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于給朋友幫忙,我原來很樂意做。特別是對彭悅這樣的好朋友,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我們談了待遇問題以后,兩個總像隔著什么,我覺得別扭,她也不太舒服。
我心情郁郁的轉頭往外面走,沒抬頭看路一下就撞到了人身上,忙抬頭道歉說:“對不起!”
然后我就在心里罵了一句:世界真特么的小!
被我撞到的人是蘇放,他拉著一個行李箱,一副才下飛機的樣子,行李箱上的托運條碼還張牙舞爪的在風里飛舞。
“最近一直在躲著我?”蘇放問。
“沒有啊。”我假裝無辜。
其實蘇放說得對,我是在故意躲著他。他打了幾個電話過來,我都沒接,刻意不想再與從前的一堆過往纏在一起。
我想重新開始。
這個愿望很強烈。
電梯來了,他卻沒有上電梯,而是反手拉著我直接進了旁邊的咖啡廳。帝都的寫字樓已經頗具國際化的特點,咖啡廳遍地都是。
大庭廣眾之下,我也不好甩開他,只得跟著他走了進去。
他找了個一個角落坐下,隨手點了兩杯咖啡,推到我面前一杯說:“我這一次去出差,順便去了一趟拉斯維加斯,用了將近兩周的時間去查,那段我不在的時間,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聽得胃口發酸,這些事情我真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后果。
不管是倉促答應奧斯特的求婚,或是與趙瑜在外醉酒過夜,都是我自認為的不可回首的黑歷史,這一切我想讓他們隨著過去埋在那個繁華如夢的賭城。
“那些事,我不想再提了。”我看著他,不知道怎么說出的這句話。
“你這樣做毫無意義,在你那個年齡難免沖動,難免做錯事,何況面對那樣的誘惑,一般人都經受不住。”蘇放看到我往后縮著身子,突然伸出手,從桌子下面緊緊拉住我的手,不讓我有躲避的空間。
他認真地盯著我說:“這些你沒必要想太多的,人總要做一些傻事,沖動事才能成長。”
他的話我懂,道理我也懂。
我不能原諒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在物質面前,在享受面前,在虛榮心面前,我敗了,而且敗得一塌糊涂。
“我都知道,謝謝你關心,還特意去還原了一下事情的真相。”我望著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有虛影的。
“你別這樣,這點小事算什么。”蘇放淡然地說,“調整一段時間,來我這邊工作。要是你覺得心里煩,我給你買張機票去泰國找小葉,他一定會陪你玩到開開心心的。”
“謝謝,真不用了。工作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我找到了。”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從那種難以自控的情緒里走出來。
我其實算是神經大條的,要是一個林黛玉性格的遇到我這些事,早死幾百回了。
這幾年在外面,我每天過得都很刺激,現在的我不想要那么風光刺激的日子,我想踏實安穩的,掙自己應該掙的錢,走自己規劃的人生道路。
“你找到工作了?哪一家?”他很驚訝于我的回答,馬上反問。
“在博明國際上班,已經去了一段時間。”我說。
情緒終于調整回來,我能正常與蘇放對話了。顯然,我自以為很正常的情緒過渡沒瞞過蘇放的眼睛,他低聲說:“你刻意回避的,都是你不敢面對的。如果你真的當那件事沒發生,或者真的當那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段經歷,你就來我的公司上班。”
“什么意思?激將?”我冷笑道,“我是一個獨立的,有人身自由的人,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不需要有人站在高我一等的角度指手劃腳。即使我選錯了,跌倒了,摔跟頭了,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我聲音高了一點,我真的看夠了奧斯特,還有蘇放這樣的說話方式。
“你太敏感了,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蘇放壓低了聲音說,“我當你是好朋友,患難與共的那種。從來沒想過指導你,只是想幫你。”
“不用了,謝謝。”我說完站了起來。
蘇放這個人太細膩,我不想和他過多的說話。我怕說得越多,自己越脆弱。
在回來以后的這段日子,每天晚上我回想起從前的經歷都覺得后怕,那一步一步如同走在懸岸上的鋼絲上,稍有不慎就能跌下去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回來了,再想,總覺得當時只是命大。
可是,蘇放說得對,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拒絕不了自己曾經的人生。
我還沒走到咖啡廳的大門口,他拉著箱子追了過來,才要開口電話響起,他一邊看著我,攔住我的去路,一邊接電話。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他直接不耐煩地說:“再等一會兒!”
“你先去忙吧,我謝謝你。即使有事要談,也沒必要耽誤你的工作。我知道現在市場情況不容樂觀。”我看著他,終于平靜下來。
“劉諾,你跟我上去。”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直接拽進了開著的電梯門里。
“放開我!”我低聲說。
“不。”他的手上力氣更大。
電梯里還有其他人,看到我們的樣子都以為是鬧別扭的小情侶,紛紛裝作沒看見。
我真的沒有勇氣在別人面前,和一個男人拉扯。只得深呼吸,低聲道:“你松開我,我跟你上去。”
他手上的勁道稍松了一下,手卻沒松開。
電梯到了二十七層,叮當一聲開了門,他拉著箱子和我一直走進了裝潢精致的公司大門。前臺姑娘看到是老總,忙站起來問好。
他連看都沒看一眼,拉著我直接穿過走廊進了他的辦公室,推開門直接把我和箱子一起拉進去,然后說:“我開個會,馬上回來。”
說完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我原計劃是等聽不到他的腳步聲我就走,一拉門卻發現鎖上了。
這下氣得我差點摔杯子,無奈之中坐在他的辦公室里等他。
他的辦公室視野極好,今天又趕是是一個好天,一眼望出去,一片開闊。
帝都城講究東富西貴,原來中關村這一帶都是皇家園林聚集區,有不少王府的花園,別院修在這里。經過幾次戰火的洗禮,現在留下來了也還有頤和園、圓明園、清華和北大的校園。甚至這一片的小區取名都叫燕園、宜雪園之類,據說都是當年的皇家園林之一。剛來的時候,我還真沒覺得這邊有什么好的,今天站在這樣的高度,才忽然發現這地方確實不錯。比東邊一眼望出去,除了樓還是樓的感覺好很多。
我一肚子被人劫持的怒火在這樣的環境里,竟然一點一點消了。
等到他刷了門卡推門進來時,我和顏悅色地和他打招呼說:“我能走了吧?”
“不能。”他一把帶上門,把手里的一堆資料扔在桌子上,回頭問我,“想喝什么?”
“純凈水。”我剛才在樓下已經灌過咖啡了,再喝晚上就甭想睡了。
他轉身拿了一瓶水,擰松了瓶蓋放在我面前:“你上學的最后一年半,我確實很忙,也很少過去看你。有一次去了,你不在學校,也不在住處,我找了朋友問了好半天,才知道你在酒會上。”
他說的這些,我不知道,第一次聽他說起。
“我去到酒會,看到你們正在跳舞,問了一個人,他說你現在是奧斯特的正牌女朋友,恐怕馬上就要升到未婚妻的地位了。于是,我看了一會兒,發現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笑得挺開心,就沒打擾你們,直接走了。”蘇放說。
“不管怎么樣,都過去了。”我不想提起舊事,“我現在也挺好的,有些事非自己親身經歷,都不會知道是什么感受的。”
“我提醒過你,你與奧斯特之間的不合適,但是你們已經走到一起的時候,我就只有祝福了。現在看來,也許是我烏鴉嘴的原因,也許是真的不合適,你這一聲戀愛,損失慘重。”蘇放又說。
他說這些的時候,沒有看我,而是望著窗外,嘆了一聲說:“還好,你現在回來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那些經歷不管是好是壞,對于來說都是財富。”
我笑而不答,極力隱藏著自己的情緒。
在感情里沒有對錯,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至少你感覺到的是幸福和開心,至于矛盾是難免的。但至少,在當時,你是幸福的。那這場戀愛,就不算失敗。
這些,也是我在最近才想明白了。
不管是與馮伯倫在一起時,他對我的言聽計從,刻意寵愛,還是與奧斯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霸道溫柔,金錢攻勢。這一切,其實,于當時我的來說,都是美好的。
只不過,結局不太美好罷了。
“我的經歷你大概知道得不清楚。”蘇放自己站起來,在辦公室走了一圈,然后坐在辦公桌上,扭頭看著我說,“我差不多是從十三四歲就開始過奧斯特那樣的生活,因為我是蘇家的獨子。當時,我家的條件應該和現在的奧斯特差不多吧,整個東南亞的航運業、旅游業、海上博彩業我們算是占比重比較大的。我遇到過很多女孩,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但是,我從來沒遇到你這樣的。也許,內地的女孩與你骨子里都有相似的地方。比如說在某些方面守舊,會比較單純的相信別人,心軟容易被打動等等。可我接觸到的就是你,你在眼里,是不一樣。我那時,就希望你能夠好好的。”他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溫柔,眼角微微下垂,就像是在看自己手,聲音飄了過來,“對你,我真的只有那樣一個想法,想讓你好好的。然后不管是工作還是感情,都順利一點。”
我聽著這席沒有任何修飾詞的話,心里又酸又暖。真的沒想到,表面上看來很平淡,萬事不過心的蘇放,竟然會這么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