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跟丟了蘇諾語之后,冷萱獨自在樹林中找了許久,終究無果。不僅沒有找到蘇諾語,倒是又碰上了幾個從天鷹幫逃竄出來的人,冷萱順便就用他們幾個練了練手。
對這個蘇諾語,她本身說不上多討厭,更多只是替冰雁抱不平。而跟在她身后,看著她在面對黑暗樹林,所展現出來的尋常女子所沒有的膽略時,冷萱是有些驚喜與意外的。若是沒有她的先入為主,也許這個蘇諾語倒是很對她的胃口。只是,現在說這個已沒有意義。
冷萱在那樹林中,找了許久,最后終于放棄。吉人自有天相,也許那個蘇諾語能找到公子也說不定,亦或者她能自己走回來。回到客棧后,一直等到深夜,既沒有等到夜離和石海,也沒有等到蘇諾語。冷萱心中隱隱猜到,蘇諾語應該是找到公子他們了。當然,她也在心里做好了被公子責罰的準備。
冷萱進默賢閣的時日久,自然十分了解規矩。今日這事,無論蘇諾語有沒有受傷或是遇到壞人,她都是難逃其咎的。小丫頭在身邊有些為她抱不平:“萱姐,蘇小姐走丟的這件事原怪不得您,您已經吩咐了不許她亂跑,是她自己趁我不備溜出去的。”
“巧竹,這個事輪不到你來抱不平。”冷萱沉聲道,“萬一公子責罰,你待在一邊,不許多嘴!”
“萱姐,我不怕責罰!是我沒有將人看住,公子若要懲罰,罰我就好。”巧竹爭辯道。萱姐待她恩重如山,她愿意為萱姐做任何事。
當年冷萱初來余杭,有一日在街頭看見三五惡霸將巧竹團團圍住,路人將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指指點點,都在看熱鬧,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話。冷萱本就是嫉惡如仇的性子,見這情形,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何況巧竹身上遍體鱗傷,可憐得很!
冷萱詢問了旁人,方才知曉事情的原委。
原來這巧竹本是余杭富商家里妾侍的小丫頭,妾侍懷孕后,擔心失寵,便想著叫巧竹去為她留住老爺。巧竹在府里的丫鬟中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老爺對她似乎也頗為青睞。但是這個事,巧竹是千般不肯萬般不愿的,她早已與富商家的長工情投意合,就等著賣身契到期,便回家成親。
那妾侍見巧竹不聽話,就想了法子在巧竹的飯菜里下了藥,將她送到了老爺的房中。于是,生米煮成熟飯,但這樣一來,便惹惱了原配夫人。原配夫人家中為官,就是老爺在她面前也不得不忌諱幾分。
之后不知怎么的,妾侍的孩子懷到五個月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就掉了。妾侍也因此失了寵,夫人見狀,連消帶打,將妾侍趕出了府,又開始為難巧竹。
這事本來并不復雜,巧竹的賣身契再有幾天就到期,等到期之后她便恢復自由之身,不再受夫人支配。誰知那日,老爺正巧見到夫人**為難巧竹,就多嘴為她辯解了幾句。這下子,徹底激怒了夫人,她污蔑巧竹偷了她的首飾,將她趕出來。這還不算,夫人又派人找了幾個惡霸,想著讓他們去欺負巧竹。
巧竹無處可逃,沒錢沒勢,原本與之相好的長工,因懼怕夫人的威勢,也不再搭理巧竹。那幾個惡霸見巧竹孤苦伶仃,便隔三差五地來騷擾她。
這日正巧被冷萱撞見,冷萱身世也頗坎坷,見到巧竹,頓時心生憐意,為她將惡霸打跑,并帶回了客棧。回到客棧后,巧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冷萱聽,冷萱大怒,決定為她報仇。
一個月后,冷萱趁著夫人外出,將她擄走,送到了百里之外城鎮的青樓中。后來,雖說夫人被救了回來,卻一直查不到事情是誰做的,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其中另有一個小插曲,就是那長工賣身期滿后,冷萱曾派人將長工請到客棧同巧竹見面。她知道巧竹心里還有長工,當初的背叛也是在毫不知情地情況下被人算計,絕非心甘情愿。誰知那長工竟一口咬定巧竹已非完璧之身,配不上他,并說了許多難聽的話來羞辱巧竹。
巧竹聽后痛苦萬分,當夜便懸梁自盡了。若非是冷萱不放心,派人去看,只怕巧竹早已香消玉殞。說起來,巧竹實在是個身世可憐的女子,冷萱心有不舍,便留在身邊做了貼身丫鬟。
冷萱本想著為她做主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好有個依靠。但是巧竹卻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并說若是她執意如此,那么出嫁之日便是她的入殮之時。冷萱這才放棄了相勸,她知道巧竹這是被富商老爺和那長工一起害得心灰意冷,對世間男人都失了信心。
從那之后,冷萱絕口不提要她嫁人的話,而巧竹也一直全心全意地伺候著冷萱。與其說兩人是主仆,不如說是姐妹。
故而面對此時此刻冷萱的擔憂,巧竹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在她看來,這世上,除了冷萱,早已是生無可戀,若是能用自己這條賤命換得冷萱的平安,她自是別無二話的。
冷萱皺眉看著她,薄責道:“胡說什么!明日公子回來,你一句話不可多說!你若是要強出頭,就休怪我不念及昔日情分!”
冷萱的話說的決絕,讓巧竹心憂,這還是萱姐第一次對她說這樣重的話。巧竹縱然不愿,也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萱姐放心,我不會多嘴。”話是這么說,她心中自有想法。
夜離和蘇諾語一夜未歸,冷萱也一夜未睡。她久經沙場,什么苦沒吃過,什么痛沒受過,她并不是怕公子的責罰,只是……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清晨東方肚白之時,冷萱便起來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她決定再度出門去尋一尋。若是蘇諾語不幸遭到什么不測,她真的是難辭其咎!
“萱姐,我只告訴你一句話,若是不想公子大義滅親,就不要試圖招惹蘇小姐!”腦子里不期然地又出現這句話,冷萱忍不住皺皺眉。思及此,冷萱的腳下速度加快,還是要快些找到蘇諾語才行!
冷萱找了一個多時辰,也是無果,只得返回客棧,耐心等待。
時至中午,冷萱終究是坐不住,準備再出去找的時候,巧竹急急忙忙闖進來:“萱姐,公子和蘇小姐他們回來了!”
“回來了?”冷萱一聽,連忙起身往外走。
“萱姐。”巧竹扯一扯她的衣袖,低聲說,“蘇小姐大概是受了很重的傷,一路被公子抱回來的。”
冷萱的腳下一頓,點點頭,說:“無妨,你不必出來了!回房間待著,不許出來!”
冷萱一出來,正好看見夜離抱著蘇諾語往二樓的房間走去,她顧不上多想,也趕忙跟上去。夜離回頭瞥一眼她,沒有說話,繼續往上走。石海看著冷萱,悄悄來到她身邊,說:“萱姐,一會兒在公子那兒說話注意點。”
“蘇諾語……她怎么了?”冷萱低聲問。
石海剛要說話,便聽見夜離揚聲喚:“石頭,將大夫找來!快點!”
石海應是后,也不敢耽擱,轉身便出去了。
冷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跟上去看看。都需要請大夫了,可能真的有些嚴重,加之方才看公子那臉色,也著實陰沉得駭人!
回到房間,夜離小心翼翼地將蘇諾語放在榻上,關切地問:“諾語,怎么樣?這一路走回來,折騰壞了,傷勢很疼吧?我已經叫石頭去找大夫了,等大夫來了再好好地檢查一下。”
蘇諾語搖搖頭,夜離抱著她走了兩個多時辰都沒有說累,她又怎能輕易抱怨!她看著他,身上早已被汗水打濕,卻還是那么關切地問她,心中感動。緩緩地抬起手,將他額上的汗珠擦拭干凈,心疼地說:“你的手臂必定是沒有知覺了,我幫你揉揉吧!”
夜離按下她的手,輕斥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惦記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你的傷勢到底怎么樣?你看看你自己,臉色白的都快沒有血色了!”
這大概還是夜離第一次對她說重話,但是這話聽在耳朵里,卻極溫暖她的心。蘇諾語溫柔地反握住他的手,溫言軟語:“夜離,你的事在我這里怎么會是無關緊要的呢?就好像你關心我的傷勢一樣,我自然也心疼你!”
“諾語,有你這樣的話,我便是再抱著你走上兩個時辰又有何妨?”夜離也充滿溫情地說,“好了,我真的沒事,倒是你,一直窩著,鐵定是難受極了!”
蘇諾語輕輕挪動一下身體,的確是疼痛難忍,她忍不住輕呼一聲痛,誠實地說:“我不瞞著你,真的有些痛。”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來,還不待兩個人的手分開,門就被推開了。夜離沉下臉來,轉頭去看,推門而入的是冷萱。“公子,我來看看蘇諾語!”冷萱話音未落,目光就觸及到兩個人交握的手,瞬間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