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心里不舒服,在這種場合也不能由著性子來,自己忍了忍,只看著臺上不再開口。
這件事不怪小葉,也不怪蘇放,他們帶我來只是為了了解一下這個城市的各類夜場,是我自己心里不舒服。何況這種事情,也是他們兩個造成的。
我沉默下來,能聽到黑暗里不時傳出喊價的聲音,就像是潛伏在黑暗里的怪獸一樣,一個一個鮮活的少女被拍走。
蘇放覺察到我的不對,在黑暗里握了一下我的手,低聲說:“都是這樣,只不過你一向被父母保護得好,不知道這些黑暗罷了。每天全球失蹤的少女人有多少過,差不多每十幾分鐘就有一個人失蹤,有多少是真正能找回來的。”
小葉可能也聽出我的不對勁兒,低聲說:“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又有什么意義,我看到的一切有違我的世界觀,我從小長大的概念,人的生命是無價的,怎么能這樣標明價值在拍賣臺上叫賣。
終于再也不忍不住心里惡心的嘔吐感,我胃里一陣難受。
小葉的手伸過來,拉著我說:“我帶你出去喘口氣!”
就在這時蘇放突然說了一句:“先別出去,你看臺上那人。”
從第一個少女被拍走以后,我幾乎沒勇氣去看中間那個打了聚光燈的臺子,但是心里卻在暗暗數著已經到了第幾號。
蘇放的聲音把我和小葉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我抬頭看向臺子,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皮膚白皙,五官立體,有些冷傲又孤漠的氣質,身上穿著全黑色的三點內衣,內衣邊上綴著無數的水鉆,舉手投足都會閃閃發光。
這人我很熟悉,是我曾經的同事蘇珊。
她怎么會落到這一個地步?我有點驚訝地看向蘇放,他也是滿臉的驚詫。
小葉看不到我們的表情,卻能聽到我倆都沒說話,于是問:“怎么?認識?”
“嗯,我同事。”我搶先說。
蘇放也說:“她原來的同事,那天晚上還故意對我下手,只是被劉諾撞破了,她沒得逞。如今看來,她那天所做的事,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都怪我,我要是不刻意撞破那件事,或許她落不到這個地步。”我后悔又懊惱地說著。
蘇放的聲音很冷:“如果你不撞破,或許站在臺子上的是我,也或許我連站在臺子上的機會也沒有。”
小葉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你們兩個糾結什么,不過是因果報應。”
“不是。”我馬上否認,卻又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說這件事。
我心里的自責越來越深,在別人開始叫價以后,深吸了一口氣說:“小葉,拍下一個人大概需要多少錢?”
“怎么?你要拍下她?”小葉反問。
“嗯。”我點了點頭。
小葉聽了一下剛才的叫價,說:“現在可說不定,要看別人的出價,還有大家對她的感興趣程度。她皮膚這么好,在東南亞一帶很難得的,我覺得價格會很高。”
末了又補充一句:“要是你們早看了名冊,想要把她拍下來,上臺前還有可能用點其它辦法,現在真沒辦法了,只能拼錢。”
“我想向你借一些錢。”我向蘇放說。
我雖然不是圣母白蓮花,但是蘇珊落到這一步,多少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我沒辦法就這么看著不管。
“借多少?一百萬還是兩百萬?你現在的工資水平,多少年能還上?”蘇放問我。
我有些急了:“她到這一步,到底也有你的原因。”
蘇放冷笑:“每一個選擇都是自己做的,她走到這一步,最多的還是自己的原因。”
“你們……”我有些急了,如果臺上子只是素不相識的人,我只是心里難受,而現在已經不是這樣了。蘇珊是和我共事過三個月多月的同事,我們一共同上班,一同吃午飯……甚至在最后,她的走投無路有我的原因,我沒辦法讓自己坐視不管。
“再看看,如果我們有這個經濟能力,就幫她一把,如果沒有就只能當作沒看到。”小葉攔住了蘇放,對我說。
我們爭論的這一會兒,臺上的價格已經叫到了五十萬。
前幾個人五十萬已經成交了,而蘇珊這才叫了幾次價,我緊張地捏著自己手里的名冊,恨不得現在突然出現什么混亂的場面,可以蘇珊趁亂逃走。
蘇放卻在此時忽然拉起我的手,摸著黑暗里的臺階就要往外走。
這種拍賣是允許半途離場的,因為拍賣場已經收過入場費了,你看了半場覺得沒意思,直接走沒人介意。
我被他拉得跌跌撞撞,一走到了外面有燈光的走廊出口上,他也大口吸了一下氣,對我說:“這種事,你管不過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
小葉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那感覺我就是在多管閑事。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心里難受。比我在船上被奧期特刻意刁難,被杰克惡意算計,比看到豆皮命縣一線的時候,都要難受更多……
心里就像突然之間被挖了一個無底洞,自責和那種說不出理由的難過一下漫了上來,往外溢,讓我覺得自己無處可逃。然后,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很少哭,在外面遇到那么多的難事,我都沒掉過一滴眼淚。
但今天,卻怎么也忍不住了,像是忽然明白生命不中,有一些自己無法觸的無能為難,一些自己眼睜睜看著會發生的悲劇,卻不知怎么辦……
小葉的表情忽然柔和了下來,他問我:“如果你為了幫助那個女孩,透支掉自己小半輩子的工資,你愿意嗎?”
然后蘇放補充了一句:“或許不止半輩子,或許是你一輩子掙的錢。”
我聽到這個,心里稍一猶豫,看著他們說:“愿意。”
蘇放有些無奈,搖頭道:“你怎么那么固執呢?我告訴過你每個人都不像你想的那么無辜,也不是所有的人你都能幫的。”
“我愿意,我不想今后一想起今天就覺得作嘔想吐。”我看著他,認真的說。
可能會有人覺得我這個決定有太傻,太倉促,但是我所有的生長經歷讓我覺得,這件事我不能看著它就這么過去!
“你是個普通人!”蘇放再次重申。
“你不是,你一定有辦法。只要你幫了她,以后我一定聽你的。”我有病亂投醫,看著蘇放說出自己的許諾。
蘇放聽完轉身就往外走,小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中間看著我們。
就在蘇放走到走廊盡尖,我以為他馬上就會轉彎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來,看著我表情嫌棄地說:“誰讓我選了你做助手呢,盡會惹事還心軟。”
說著他重新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我心里一喜跟著走進去。
蘇放這是答應幫忙了!
就在我們進去的時候,看到臺子上站著的還是蘇珊,已經在喊一百五十萬最后一遍叫價了。
蘇放不等那人聲音停下來,直接喊出兩百萬。
全場一下就靜了下來,剛才我在圍觀的時候,看到大家在喊價的時間都是十萬十萬的往上加,一下加五十萬的,確實能震住一些人。
還好,我慶幸的是今天來的沒有超級腦殘的土豪,蘇放喊出兩百萬以后,再也沒有人出價。
確定我們是最高價以后,侍者小跑著拿來了手續。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也不再看接下來的了,我們三人一起離開去后面拍賣中心辦理了相關手續。
蘇珊還是穿著那一套內衣,看到是我們三個明顯的很吃驚。
后來緩了一下問:“你們是來看笑話的?”
“不是,這個小妹妹心軟,看在和你同事一場的份兒上,把自己賣給了老板,然后買下了你。”小葉簡單地說,看蘇珊的眼神并不和善。
蘇珊沒料到是這樣的,沉默了差不多十幾秒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對我說:“謝謝你!”
但是她的第二句話就把小葉氣得差一點揚手打他。
“我現在自由了么?是不是可以走了?”蘇珊這樣問。
別說是小葉了,我也覺得這話有點讓人接受不了,兩百萬的現金呢,你以為我是隱形土豪么?一句謝謝值了兩百萬。
剛才難受歸難受,想要救她出來也是真的,只是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我自己低頭悶了一會兒,忽然想明白,我又不是為了她這一句謝謝,我只是不想讓自己一輩子背這么大一個包袱。
現在她出來了,下一次要是她再次遇到這個情況,我應該不會出手了。
“你可以走了。”蘇放不等我開口,直接對她說,“回去以后踏實上班,別再想這些了,不是每一次你的運氣都能這么好。”
蘇珊眼圈一紅,竟然對著蘇放鞠了一躬,認真地說:“謝謝你,蘇先生,我中文名字叫王靜媛,是新加坡人,您以后到了新加坡,可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