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這是誰的車架,這么大的架勢,”鬼眾在身旁低聲議論,卻都是聲音不大,洛涯聽不分明,便問向身旁站著的一位老伯。
“你是新鬼吧,這是我們城主的車架來了,逢著每月十日,我們城主都要駕車巡城的,”那位老伯正抻著頭看向車架即來的方向,并未回頭看半眼洛涯。
上月二十,秦子沐確實領著他來了這鬼市,但是到的時辰便是很晚,而且也是當月的第二個十日,自然沒有見到這車架出巡的排場,也就當然不知有這事情。
洛涯方想再問,袖子卻被拽了一拽,他回頭一看,見遙汀指了指包子鋪的后門,便會意的撤出鬼群,和遙汀打從后門出了錦記包子鋪。
儀鈴叮鈴鈴的相互脆擊,響徹街市,凈水由北而南一路順勢蔓延,空氣中香味漸次濃郁,花簇錦團,鋪成了一道碎花石徑。
遙汀和洛涯剛從后門閃過,便聽得耳內傳入陣陣‘城主萬安’的見禮之語,接著便是跪地叩頭聲音,遙汀耳力極佳,自然聽得清晰細致。
一只蔥白色玉手微微挑起車架右方帷簾,瞇起一雙巧目,越過俯身叩拜的鬼眾,望向洛涯與遙汀消失的那扇后門,沉吟凝思。
車架行的不徐不疾,但頃刻間也即離了包子鋪門前,待得又行了十三個街口,車架中的的城主伸出三指,輕輕拍打車轅,車架便即停了下來。
一個身著湖藍色衫子的丫鬟垂首立到車架前方,車架中的城主微微曲指召喚,那丫鬟便走上了城主近前,城主圈手附在丫鬟耳邊,略微吩咐數句,丫鬟便即退下,在車架旁站定不動,目送著城主車架離開,待得城主車架走遠,她這才隱身在拐角的小巷當中。
丫鬟一路回轉,往來路返回,視線筆直絕無旁騖,只盯著前方出現的洛涯和遙汀,手腕一抖,手中現出三枚鋼針,都不過毫厘粗細,但針尖鋒利無匹,閃著數點寒光。
“方才為何那么急著要走?我還想看看,那傳說中的城主是什么樣子呢?”洛涯并未注意到前方數丈遠的那個丫鬟,只是忙著和遙汀說話。
“按照幽冥司內的規矩,司書不能叩拜幽冥鬼城城主,我也不想多有麻煩,不如就躲得遠些,”遙汀身為一殿司書,總司幽冥司中所有文書卷冊,其實要較各位殿王尊崇一些,幽冥鬼城城主尚且要讓各殿殿王三分,何況是司書殿中的司書遙汀。
雖然鬼城也在幽冥司內轄制,但離十二大殿畢竟有些距離,離了十二大殿的地界范圍,遙汀便是覺得能夠暫且舒了口氣,短時間的忘記自己的身份,如若又是見到這鬼城城主,又是一整套的繁文縟節,滿口的恭維贊許,場面應付,那就實在有悖來這的目的。
洛涯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去想其他,開始四下顧盼,突然間望見一處賣甜點的小攤,便拉著遙汀就走。
那湖藍色衣衫丫鬟恰在此時經過他們身旁,手腕反帶,三枚鋼針滑落食、中兩指之間,眼角余光微向左斜,手起迅疾抖動,鋼針頃刻而出,直取遙汀心肺。
因為尚未完全認識到洛涯對食物的極致鐘愛,因此遙汀也未曾料想他會如此急忙,腳下并未站穩,差點被洛涯帶個踉蹌,好在洛涯扶得及時,遙汀并未跌倒,但只是這幾晃數顛,遙汀便偏離了先前的位置,錯開了半個身形左右。
先是喀哧喀哧幾聲輕響,接著便是訇的一聲,洛涯要去的那個甜點小攤,本是四腳以木樁支撐,不知為何四只木樁其中一腳突然斷裂,整個甜點攤子失去平衡,瞬間偏向一邊,攤子上放著的幾十種點心小盤,都跌落在了地上,看起來精致可愛的甜點,也都掉在了塵土當中。
此變事起突然,洛涯只顧著詢問遙汀是否有事,兼著心疼跌落在塵埃當中的甜點,并未注意別的事情,而那湖藍色衫子丫鬟此時已經轉過事發的那條街市,拐到了一個陰暗的角落當中,見到事情不順,微微蹙起雙眉,但也并未立即走開。
甜點攤子賣家見攤子上的東西皆盡跌落,眼圈一紅,差點流下淚來,今日因逢大集,早上他們一家早起做活,盼著多多賣些,他已經答應了最小的孩子,要給他買只小狗來養,這樣一來,別說是要賺錢買只小狗,便是想要不會賠錢,也是難上加難。
洛涯擔心再出意外問題,便是催促遙汀快走,可遙汀見了賣家臉色難過,便知他是將家底附在這小本買賣上面,心中不忍,即拿出了一些銀錢,走上幾步,將錢放到賣家手中,便要轉身離開。
賣家見遙汀如此慷慨,一疊聲的道謝,轉眼間破涕為笑,叫住遙汀,將里間還剩的一碟點心取了出來,要給遙汀拿走,遙汀本想不要,可是突然覺得旁邊射過來一道十二分的熱切目光,不用去看也能知道,于是她也只好收下,轉手遞給身旁的洛涯。
小攤賣家再度俯下身子,給遙汀叩頭致謝,遙汀伸手去扶,低眼之間,突然瞥見了那只斷裂的木樁,木樁斷裂處痕跡整齊,就像用利器平直砍斷一般,齊刷刷的沒有一點層次錯落之感,遙汀并不做聲,只是快速辭別賣家,和洛涯轉身離去。
“不如我們今日就逛到這里,改日再來,我也有些累了,”遙汀并不能十分肯定那斷裂處是有誰故意為之,也不想令洛涯多生困擾,便就托詞自己疲乏勞累,想要回去歇息。
洛涯小時便就喜歡四處亂闖,如此不過小半個時辰的路程,于洛涯而言,便就是不在話下,但他體貼遙汀身體,也就不想過于勉強,當下微微點頭,欲要同遙汀歸回大殿。
他們剛剛走到鬼市門前,陡然間出現一伙舞獅的隊伍,從鬼市門外興沖沖的直闖進來,伴隨著鑼鼓喧天之聲,沸騰喧嘩,鬼眾被如此熱鬧場景鼓蕩激揚,有些鬼眾頗好熱鬧,也即進入了舞獅的隊伍當中,跟著一起手舞足蹈,暢快淋漓。
道路寬敞,本來他們就沒有走得十分接近,這獅子隊伍大開大敞的四處舞動,沒用多久,就將他們分向兩旁,遙汀在鬼群中舉目四望,卻怎么也看不到洛涯所在。
進入獅隊舞蹈的鬼眾越來越多,遙汀只得退到旁邊,既然暫時不能找到洛涯,她也就只好先留在鬼市當中,四下看了一看,見前方有一小巷,只要穿過那條小巷,其余道路便皆是大路坦途,雖然仍舊不能安心,也好過在小巷之中穿行,遙汀想了片刻,便即走到小巷當中。
從遠看小巷并不算長,但因小巷是由左右兩面高墻壘起而成,故而終年光線難以直接射入,倒是有些陰冷,遙汀穿著春末夏初時候衣衫,在涼寒的小巷之中,微微打了個寒噤。
這小巷給遙汀的感覺有些不好,她遂加快腳步,想盡快出了這個巷子,走到前面的大道之中,可突然間傳來重重的腳步聲音,遙汀一愣,只見前方巷口出現了三個膀闊腰圓的大漢,遙汀微微側身顧目望去,果然不出其料,身后也有三個大漢一同出現,都是流里流氣的叉腰斜晃,分別杵在巷口巷尾。
見此情景,任憑遙汀如何冷靜,也便是有些害怕,她緩緩將雙手四指蜷縮,將指甲陷入肉中,強迫自己穩住心神,平靜的對前后欲要上前的大漢說道:“如果我說我就是司書殿中司書,你們會不會信?你們可要知道,冒犯司書,該當何罪?”
見到六個大漢臉上絲毫不褪的垂涎之色,遙汀知道,他們是斷然不肯相信自己方才的話,一個從后而來的虬鬢大漢色迷迷的笑道:“小娘子,不要說我們哥幾個不信你是司書,你便真是司書,長得如此漂亮,哥幾個的骨頭都已經酥了,哪里還管那些。”
遙汀就職的事情十分低調,她不僅身份特殊,兼之并未熟悉幽冥司內所有關節,法天當初也就順著遙汀意思,壓下了她就任司書的消息,因此除了十位殿王知道之外,就連各殿判官,也都并非全部知道,更何況離得頗遠的幽冥鬼城,便更是沒有多少鬼眾能夠知道。
“小娘子,讓爺受用受用,哥幾個也認識不少的鬼差,要是侍候好了爺們,說不定可以讓小娘子去偷偷見見司書,你們說是吧,”那漢子一聲問話,端的是問向其余的五個漢子,那五個漢子早就迫不及待,話也不回,只是都點頭色笑,其中一個已經開始寬衣解帶,步步逼近遙汀。
遙汀將身子靠在小巷內的一面墻上,向上望去,墻壁平滑高直,要是想從墻壁上面找路脫險,那是萬萬不可做到,此時她恨不得自己能夠推倒墻壁,或是會些穿墻越壁的術法,好能從小巷中倏然離去,逃過眼前危機。
六個漢子見遙汀已無去路,被他們逼到墻壁絕境,心中倒是不太著急,去了幾分急切的心情,打算慢慢來過遙汀身邊,看著她掙扎驚恐。
即使是要咬舌自盡,遙汀也不能肯定自己身子不被侮辱,這六個漢子色切饞涎,眼中皆是欲火,生生的要將遙汀的衣衫炙盡,令遙汀心中十分焦急。
方才小攤旁那木樁斷裂的事情剛剛發生,她便和洛涯被分兩邊,找不到彼此何在,本是想要尋個大路而走,穿過這唯一小巷時候,竟然又出現危險,遙汀在這緊急關頭,腦中仍是將諸般古怪事情在心中過了一遍,驚覺此事頗為奇怪。
縱然她思緒萬千,智慧卓絕,可此事當頭,也萬般無奈,正當她沉思之間,六個漢子已經包圍在她身旁,以她所靠的墻壁為準,將她團團圍住,成了一個半圓。
那已經解下衣帶的漢子臉上淫笑不斷,沖著遙汀笑著說道:“小娘子,哥幾個來疼你了,可別太潑辣,哥幾個手粗,弄疼了你的細皮嫩肉,可就不好了,”說著右手伸出,要向遙汀手臂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