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來了,捧著花來到病房,很誇張地拉著蘇放的手說了半天煽情的話,發現蘇放確實沒反應,才一拍牀邊站了起來道:“我擦,真的植物人了呀!”
“現在還沒有,要是繼續再等下去就說不定了。”我止制了他的拍牀行爲,怕這些晃動影響到蘇放的恢復。
他陡然有點失望地坐了下去問我:“下一步怎麼辦?醫生給出治療方案了嗎?”
我把這幾天經常重複的話又說了一遍,小葉也有點撓頭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送到國外去治呢?”
“他現在這個樣子,並不適合移動,腦子裡可能還有血塊。”我無奈地說。
送出國外治療確實不錯,但是對於腦部病人來說,坐飛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錢夠嗎?”過了一會兒,小葉問出了一個重要問題。
這幾天來看蘇放的人也不算少,但是真正問到錢的問題的,也只有我的爸媽還有小葉了。
“第一筆住院費用五萬,是蘇珊交的,之後我接手了,又交過一個五萬,估計這幾天還要交錢。我自己的積蓄夠維持一段時間的,但是時間長了,或者說治療方案改變以後,我就支持不了多久了。”我對小葉老老實實的說。
在國外攢下來的那筆錢,被我開店揮霍了一些,在帝都找工作期間又花了一些,前一段時間幫蘇放準備賭會的事,總不能事事去找他支錢,自己也貼了一些。
林林總總算出來,我手裡現在只剩下一半左右了。
“他公司的錢能支嗎?”小葉問。
“我不知道,現在我和他沒名沒分,沒權力支取他公司的事,何況也未必有人肯相信我。”我說。
小葉聽完以後也陷入沉默,想了半天說:“我有錢,他的病需要的話,你跟我說就行了。至於治療方案,你定。你是未婚妻,你有權決定這一切。”
這就是找一個無父無母對象的悲哀,在這種時候你要決定他的生命方向。
真的沒有時間再猶豫了,我想蘇放也不會希望自己後半生躺在牀上度過,如果給他自己選擇,要麼全愈要麼死。
糾結了幾天以後,在醫生最後的日期之前,我和小葉一起去找大大夫,告訴了他我們的決定。
手術時間確定了,兩天以後。
回到病房終於鬆了一口氣,所謂的愛情的力量喚醒植物人的男友的奇蹟在我們的身上也沒發生。
抱著最後一點希望,我們做著手術前的最後準備。
在手術風險確認書上簽字,看著蘇放被推進了手術室,我卻不知此時應該坐下來等著。
“艾麗,坐下等吧,這種手術時間很長了。”小葉拉了拉我的衣袖說。
我這才反應過來,站著也與事無補。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我看著手上的秒針滑一圈又一圈,再擡頭看著手術室門上的燈,一直亮著。
爸媽晚了一會兒纔到,看到我直愣慚的樣子,媽媽來到我身旁坐著拉著我手。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手術需要歷時五個小時,等到醫生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忙上前問:“醫生,手術怎麼樣?”
醫生疲憊的摘下口罩對我說:“手術很順利,腦部的的血塊和血管問題都已經處理好了,現在就等著他醒過來。如果這一次醒了,那就觀察一下有無後遺癥,如果沒醒……”醫生說到這裡頓了頓說,“那就是植物人了。”
我身子一軟就想倒,小葉把我扶住我說:“沒事,咱們盡力了。”
爸媽也都站在我身邊,勸道:“盡力就行了,孩子,這種事有人有時無能爲力呀。”
“我沒事,就是覺得有點累。”我搖了搖頭。
到了這一刻,我真的已經冷靜下來了,也是真的在聽到醫生說手術順利以後,整個的神經都放鬆了。
既然手術當中沒出現問題,那一切就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我豎信。
蘇放被推進了病房,小葉說他盯著,讓我爸媽陪我去休息。
我一沾牀就睡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怔了幾秒鐘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陪護病房,也就是蘇放病房的隔壁。
我站起來,看到爸媽坐在沙發上,身子往後靠著也睡著了,心裡一酸。他們這個年齡本應該頤養天年的,卻因我的事來回奔波,擔心吊膽。
爸媽都是老作派的人,對於蘇放當時對我的不離不棄,他們心存感激,所以在蘇放有事的時候,都支持我幫到底。但同時,也想讓我擁有自己的生活,如果蘇放沒好,那我對以後的決定又會是一場家庭戰爭。
我悄悄拿起毯子給爸媽蓋好,然後輕手輕腳的來到了病房,把陪護病房的門帶好。
小葉坐在牀頭的椅子上打盹,病牀旁的一切儀器運行正常,各項指標都是在穩定的正常的範圍之內。
我一走過去,小葉就醒了。
此時我注意到牀頭的櫃子上我子一束新鮮的馬蹄蓮,漂亮的帆船一樣的花瓣在插在透明的玻璃瓶裡,有說不出來的清新美感。
但是,這不應該是小葉的手筆,也不是他的風格,他要送也是豔俗的玫瑰。
“誰來了?”我直接問。
“擦,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小葉瞪了我一眼。
我忙豎起手指示意他小聲,他壓低了聲音說:“你還怕吵到他?要是能把他吵醒,我可以請一個搖滾樂隊過來的。”
“不是,我爸媽睡著了。”我低聲說。
小葉明瞭地點了點頭,指著牀頭的花說:“蘇珊送來的,她看了一會兒就走了,說公司還有事,需要她回去加班。”
我想到了蘇珊,點頭說:“她呀。”
“嗯,怎麼了?”小葉問。
我這纔想到小葉很少回國,不知道蘇珊對蘇放的仰慕之情,於是說:“她對蘇放有些心思,可惜蘇放不解風情,耽誤了人家姑娘,還惹得我落了很多的記恨。”
“明白了。”小葉說,“原來是情敵,蘇放也真夠放心的,怎麼要走奧斯特的那條路,把自己睡過的,仰慕自己的女人都收過來管理公司呀。”
我臉色一變,小葉馬上又說:“不過你放心,蘇放現在從不隨便睡姑娘。”
我抓住了他話裡的漏洞,問:“原來呢?”
小葉呵呵一笑:“原來的事你就別糾結了,誰年少多金的時候不胡來呢,他也曾經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少爺呢。”
說著他的目光落到了蘇放的臉上,我想了想也是,不再說話。
牀頭的馬蹄蓮有點刺眼了。
“對了,這也是她送過來的。”小葉說著打開了一個腳下的紙袋子遞給我說,“她說要交給你。”
我滿懷疑惑地打開了袋子,看到裡面放著幾捆人民幣,拿出來數了一下五萬塊錢的。
“小葉,這一次手術費有人報銷了。”我說。
“本來就是他自己的公司,應該報銷的。”小葉倒沒在意,繼續說,“如果再過三天蘇放不醒,我幫你去談治療費的事,總不能讓你來墊。”
接下來的話他沒說,我也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他怕我人財兩空,我爸媽也怕我財兩空。
在這個社會裡,傷什麼都別傷錢,傷了錢以後感情就很難培養了。
“再說吧,現在什麼都不比他醒過來重要。”我說。
小葉小心地看了一下房間門,低聲問我:“你還在生他的氣嗎?”
“沒有了,現在想的只是他能快點醒過來,只要他能醒過來,一切都不是問題了。”我說。
“我們總是在爲細枝末葉的問題,錯過最美好的時光。”他說完以後目光落在了蘇放的臉上。
我們又等了三天,蘇放沒醒。
希望就是在時間中一點一點磨沒的,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辦,他如果真的變成植物人,我的後半生如何選擇,一切都在糾結當中。
在社會上打滾這麼多年,我明白自己以後面臨的是什麼。
長久的無助的歲月裡,遇到的困難是不可預知的。
爸媽越來越著急,家裡也有許多事不能就此丟開,在他們兩個臨走的時候,找我語重心長的談了一次話,說的無非是讓我想開一點,繼續往前看。大長的一生,不要浪費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最後老爸欲言又止,在火車馬上就要關門時才說:“諾諾,再看看吧,等醫生的最終報告,咱們再做決定。這樣一個人,需要的錢很多,咱們家根本承擔不起;何況你還沒結婚生孩子,年齡也不算大,咱們條件也不差,答應老爸,不要鑽牛角尖。”
他的話沒說明,我卻都聽懂了,含著淚說:“爸媽,我知道的,你們放心好了。”
老爸嘆了一口氣說:“爸希望你是真的知道。”
此時列車員開始提醒送人的乘客下車了,我們沒再多說。我站在車窗外看著爸媽趴在玻璃上向我揮別。
回到醫院,小葉看到我進去站了起來:“諾諾,我泰國那邊有點事,必須馬上趕回去,再過幾天我再回來,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我點頭問:“你哪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