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這么蠻不講理的……”許白聽著這話, 急忙站起身子,別過臉去,但臉已經紅到了耳朵根, “誰是你的了?誰教我要獨立的?你出爾反爾, 還武力相向, 跟土匪有什么區別?”
“本來就是土匪, ”呂益捧著他的臉, 撫干了他哭得稀里嘩啦的眼淚,“我的壓寨夫人。”
許白如夢初醒,一把推開了他, “我不是什么夫人,我不走。”
“由不得你。”呂益對他向來談不上耐心, 直接打橫著抱起來, 準備撂上門外的馬匹。
“你放開, 你放開。”許白捶著他,又怕捶狠了, 下手不是,不下手也不是,反倒被呂益低頭親了一口。
“你現在身居高位,合著我回去算什么?朝廷新立,百廢待興, 多少雙眼睛盯著你, 你養個孌/童在府里, 不怕被人參上一本?不怕被人抓了把柄?不怕為天下人恥笑嗎?”許白攀著呂益的脖子, 滿臉擔憂。
“不怕。”呂益真將他橫放在了馬上, 然后側身上馬,說得云淡風輕。
“……”許白無言, 反正他從來都說不過呂益,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外有察爾哈赤虎視眈眈,內有周頤湘的舊部議論紛紛,還有天下百姓那千萬雙眼睛這么看著,等著抓點八卦消息,呂益竟就以這么一人敵天下之姿而一語帶過,說得那么輕巧。
“你放我下來。”扭了扭,想從馬上下來,卻被呂益一巴掌拍到了屁/股上。
“你,你……”許白又驚又臊,“我小時候你都沒打過我屁/股。”
“你小時候哪有這么不聽話?”呂益的語氣嚴厲了起來,又跟以前教導他的時候一樣。
許白又委屈了,辯解道:“叫我獨立的也是你,叫我聽話的也是你,派我來的也是你,讓我回去的也是你。你怎樣都是有理,我怎樣都是錯了……我……我……”他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睛,像小孩子跟大人解釋一般。
呂益沉默了會兒,把他抱起來,變成騎在馬上面對面的姿勢,看著他的眼睛。月色在許白蓄了淚的眸子里蕩漾,再一眨就流淌成了銀河。
“因為我對你有私心,本該養你長大,讓你獨立,又不想讓你離開。”呂益第一次這么坦誠地對他說了這番話,“若你執意要走,我不攔你。你愿住在哪里我不管,但我給羅叔的那封遺囑,依然生效。”
“那封信?”許白想起來了,那封信不是為了讓他去空隱寺會合而寫的暗語嗎?不是為了讓他同去蜀中而傳的消息嗎?不是呂益為了利用他讓他去調兵而早做的安排嗎?
遺囑是什么意思?生效是什么意思?
“你還瞞著我什么?”許白抱著呂益的脖子,剛剛停住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落,“你說什么胡話,說什么遺囑……我不要和你分開,我錯了,我不走……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呂益撫著他的背,安撫他,“不死,誰都不死,這不好好的么?我知道你怕我死而去求齊昊調兵,那個時候我都沒死的話,以后就更不會死了。”
又哭了一會兒,許白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亂了,一下子冒出來了這么多的事,一下子這樣一下子那樣,反正呂益說是怎樣就是怎樣。
說到去調兵,許白還是耿耿于懷,“你早就知道我的生父是誰了是不是?所以才讓我來說服齊昊……你居然打我的主意,要利用我……”
呂益有些頭疼,一般來說,許白是機靈且乖巧的,但有時候也會犯傻,胡攪蠻纏,“楊正卿給你的軍令你看了嗎?”
許白搖頭,突然明白過來,“楊正卿假傳軍令,你沒讓我來調兵!”
“我確實有這個打算,”呂益承認,“只是猶豫不定,統帥之失。隨州一役結束之后,我尋找你的下落,楊孟二人見實在瞞不住了,與我負荊請罪。”
“你罰他們了嗎?”許白不想聽到將帥失和。
“假傳軍令理當軍法處置,你可以去看,楊正卿的背上現在還有十幾條鞭痕。”呂益道:“但他做的也算不上錯,你在這里比隨我征戰,要安全得多。”
“但你就沒想過我有多難受……我……”想到要把呂益忘了,想到呂益只是為了用他,想到那小小的期盼都破滅了的時候,許白真是覺得心都要碎了,“你就不怕我忘了你?不怕我恨你?為什么隨州一役結束了你不來找我,不來同我解釋?我聽到你扶清宣帝上位的消息,我以為你不在乎我……”
呂益看著他,那眸子是前所未有的深情,“我那時生死未卜,萬一死了的話,你忘了我豈不是更好?但若我活著,我一定會來找你,這不是……”
沒等他把話說完,許白摟著他,撞上了他的嘴唇。
呂益順勢摟緊了他的腰,吻著他,摩挲輾轉,又撬開他的唇,與他的軟舌糾纏,仿佛永遠都不夠。
月亮仿佛害羞了一般躲到了云層里,天地間是濃濃的月色與濃濃的愛意。
馬的一聲響鼻驚醒了耳鬢廝磨的二人。
許白又羞怯了,把頭埋進了呂益的頸子里。在齊府門口,在馬背高處,在月色之下,吻作一團,跟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跟齊昊道個別,我們明日啟程回都城。”呂益下馬,許白也跟著下來,拉著手一起去跟齊昊道別。
齊府徹夜通明。
齊昊在剛才那會兒已經聽楊正卿講過了許白和呂益的事情,驚得合不攏嘴,沒想到堂堂少年郎竟和那個畜生,變成了這種關系。
許圓圓倒沒多大驚訝,反而幫著楊正卿說話。她在青樓見過了各色人物,小倌、孌/童之類的事情也見得多了,并不奇怪。只是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教養不當,使得許白變成了個兔兒爺,有些愧疚,所以更不希望齊昊對著許白發脾氣。
但楊正卿和許圓圓的勸說沒起多大效果,許白與呂益攜手進來的時候,齊昊還是勃然大怒,拔出墻上的佩劍便要去砍呂益。楊正卿急忙以劍相抵,另一名士兵攔腰抱住了他。
許圓圓跟許白說齊昊都知道了,許白嚇得趕緊跪下,求齊昊成全。
“成全什么?”齊昊算是看透了,這一屋子的人包括自己老婆,都是向著該死的呂益說話的。他氣急敗壞地坐下,把劍一扔,瞪著許白,“你與我們已無關系,要走要留與我何干?”
許白朝著齊昊鞠躬,“謝齊將軍的調兵令與這一段時間的收留。”又朝著許圓圓鞠躬,“感謝齊夫人的養育之恩。”言畢,他朝著二人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轉身拉著呂益,朝外走去。
許圓圓被這么一聲告別說得淚水盈盈,看著呂益叮囑,“你好生待我們家年年。”
呂益點頭,鞠躬,看了看許圓圓,又看了看齊昊。
齊昊還是滿臉不悅,橫眉冷對,待二人即將跨出門檻的時候,齊昊說,“把城門和府門修好了再走!”
眾人忍不住嗤笑出聲。
回到都城之后,別府已經恢復了原樣,許白住進去只覺得感慨萬千。
世道輪回,又回來了這里,又呆在了呂益身邊。十幾年的光陰彈指一揮間,這些年的磕磕絆絆,風風雨雨,仿佛不曾經歷。他還是那個被呂益領養回來的無依無助的少年,而呂益也依然是那個白衣翩翩的公子。他一直都在他身邊,從未分離,也從未疏遠。
“在想什么?”呂益見許白站在門口,遲遲不進去。
“在想這個床。”許白走到床邊,摸了摸床欄。
當年他哭著鬧著不愿意和呂益分開睡,呂益無奈只得重新做了個大些的床,但現在他已成年,恐怕這個床睡兩個成人是睡不下了,還得再做一個。
“你若不喜歡,就叫木匠重新做一個。”呂益將他攬在懷里,“做個象牙的。”
紅綾被,象牙床……許白當即想到了些話本里的艷詞淫/曲,當即羞紅了臉。
一晃便到了新年。這一年,五谷豐登,天下太平。
“想要什么禮物?”呂益問許白。
“我想問你句話。”許白蹭在呂益懷里,轉而又跨坐在他的腿上。
“我說我喜歡你,你應該回答什么?”許白伸手勾著呂益的脖子,額頭抵額頭,鼻尖抵鼻尖。
“我知道。”呂益裝傻。
“不對不對,”許白急了,“我不聽這句。你別想糊弄我!”
“你想聽哪一句?”呂益明知故問。
“你這人太狡猾了,從來都是我猜測你,我揣測你,害我東想西想,你都把我看透了。”許白氣得從他身上爬下來,埋怨道:“你招我,我即來,你揮手,我即去。我說了多少遍喜歡你了,你總是笑而不答。我真怕我配不上你,都是我死纏爛打你便將就了……”
“若不是這么好運讓你買來了,我可能流落街頭,可能早叫人打死了。你養我,教育我,我知道我不能貪心,不能奢求……但……但……”許白說著說著,又有些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