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苦衷,沒有理由,現(xiàn)在能給我的只有三個字“對不起”,還有那點難以言說的感謝,物質(zhì)上的一套房子一輛價值中檔的車子,還有一段回憶。
時間真的可以和金錢劃等號嗎?感情可以用物質(zhì)來衡量嗎?一切過去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來解釋清楚嗎?
一腦袋的問題讓我無法思考,門被推開了,這一次進來的是威廉。他本是笑著走進來的,看到我的樣子以后,笑一下就冰結(jié)在臉上,問:“怎么了?不是他?還是出什么事了?”
“威廉,我找了他兩年多,他現(xiàn)在告訴我他結(jié)婚了,然后和我說對不起。”我仰頭看著他道,“你說這算不算一個正式的解釋?”
“我想咱們要不先離開這里再說?”威廉看了一眼外面的辦公區(qū),對我說,“你現(xiàn)在怎么樣?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好像也沒什么可挽回的,對嗎?”
“嗯。”我應(yīng)了一聲,控制住眼淚,拿起自己的包,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會議室——我們感情結(jié)束的地方,然后拿起了那枚戒指,走出了辦公室。
來到熙攘的大街上,看著不同膚色的人來來往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走,去喝杯咖啡。”威廉把工作小組的其他同事安排回公司,然后拎著自己的西服上衣和公文包對我說,“我陪你聊聊。”
我一笑,在這種失魂落魄的時候,能有一個讓人卸下偽裝的人陪在身邊,真的還算不錯。
我的狀態(tài)大概讓他擔(dān)心了,他一直微微皺著眉。
街邊的咖啡廳是露天的,旁邊就是一間花店,三三五五的人坐在這里,享受著樓宇間的小陽光,喝咖啡看報紙,或者就是那樣靜靜看街景,目光追逐著街上那些行人的腳步。
“艾麗,你怎么想的?現(xiàn)在還是特別難過?”威廉開口問我。
我搖頭,說不出心里是不是難過,想了一會兒反問:“你覺得他這樣說清楚了,我是不是就必須放手了?”
他嘆息道:“不理解你們的這種感情,在我的世界里,合得來就合,合不來就分,好像體會不到你說的這種糾結(jié)。他既然說清楚了,又和別人成家了,你這么糾結(jié)的難為自己,有意義嗎?”
他這一段話把我說得更加不知道所措。不過,他說得沒錯,一切都說清楚了,我再這樣期期艾艾的糾結(jié)下去,又有什么用?可是心里總是不甘。
低頭喝著最苦的咖啡,越想越覺得憋氣,到底意難平。
“我自己調(diào)整一下吧,準(zhǔn)備近期就回家。好多事和你講了,你大概也聽不懂。”我重又抬起頭時,目光淺淡了很多。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的香味兒,我努力地品味著,轉(zhuǎn)移著自己的注意力。
威廉毫不介意地說:“也許我能聽懂,說來聽聽。”
我想了想,不知道從那里開始講我與蘇放的故事,猶豫半天還是從頭開始。
我們在咖啡店坐下來是上午十一點,一直聊到了下午兩點,稍微西斜的太陽透過兩樓之間的空隙正照在我們的桌子上,滿目的金黃。
我和蘇放的故事講完了,心里那些難捱的情緒也慢慢平復(fù)下來。
威廉一直在認(rèn)真的聽著,到了此時才說:“你不覺得你們之間的共同經(jīng)歷太過于傳奇了嗎?如果有過這樣經(jīng)歷的人走進了婚姻,感情一下就會大打折扣了,因為婚姻和生活還是平淡的,你們能不能接受這樣的平淡都不一定呢。或許,分開才是最好的安排。”
“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很難,畢竟這么多年了,心里總是有不舍的。”我低聲說。
那些共同的甜蜜時光,如今只能做為回憶了,想想心又酸了起來。
“我想知道的是,為什么他會在清醒以后,一點都沒想過要通知我,還直接和別人結(jié)婚了。”我把雙手插進頭發(fā)里,問出這個問題以后眼睛又開始酸了。
“不管他的原因是什么,現(xiàn)在的結(jié)局已經(jīng)定了,與其去找原因,倒不如重新開始新生活。你現(xiàn)在這么年輕,這么漂亮,追求你的男孩子一定很多。”威廉說。
威廉的生長經(jīng)歷與我不同,他自幼接受的西方開放自由的教育,沒有受到一丁點兒中國傳統(tǒng)教育的影響,說起這個問題自然輕松。
但是做為我,卻很難過這一關(guān)了。
“這幾天要是心情不好,出去玩玩,到了周末我陪你。”威廉看了一眼時間說,“等一下我必須回公司開個會,給你叫輛車回去,還是你再逛逛?”
“不想這么早回去,你去忙吧,我不會迷路的。”我對他說。
他向我揮了揮手,離開了咖啡廳。
經(jīng)過這些年的歷練,我算是方向感比較強的人了,在這里不會迷路,可是在人生里我卻真的迷路了。
我走在人行道上,繞過四道街來到了一條兩旁都是特色小店的商業(yè)街,一間小店一間小店的逛過去,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商品上。
這里有舊貨鋪子,有古董店,有服裝店,定制西服店,還有手工襯衫店,國際大牌的店面大一些,獨立經(jīng)營的店面小一點……
就這樣一直逛到了華燈初上,最后街的盡頭是一條五米來寬的小河,河邊擺著鐵藝的長椅。
我拎著自己購買的大包小包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看著水流如絲一般劃過。
手不小心插進口袋里,摸到一個硬質(zhì)的盒子,拿出來看了看,是那枚戒指。
在不甚明亮的街燈下,戒指上的鉆石熠熠生輝,晃得我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在手里轉(zhuǎn)了幾圈,不知道如何安放它。
扔掉……心里不舍;留著……觸景生情。
好多事情,非親身經(jīng)歷,不能體會其中之痛。
我獨自坐了很久,久到我覺得四周少了行人,這才拎起東西準(zhǔn)備叫一輛車子回酒店。
一轉(zhuǎn)身看到一個人站在我身后,大約是站了很久,他看到人我突然回頭吃了一驚。
因為第一眼看到他身上的灰色西服,我心里一喜,以為是蘇放追過來解釋的,目光落在那人臉上時,卻發(fā)現(xiàn)不是蘇放,但也不是生人。
站在我身邊雕塑一樣的是奧斯特,這個很久沒消息,久到我?guī)缀跬浰哪腥恕?
他走了兩步,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說:“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里偶遇了。”
我看著一點變化也沒的他,笑了笑:“好巧,你一直沒再去中國?”
“那邊的公司已經(jīng)步入正軌,幾個職業(yè)經(jīng)理人就能搞定了,我去得很少。”說到這里他停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補充道,“何況,那邊也沒我想見的人。”
“哦。”我應(yīng)了一聲,已是無話可說。
奧斯特曾傷我很深,但后來我與他故意作對的那些事,對他傷害應(yīng)該也小。拋開感情方面,不去糾結(jié)當(dāng)時他對我是否還有感情,就是在臺面上與他作對,也足夠讓他跌面子。
所以,我和他算是兩清了。
“你怎么會來這邊?工作變化?還是特意過來辦事?”奧斯特又問。
時隔幾年,語氣真的淡了不少。
我想了想,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邊,于是說:“算是散心吧。”
“哦,一個人來的?”他又問。
“嗯。”這是實話,確實是一個人來的。
“住哪個酒店,我送你回去吧。”他說。
到了此時,我忽然有點好奇問:“你在我身后站了多久?”
“從你開始把玩那枚戒指開始。”他說。
我臉上一紅,沒接他的話。
以他的聰明和他看到的情形,當(dāng)然知道我來這里的原因絕對和說的不符,但卻不說破,只是點到為止。
然后他叫了一輛車子,非常紳士的幫我打開車門,自己再坐到前座,說出我剛才說的那個酒店的名字。
在酒店大堂里,他陪我坐了十分鐘以后起身告辭,最后聲音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兩年前知道你不計較一切照顧植物人的蘇放時,我就沒再去過中國。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要么是他死了,要么是你們分手了,對吧。”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如何回答,他禮貌地說:“我想,上帝讓我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一定有理由。你先好好休息,我在這里要停留五天,有事情給我打電話。或者說,你想找人聊天的時候,和我打電話。“說著遞給我一張名片。
他的名片和原來一樣,沒有寫任何名頭,只有一個字名,下面一個電話,簡潔又干凈。
我下意識接過他的名片,微笑著和他說再見。
回到房間,看著外面的燈海,忽然覺得今天的經(jīng)歷就像是做夢。
此時,身體和心理上都累到了極限,匆忙洗了以后連失眠都沒有,直接睡了過去,睡得極沉極香。就像來之前為了能見到他而失眠的人在最短的時間里死了。
一個晚上,我連夢都沒做,第二天醒過來才發(fā)現(xiàn)里有威廉的幾通未接電話,馬上給他回?fù)苓^去。
他笑著問:“昨天晚上本來說去陪你的,沒想到要加班,今天晚上請你吃飯,下班我過去找你,你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