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說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兒小,這天子腳下誰家房上琉璃瓦掉下來都能砸著個官,可是三品官也沒多到滿坑滿谷的地步,尤其是刑部侍郎這樣的位置。
賀家兄弟下了詔獄也成了京中熱門話題。
當然,被熱議的還有,剛剛和賀家退親沒幾天的李家。
先前李賀兩家退親因給彼此都留足了面子,除了那些聽聞賀家姑娘嫁妝豐厚的人家關注外,上層圈子根本不在意。
如今,卻都要道一聲李家好運道,尤其是知道三司密審那案子內幕的高官。
李鐩自己也是頗為慶幸,此時,侍郎府外書房里,李鐩躬身大禮向對面一人道謝,語氣充滿感激:“多虧孟陽兄相幫!”
對面那人立時避讓,雙手相扶,“時器恁是客氣!”轉而又笑道:“時器也不當謝我。”
李鐩被扶直了身子,聞言又彎腰下去,“自然,自然,劉公公大恩,時器沒齒難忘。孟陽兄也當謝,多謝孟陽兄引薦……”
他對面,那撫須微笑之人,正是吏部左侍郎焦芳。
焦芳再次虛扶,攜了李鐩入座,笑道:“你我同鄉,又相交多年,還這般客氣可是折煞老夫了。”
焦芳與李鐩同為河南人,原都是河南籍首輔劉健的人,且焦芳素來親近北人厭惡南人,又多以鄉誼為黨,與李鐩、李鈞兩兄弟確實相交多年,關系頗近,不過這次來幫李家,卻是為著劉瑾張羅羽翼。
先帝在時,朝中大佬們對還在東宮的當今就多有不滿,奈何先帝只有這一位皇子,又是正宮嫡出,地位無可動搖,最終登了大寶。
重臣只有試圖改變小皇帝,讓他不沉湎于玩樂,讓他能……依照內閣所想來治理天下。
但小皇帝本身便不是那安穩性子的人,且身邊的內官也不好相與,在權利分割上,誰不想多分一杯羹。
說到對小皇帝的影響力,又有誰能超過日日與皇帝相伴的內官呢。
焦芳最善鉆營,如今他已是吏部左侍郎,似是離尚書只一步之遙,然而這一步卻是要從多少人頭頂上邁過去,在人才濟濟關系復雜的京城中,邁這一步何其難!
而文官與內官的爭斗,卻讓他看到了機會。面上他仍站在劉健、站在文臣這邊,暗中卻已悄然聯系上了劉瑾,拜在其門下。
而此時的劉瑾已差不多將司禮監捏在手里了,正需要在朝中找尋同盟。
劉瑾最看重的原是王華,王華是弘治帝師,與先皇和今上天然的親近,而先皇又曾多次想讓王華入閣,都被劉健、謝遷、李東陽所阻。在劉瑾想來,王華必定是恨三人入骨。
劉瑾如今想抗衡內閣,而王華資歷足以入閣,又與內閣三人有仇,無疑是最佳人選。
且王華的兒子王守仁既有本事又得圣心,劉瑾如何不盼著將他父子二人收入囊中。
劉瑾從內學堂出來的,與王華也算是有舊,原本以為派人去說上一說,又許諾推他入閣,他必然答應的。
不想王華卻不假辭色,斷然拒絕,這讓劉瑾頗為惱怒。
這時候焦芳撞了上來,到底也是個侍郎,且是吏部的,用處頗大,劉瑾這才舒坦了些,又暗示焦芳多為他網羅“人才”。
焦芳自然就先在同鄉中擇人,李鐩兄弟官品不低,又有本事,兒子又都爭氣,早就在焦芳視線內。
焦芳原就憎惡南人,賀東盛既是南人,又是李東陽的人,李鐩竟能與其結了親家,讓焦芳十分不喜。
這次恰好劉瑾從宮中透了消息來,焦芳賣了個好大的人情給李鐩,將其收服,又壞了李賀聯姻,也是頗為得意的。
“三郎如今怎樣了?這次卻是委屈他了。”焦芳面上帶著惋惜問道。李延清也確實是個好苗子,可惜焦家族親沒有適齡的姑娘。
李鐩道:“也沒甚委屈的,只是要等這案子平息了再出門罷了,左右會試也還有二年,不打緊。”
提到兒子,李鐩嘴上說得灑脫,心里也是不住嘆氣。
他是偏疼幼子,卻也不是對長子完全不上心的,千挑萬選給尋了親事,怎料遇上這等事情。
又有些后悔,當初沈家三子通倭案里,自己的兄長李鈞作為學政被請去共同審案,事后兄長就曾書信來說賀南盛種種惡毒、賀家種種不是,信里直言這樣人家作不得親。
但是李鐩也有自己考量,當初選上賀家,也是因著賀家是李閣老的人。
劉閣老雖是首輔,但已七十有二,還時不時就將致仕掛在嘴邊,若是劉閣老致仕,新人入閣總要提拔自己人,他們這些本無根基的人被調職的可能性極大。
李鐩雖沒想過立時轉換門庭,但多留一條后路也是好的。
以李鐩的官位層次是接觸不到通倭案的實情的,他只覺得這案子里,賀家陷害沈家可能是有的,但是賀家家產豐厚,這通倭應該不至于,最差也就是賀東盛那個弟弟被處死,賀東盛官聲有所受損罷了。
他思量著,李閣老在這案子里已折了個門人趙顯忠,總不能再看著折掉賀東盛這三品侍郎吧,便是為了面子,李閣老也總要保下他來。
因此在通倭案一應犯人押解京城后,李鐩并沒有和賀家決裂的意思。
直到焦芳找上他,透給他一些從宮里知道的消息,又告訴了他,賀東盛投靠了丘聚,劉瑾又與丘聚水火不容。
有道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要是在賀家的案子上,劉瑾歪歪嘴,往皇上那邊吹吹風,賀家怕是沒有勝算的。
年前李鐩還多少有些觀望,年后宮里又來了消息,王守仁已是帶了確鑿證據回來的。
李鐩這才立時去退婚,李延清冬日里偶感風寒是真,不過沒那么嚴重,在賀大太太來時做做戲,那賀家帶來的大夫袖子里被裝了李家厚厚一沓銀票,又如何會拆穿。
好在,還是趕得及的,若是等賀家被錦衣衛抓了,再想退婚就要背負罵名了。
只可惜了兒子要在家里呆上大半年,等賀家這事兒淡了,再去書院吧,免得犯口舌。還得再請位高明先生,莫要耽誤了課業才好。
李鐩這邊盤算著兒子的事,那邊聽得焦芳道:“……馬上開春解凍,劉公公的意思是,西苑那邊的工程便由時器你來負責。”
李鐩回過神來,不由輕輕“啊”了一聲。
他因擅長水利,每年春汛秋汛都是要負責各處堤壩修葺工程的,他倒是有能力做好,但是偌大工程可不是一個人的事兒,須得上下一心,且銀子充足才行。
如今國庫精窮,好多處工程都等著用錢呢,能分得多少在修壩上!
而一旦決堤又是天大的事,他少不得跟著吃瓜落,這實不是什么好差事。
今年若能主持修西苑,水利那份麻煩省去不說,這西苑可是皇上看重的工程,又是用的內帑,又是聽話且廉價的災民做工,不知道要多輕省,還能在皇上面前得好!
李鐩已是頗為激動,“這……這……實在是,承蒙劉公公瞧得起……”
焦芳見他這樣,頗為滿意,撫了撫頜下美髯,道:“都是為皇上辦事,你也知皇上極是看中西苑,劉公公也是急皇上所急,舉賢任能,時器你有大才,堪當此任,可要把這工程修得漂亮,讓皇上歡喜才好。”
李鐩忙不迭表決心,表示一定把西苑修得讓皇上滿意,讓劉公公滿意。
焦芳越發開懷,笑瞇了一雙眼,又似無意道:“如此,也當往南京書信一封與衡石,讓他也歡喜。”
衡石,是李鐩兄長李鈞的字。李鐩會意,忙笑道:“該當,該當。孟陽兄放心……”
說話間,外面傳來管家極力壓低卻掩不住焦急的聲音喚李鐩。
李鐩只覺十分失禮,心下不滿,卻也不能由他這般,又不好當著焦芳的面呵斥,只得尷尬告罪一聲,出得書房來,往廊下站了站,黑著臉低斥了跟上來的管家兩句。
管家苦著臉,低聲道:“賀家那位太淑人,全套誥命冠服過來,求見老爺夫人……夫人實不知道怎么辦好,還請老爺示下。”
李鐩臉更黑了幾分,暗罵老虔婆,他那續弦年輕,哪里敵得過人老成精的賀老太太,若被纏上也是麻煩,但先前李家做那般姿態,不就是為了有個好名聲么,這會兒將賀家拒之門外,先前的也就白做了。
且焦芳還在這里,若賀老太太堵著前門不走,難道讓焦芳個堂堂侍郎走偏門出去?!
李鐩忍氣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讓夫人在后宅呆好,不要露面。請賀太淑人到前面花廳,就說夫人為三郎的病去寺里祈福去了,我這邊還有客人,稍后便過去見她。”
那管家松了口氣,忙領命去了。
李鐩心下抱怨錦衣衛沒多圍賀府幾天,倒把這麻煩的老虔婆放了出來,站在廊下深吸口氣,平復了一番情緒,才回去書房,向焦芳歉然一笑,簡單說了句賀老太太登門。
焦芳捻須微笑:“南人多狡詐,時器慎言。”說罷起身告辭。
李鐩連忙口中道歉,起身相送。因知他厭惡南人,也不多說什么,心下倒也認同了,以后再給兒子議親,還是挑北人罷。
仁壽坊沈府九如居
賀家兄弟下了詔獄,沈家也沒就此松口氣,沈瑞叔侄還是密切關注著賀家的一舉一動。
錦衣衛圍了賀府兩日,先后又抓走了兩批幕僚、男仆,這才撤走。
尋常人家只怕已亂了,而賀家卻是絲毫未亂,下仆偷盜逃竄等事一概不曾發生,府內管束越發嚴厲,沈家埋的內線幾乎無法送消息出來。
聽聞賀大太太已驚懼病倒,卻是賀老太太一力撐起賀家,臨危不亂,雷霆手段治家,倒是讓沈家叔侄頗為佩服。
內線雖遞不出消息來,外面盯梢的卻還在。
很快,賀老太太品級大妝去工部侍郎李鐩家的消息就傳了回來。
賀老太太被恭敬請了進去,但是至多半個時辰,就面色不善的出來登車回府。
送消息回來的盯梢小廝把賀老太太進門前后的表情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命婦品級大妝去,這是生怕李家不幫忙啊。”書房里,沈全笑嘻嘻向沈瑞道。
沈瑞嗤笑一聲,“這位太淑人可不是好相與的。不過,李家既然能退親,必是不會再攪進去的。不知道賀太淑人下一家找誰去。”
沈全笑了兩聲,又皺起眉頭,往前湊了湊,道:“她不會……像在松江那般,還來沈家吧。”
沈瑞冷冷道:“這里是沈家二房,與她賀家只有仇人,沒有親戚,她緣何要來?便是厚顏來了,沈家可不是李家,作甚要理會?”
沈全立時點頭,“正是!”又拍著胸脯道:“若她還那般厚顏無恥,穿著誥命冠服來堵門,我便出去,就將你當初說的那番話當眾說了,看她還有什么臉面在。”
“沈家信國法、信公道,一切都聽由朝廷判處!”沈全朗聲復述,又有些激動道,“如今,就看國法如何處置賀家這惡貫滿盈的陰險小人!”
三老爺在一旁一直沒言語,此時也點頭贊道:“說得好,沈家信國法、信公道。任她百般手段,只靜待結果便是。”
沈瑞雖是點頭,卻不會真的靜待結果,賀老太太可不是等閑老嫗,是個極會輿論造勢的人,他還要好好謀劃,防著她針對沈家造謠。
案子開審,沈家人更當閉門不出,沈瑞便打發長壽悄悄出去找了杜老八,請他多關注街面上的情形。
這幾日,賀老太太除了找到賀東盛昔日好友、同僚、同年外,甚至去找了李東陽。
李東陽哪里會見,這種時候他亦是避嫌唯恐不及。
那些被她找上的人則都與李鐩一樣態度,此案密審,愛莫能助。
賀老太太豈會甘心,坊間果然流傳起三司大人被沈家蒙蔽等等風言風語,漸漸的,竟變成,當初松江通倭案審案有貓膩。
而此時,朝上正在就王守仁的封賞而爭吵不休。
張永、王守仁取得的是正德朝第一場勝利,雖是剿匪,但此匪勾連倭寇,亦不同尋常匪患,朝廷內外都是知曉的。
且朝中大佬更是深知其中與寧藩關系,此番實是勞苦功高。
內官張永的封賞不與外臣相關,早在正月初十皇上就下了道圣旨,調御用監太監張永為御馬監掌印太監,且管神機營中軍并顯武營神機營右掖。
不過隨后又連下數旨,原御馬監太監徐智調中軍頭司管奮武營,御馬監太監王潤調內官監掌印太監。而以司設監太監馬永成為御馬監監督太監——即御馬監二把手,司禮監太監劉瑾管神機營中軍二司五千營。
這是小皇帝在登基后第一次大規模調動內官,將御馬監整個大換血,似是一點兒不委婉,直白的表露出要把弘治朝老人換下去的意圖。
而在人員安排上,卻又委婉的讓劉瑾、張永、馬永成形成巧妙的制衡。
內官相互牽制以免一家獨大原就是外臣所樂見的,誰都不希望出現英宗朝大太監王振那般舊事,但外臣也都不得不嘆一句,小皇帝這帝王心術用得越發精純了。
而在王守仁的封賞上,外臣又見識到小皇帝深厚的打太極、耍賴、不講理功力。
雖然朝上都承認這次剿匪不凡,但那又怎樣,早在國朝初年兵部就定下的規矩:“首功四等:迤北為大,遼東次之,西番、苗蠻又次之,內地反寇又次之。”
再是不凡,再是重視藩亂,這次,是且只能是內地反寇罷了。
內閣一致認為,王守仁原是正五品,本次提一階到從四品就很對得起他了,應當只賞些錢帛,考評記優什么的。
小皇帝卻表示,由此次剿匪可見王卿能文能武且善謀斷,當提為通政使司右通政,正四品。
同時又表示,父皇在時,多次盛贊禮部侍郎王華可為閣臣,今可升王華為東閣大學士加銜禮部尚書,入閣輔政。
一時間朝上嘩然,因三位閣老都不希望再有人入閣,其門下諸官便紛紛出言反對,折子雪片一樣飛到小皇帝案頭。
劉瑾那邊則恨王華不識抬舉,便在呈交折子時動了些手腳。
小皇帝看了前頭那些彈劾王家父子的折子就心煩,一腳踹翻小山一樣的奏折堆,根本不再看,自然,也就看不到被劉瑾藏匿在重重彈章中星點贊許王華的奏折。
朝中就此陷入拉鋸戰,小皇帝不松口,所有說王華的奏折無論好壞都留中不發,而內閣也表示,若是皇帝執意下中旨,內閣將會封回。
賀老太太則踩在這么個時機,又穿起她三品誥命冠服,領著嬌嬌弱弱的孫女和年幼懵懂的重孫子,前去都察院門前告狀。
是的,三司中,她沒選擇告狀人最常去的大理寺,沒選擇兒子先前所在、熟人最多的刑部,而是選擇了一個極不沾邊的都察院。
然都察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御史們的大本營。
一位滿頭銀絲的太淑人,神情憔悴,但目光堅毅,身旁立著個身子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一臉哀婉病容的怯弱少女,手中領著個虎頭虎腦卻眼含淚珠兒、一臉委屈的稚齡童子。
這幅畫面一出現在都察院門前,就立刻引起正義感爆棚的御史們的注意。
而賀老太太口中說的是,松江通倭案中,王守仁身為欽差,卻處事不公,因其為先刑部尚書之子沈瑞的老師,便大肆包庇沈氏族人,顛倒黑白,偽造證據,誣陷賀家。
聽聞是王守仁的枉法事,御史們一個個眼睛锃亮,輪番來向賀老太太套話,又急急忙忙回去炮制彈章。
消息傳回沈府,三老爺簡直要氣炸了肺,直接摔了茶盞,罵道:“妖婦,無恥至極!”
沈全、沈漣、陸三郎等又哪里忍得住,紛紛罵將起來。
沈瑞也是恨得牙根癢癢,他雖然料定賀老太太不可能不造謠,但萬沒料到她會牽連到王守仁身上去。
老師這是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軍功,他父子原就遭朝廷諸大佬忌憚,若是因這老妖婆的污蔑而被彈劾不得晉升,簡直是天大的委屈。沈瑞此刻活撕了她的心都有。
因事關重大,這次杜老八親自喬裝成菜農進了沈府送信。
這會兒也在書房之中,等待沈家給出他進一步的指使,他一臉橫肉抖了抖,目光狠厲,言辭兇惡:“沈二公子,你發個話,某家這就去讓老豬狗再不能胡吣。”
沒等沈瑞說話,沈漣就連忙開口制止道:“八爺,可不能動手!收拾這老妖婆容易,可這種時候,若弄廢了她,倒顯得咱們家心虛要滅口了。”
杜老八思量片刻,又道:“某家也聽過些那案子,知道沈家有三位爺被賀家害得受了大刑,好似那賀家還要謀財害命,不若某找人將這些散出去,就看看那老豬狗可有臉再說什么冤枉了賀家。”
沈全一拍桌子叫好道:“合該這樣!我是受不得這鳥氣了!她若明日還去,我就去與她對質,問問她,賀二那忘八羔子親口在堂上承認了算計我五房、算計了我二哥,害得我二哥身受酷刑,斷了臂膀更斷了前程!怎的到她口中就成了誣陷賀家!我倒要問問她,到底還要不要臉,可敢對天發誓,可是不怕那天打雷劈!”
沈漣也激動萬分道:“整個兒松江都遭了難,沈家被洗劫一空,倒是他賀家只有幾個不值錢的鋪子被搶,這也是誣陷賀家?當天下人都是瞎子、傻子,只聽憑她一張嘴說不成!”
杜老八如得軍令,鄭重應了一聲,便要去執行。
沈瑞連忙叫住他,“確實需要你去散布些話,卻不是沈家如何被賀家陷害。”
沈瑞環視一周,最終目光落在杜老八身上,緩緩道:“你撒話出去,也是去提點御史們一二,這次派遣欽差,是皇上欽點的人選。而王守仁王大人不過是個副使,內官張永張公公,才是正使欽差大人!”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都愣怔瞧著沈瑞。
三老爺皺著眉,先開口道:“你這是要用皇上欽點去震懾都察院,用張公公移走御史對王伯安的注意,還是,想挑撥張公公去對付賀家?”
沈瑞道:“都是。但主要是后者。”
內官之間從來不是鐵板一塊,相反,斗爭遠比朝堂更慘烈,手段也更下作。
劉瑾想坐穩頭把交椅,就得想法子把這個有實實在在軍功、能分走他權勢的張永踩下去。
而眼下張永剛升了御馬監掌印太監,成為內廷諸監中第二把交椅,這屁股還沒坐熱,是不能出一星半點兒紕漏的,若這種時候如果出來彈劾他徇私舞弊判案不公的事兒,那便是將把柄送到劉瑾手里了。
張永如何會允許這種事發生!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盡快給賀家定罪發落。
沈瑞眼中寒芒大盛,賀太淑人,這次,就讓你嘗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么滋味,讓你自己親手給賀家貼上催命符。
那邊杜老八立時打包票,絕對把張公公是欽差正使傳遍京城,也會極快把賀家說欽差偏袒等話傳給宮里的張永知道。
果然,不出兩日,通倭案迅速結案。
經查,賀南盛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指使下仆殘殺庶人;誣告殘害士人;科考買題舞弊。判,斬立決。
經查,賀東盛,謀叛知情故縱隱藏;私刑拷打監禁而致雇工人死。判,絞立決。
經查,賀延盛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拐帶人口。因在逃,發海捕文書。
經查,賀勇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判,斬立決。
通倭系重罪,且造成松江傷亡慘重,此案從嚴從重,涉案幾人皆滿門男丁年十四以上者斬,年十四以下男丁并女眷流放三千里,籍沒家產。
經查,章耀祖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襲擊知府衙門,謀刺欽差,罪同謀逆。判,凌遲。
經查,閆寶文,里通倭寇,引倭入城劫掠;襲擊知府衙門,謀刺欽差,罪同謀逆。構陷誣告迫害沈家三子。判,凌遲。
謀逆重罪,章氏、閆氏族誅,合族男丁年十四以上者斬,年十四以下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沒入教坊司為奴,籍沒族產。
經查,賀北盛,科考買題舞弊。因賀家已分家,不在東盛、南盛闔家抄斬之列。判,奪去功名,流放三千里(至海南)。
經查,賀平盛,科考舞弊,代人作文。判,奪去功名,黜為遼東小吏。
經查,沈珠、沈琭,糊涂庸碌,為奸人所乘,為虎作倀,判,籍沒家產,流放兩千里至云南。
至此,通倭案終審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