要笑:“喬婆子再這么剁下去,咱們晚上可能就要吃帶木頭屑的餃子了。”
春分笑著上前:“就是要剁得響,讓他們都聽見,咱們把小人剁得稀爛,看她們還怎么逞能?”
阮玉不明白春分話里的“小人”都指的哪個,倒是想到了自己昨兒個捏的泥人。
一個殘了,害得她晚上做了個奇怪的夢,一個被金玦焱擄走,也不知是個什么下場。而他已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就是泥人的原型,稍后又會怎么折磨她呢?
正琢磨如何見招拆招,喬婆子端著小面板進(jìn)來,后面跟著個粗使丫頭,手里捧著小瓷盆。
“呦,奶奶忙著呢,老奴還來早了……”
“不早不早。”春分連忙迎上,親手接了面板,想了想,就放在花梨木妝臺上。
“姑娘,來,親手包個餃子……”
阮玉不解。
春分已經(jīng)拿了個面皮兒將餡舀上,放到她手中:“姑娘只管捏就行,咱們把小人嘴都給她捏上!”
語氣惡狠狠。
阮玉想到金玦焱,將那餃子狠狠的捏了捏。
小廚房的剁餡聲依然連綿不斷,春分說,已經(jīng)囑咐她們剁上一天。
阮玉默然。
在這種快節(jié)奏下,霜降手下的動作也跟著加快了速度,只兩刻鐘,就為阮玉穿戴完畢。
阮玉立在落地穿衣鏡前,打量里面那個穿通袖織金膝襕立領(lǐng)長襖,系朱墨色綾裙,髻帶花冠的女子,想到這樣的日子不知還要繼續(xù)多久,不覺輕輕的嘆了口氣。
春分為她裹了件大紅軋邊火狐貍毛出風(fēng)的披麾,便跟霜降服侍著她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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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居內(nèi),金玦焱小心的拿杯子給托盤里的芝麻澆了點水,指又蘸了溫水,細(xì)細(xì)的給泥人撣了撣。
見百順瞧著,頓時猙獰了神色:“我定是要叫它好好的,不讓某些人得意!”
百順癟嘴,我也沒說什么啊。
不過這泥人還真難處置。它“長”得這樣像四爺,毀了吧,好像對四爺不利,供著吧,你瞧瞧那表情,那姿勢……
眼見得四爺將泥人擺擺正,還拿書擋上了。
百順不由往博古架上瞅了瞅……照這架勢,過幾天不得把小四移到這上面來啊。
是了,他偷偷給泥人取了個名字叫“小四”,沒敢讓金玦焱知道。
金玦焱扭了頭,見他還盯著,頓時冷了臉:“不許任何人接近,若是碰壞個一星半點兒,為你是問!”
百順諾諾的應(yīng)了,然后見金玦焱拉開柜門,對著里面的袍子左挑右揀。
平日里,都是璧兒備好了服侍他穿的,可如今……
他看了看金玦焱的背影,有些猶豫的開了口:“爺,璧兒好像病了……”
“好像?”金玦焱轉(zhuǎn)了頭,微擰了眉。
“就是病了!紅杏早上說的,她說璧兒哭了一夜,又不肯吃藥……”
金玦焱停下動作,沉默片刻:“那就讓紅杏多陪她幾日,三爺那邊……”
也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就讓她放心在這待著吧。”
百順忍了忍,終于道:“爺,您不去看看?”
金玦焱瞪了他一眼:“什么時候由你安排爺?shù)氖铝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