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三次,初一、十五、三十,一年十二個月,兩年二十四個月,一共是七十二次,遙汀算過之后,感慨道:“一共七十二次,還有,今天是十五呢。”
明白了遙汀在說什么,法天有點頭疼:“你就不怕,每次你想起來的時候,都很痛苦?”
“或許我最不喜歡記起來的事情,是吃包子撐得胃疼,那樣的話,也沒什么,至多兩年不吃包子好了,不算個事,”遙汀口中這么說著,腦中卻在飛快的運轉,把很多件不開心的事情一一想過,但是連她自己,也確實搞不明白,令她最不想記憶起來的事,究竟是什么。
要說幾十年前,她說這話,法天還能信,可是相處了這么久,法天又是那么聰明,根本就不信她的這話,可是遙汀偏是一副全不在乎的神情,特別的無所謂。
時候不早了,整個大宅子,空空曠曠的沒有人氣兒,地上堆滿白色亂骨,有些像是亂葬天坑,幾聲烏鴉撕扯著嗓子,天陰陰的,過了沒有多久,飄下來細密零散的雨絲兒,宅子中有一方池塘,荷葉還沒凋謝,雨線打在荷葉和金漆的屋瓦上面,有點凄涼。
法天擔心遙汀身體,怕他澆雨受寒,舊病復發,連忙在她周身設了一道類似幕幃的術法,溫和的和她說道:“這是避雨術,很簡單的一類術法,手訣是這樣的,”他口中說著,把手訣慢慢的拆解開來,演示給遙汀看:“下次遇到下雨的時候,就用這個方法避雨,不要淋到,等你運用熟練的時候,心隨意動,就不用做這手訣了。”
照著法天手指撥動的樣子,遙汀動了動手指,在法天設的那層隱形的幕幃之內,又生出了一層幕幃,只是比法天設的那層小了不少。
“第一次做,這樣很好了,”法天笑著,像是教書的夫子,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
遙汀覺得,其實法天也挺不容易,好好的一個冥王,天帝的唯一兒子,為了自己,做到這個份上,也真難為他。
宅子里面幽靜的可怕,只有沙沙的雨聲,就像蟬吃桑葉的聲音,抓著撓著,讓遙汀的嗓子一陣陣的發緊,她推說餓了,便和法天一起回了冥司,法天不放心她,將她送回殿內,這才回去。
看著法天走遠了,遙汀這才召來今日去抬秦長風的鬼差,問了問他的情況,聽說他不過是受了一些皮外傷,原來胳膊上面的那些鮮血,也是別人的,和他沒有一點關系,紅藥司說是休養幾日就能好了,不用太大擔心,但是將他放在了密室當中,幫助他快速恢復用的,如果不是必要,不要進入密室探望,免得令他染了涼氣。
回來的時候還不算晚,遙汀擔心秦長風的身體,本來是要去看他的,但是聽說這話,便就不好去了,來日方長,看他的日子有的是,但耽誤了他的身體,可就不好了,想到這些,遙汀便是沒去,只吩咐鬼差好好照拂他,至于這事要不要告訴子沐,都是后話。
聽說遙汀去人世見到了尸鬼,而且還被尸鬼襲擊了,洛涯趕忙過來探問,同時拽來了秋意,秋意雖然口中說著有主上在,司書哪里會有什么差池,但是仍然上下左右的看了一遍遙汀,又端詳凝視了她的臉色,見她同走的時候沒有區別,才又走到一旁坐著喝茶,任由洛涯東一句西一句的問個沒完。
咒痕的事情,遙汀不打算告訴他們,這種事情,沒誰幫得上忙,遙汀不想又是蜚短流長,還是沒誰知道得好。
吃過晚飯,遙汀仍是沒有覺得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法天說過每月三次,今日就是望日,月中十五,可是這么久了,她的腦子當中,除了一會兒要喝洛涯做得甜杏仁羹,還是喝杯清水罷了這樣的小事之外,壓根就沒有想起什么往事,更不要說是不希望記起的壞事了。
或許這樣的事,你越是去想它,反而更是容易想起,心里坦蕩蕩的,也許事情就淡了,沒有影兒了,亦或者是,這種詭異的懷念往事的詛咒,要從下月開始累計?
直到遙汀夜晚回到房中,喂過小盆子里養的小魚,又看了一會兒水仙,聞了一會兒花香之后,仍是沒有想起什么事來,遙汀甚至開始懷疑,法天的判斷,是不是哪個地方有了問題?
雖然法天撂下了話,但是遙汀也不能這么守著等著,要是再這么等下去,不等她想起什么來,都能把自己給逼瘋了,遙汀坐著看了小半個時辰的書,終于放棄等待思緒如潮,吹燈拔蠟,放下床幔,一天疲憊,過了沒有多久,她便沉沉酣睡,入了夢鄉。
遙汀總做夢,種類也都很多樣,但是今晚的夢,特別真實,仿佛伸出手去,就能觸到一樣,夢中的一切景致,都是那么的色彩鮮明,就連房中的擺設,都是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一樣。
直覺告訴她,她在做夢,可是無論她多么拼命,想要從夢中的畫面和場景當中逃離出去,卻是總也張不開眼,腦海當中,一幕一幕,就像一個一個剪在一起的圖片一樣,生動的呈現在她的眼前。
耳邊,有盆中的小魚游動的輕微水聲,有窗外夜風臨窗的響動,也有庭院中樹木簌簌的卷落,聲聲入耳,卻是不能令她清醒過來。
萬頃桃花林中,甜香的氣味,飛散的桃花嬌瓣,不可勝數的墨色青絲,染上了許許多多的嫩蕊花瓣,遙汀正在林間尋找出路,卻被一種力量,牽制得無法動彈,過了好像百年那么久,一陣寂寂寞寞的白雪,散在了桃林當中,覆蓋在了墨色的青絲上面,遮住了嫩粉色的桃花花瓣。
皚皚白雪之中,遙汀覺得渾身一陣輕松,當他正要離開桃林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不知為什么,她的心中,突然覺得,落雪很寂寞,她有一些,與當初不一樣的心境,正當她想去觸摸白雪的瞬間,白雪突然卷成一股雪風,將她厚厚的包圍起來,遙汀在夢中四處突圍,嚇出一身冷汗。
“醒一醒,遙汀,快點醒醒?!?
是誰?遙汀在睡夢之中,覺得一個溫暖柔和的聲音,從風雪屏障的外圍,不停的呼喚著她,遙汀隨著聲音,伸出了手,向著那個聲音伸去……
“你可終于醒了,要是再不醒,我就要到你的夢里看看去了,你究竟做了什么夢?流了這么多的汗……”
剛剛驚醒,遙汀有些恍惚,直到法天那張令無數女子顛倒魂魄的臉龐,湊到遙汀眼前的時候,遙汀這才猛然坐起,因為沒有看準方向,她的額頭,直接撞到法天的額頭上面,疼得她腦門火辣辣的痛。
“你……沒事吧,”法天扶著她的手臂:“我白天忘記說了,你記起的事,會在你的夢里出現,我忘了今天是月中十五,睡到半夜想起來了,你……真的還好吧,”一邊說著,法天拿過一條手帕,為遙汀拭去額頭的細汗。
“你剛剛說,你能進入我的夢里?”雖然剛才手忙腳亂的不成樣子,但是這句至關重要的話,遙汀仍是聽了進去。
“不是進入,而是能夠讀到你的夢,如果操縱得當,也可以改變你的夢,”法天說到這里,仍沒忘記剛才的事:“你究竟記起了什么事情?看你一頭汗?!?
既然法天問她,那就表示,他還沒有看到他的夢,遙汀撿著最后無關緊要的說:“我夢到被風雪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