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逐漸落入大海的懷抱,被熾熱火輪溫暖整日的人世,終于陷入了夜色的歸途,海邊寂靜廣闊,幾只被系在巨石上的漁船隨著海浪顛簸,海面上開始變涼,涼得不讓人有一絲留下的眷戀。
就在晚陽即將被海平面攏到身體里的時候,法天出現在了西海的海面之上,在萬丈的巨浪之中,他的周身仿佛存在一層隔絕的空間,沒有丁點的海水打到他身上。
在洶涌的海浪中,一只老龜慢悠悠的劃到他身旁,扯著渾濁的聲音開口說道:“冥主,您大駕光臨,是有什么事情么?”
“別和本主裝糊涂,”法天的口氣很冰冷:“六叔在哪里?”
老龜伸了伸脖子,朝向法天的方向:“風太大,聽不到啊。”
法天陰森的眸子里,突然閃爍了一抹邪光,老龜知趣的縮回脖子,小聲嘟囔:“一個兩個都沒義氣,把我一個人扔過來。”
排空的巨浪更加洶涌,老龜突然驚悚的發現,他被浪頭拖到了一個非常的高度。
“有沒有想到?恩?”最后這一個字,嚴重摧殘著老龜畏高的神經。
“要是、要是沒想到呢?”老龜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祈禱冥主突然變成了一個善良的人。
“呵,”法天手指一挑,浪頭又高了一丈:“你的殼那么硬,從高處落下,應該不會有事的。”
“真的會有事,”老龜淚。
法天沉默,等著他的答復。
想他在西海,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身份,要是被摔個七葷八素,實在太丟份了,老龜心一橫:“墨訓真的不在西海,”墨訓被抓了以后,封號被奪了,已經不可以再被稱為恒君了。
看著法天那雙明顯流露‘我不信你’這種意思的眼神,老龜真的真心實意的想哭:“冥主,他是真的不在啊……。”
“我在,”而且就在西海上面,法天很沉著的陳述事實。
“冥主……,”老龜擦了一把縱橫的老淚:“您是怎么認為,墨訓在我們西海的?”
墨訓肯定是被囚禁在海底,至于是哪個海,其實法天并不知道,他不過是在碰運氣。
這么多天了,他一直都沒遙汀的消失,即使已經命令六界加緊步伐一起尋找,但是卻沒發現丁點線索的情況下,法天的心情,是一天沉重過一天。
找到墨訓打聽消失,是他最不想做的一件事情,鑒于墨訓發動的禁術,鑒于雖然沒有死,但是陽壽減得七七八八的凡人,法天從內心深處,就有一種非常恐懼的感覺。
那種恐懼的感覺,是在確定畫蘭已經死去的時候,都沒有過的,就像一把鈍刀,時時刻刻的切割著他的心肺。
灼燒的呼吸,隨時隨地的繞在他的腔子里,數日里的不眠不休,像要把他燒成了一棵枯木,他瘋狂的想念著的遙汀的呼吸,遙汀的氣息,遙汀的音容笑貌。
他最后一次見遙汀的時候,是在南天門的送別,其實南天門不是距離冥司最近的天界大門,但卻是離墨訓仙府最遠的天門,哪怕只是多一會兒,法天也想將她留在身邊,再多看她一眼。
哪怕是他將遙汀擾得再煩,遙汀雖然想將他踹飛的意圖十分的明顯,但是卻總還是用一種無奈和溫柔的聲音和他說話,她似乎對誰都是那么的溫柔,不懂得拒絕,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
老龜看到法天臉上的表情,從傷絕、悲哀、甜蜜,最后過渡到幾近絕望的幾個連環后,終于有點于心不忍,于是在高高的海浪上臨風狂叫:“北海有個定海囚牢,除非海枯不生,才能將定海囚牢打開,但是要去看看的話,還是容易的。”
幾千朵白色的浪花卷到老龜的全身,讓他尚未出口的尖叫,吞沒在海浪的沖擊中,等他害怕的微張開捂著眼睛的爪子的時候,海面又是一片光滑的平鏡,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幾十座延綿起伏的小山,將四海中最大的北海包圍其間,北海近千年來廣出能才,就算他每日只是睡醒吃,吃完睡,北海仍然能夠井井有條,因此北海龍王過得十分舒心得意。
當然,北海龍王的舒心和得意,是在發現冥主出現那個瞬間之前的事情。
看著沒有通報直接闖入的冥主,北海龍王訕訕的將趴在他身上的寵姬推到一旁,諂媚的笑道:“冥主駕到敝海,不知所謂何事啊?”
法天沒空陪他打太極:“六叔在哪里?”
“啊?”北海龍王試圖靠近法天以便聽得清楚點。
“你是不是也要和我說,風太大,你沒聽清楚?”法天幫他說。
“呵呵呵呵,怎么會呢,冥主說笑了,聽到了聽到了,聽得特別的清楚,”場面上的話是這兒說,但是北海龍王在內心深處,瘋狂咒罵那個強奪了他借口的家伙。
法天當然沒有錯過北海龍王面部復雜的表情,但是根本沒有興趣拆穿他,甚至連北海龍王寵姬跌跌撞撞跑出去的時候,眼珠都沒有動一下。
“本主不是一個耐心十分好的人,從來都不是,如果你不說的話,本主不介意自己親自找找看,還是說,你很期待?”法天倚在門旁斜睨著他,口氣聽不出來是好還是壞,只是內容已經特別明顯了。
其實法天已經相當疲勞了,體力上的消耗,并不很嚴重,起碼沒有大戰魔族十魔時候那樣艱難,可是他的心,開始灼燒出千瘡百孔的思念,來不及修補。
北海龍王可是出了名的膽小,聽到法天的威脅,差點嚇倒在椅子上,慌忙擺著手:“不勞煩冥主,咱們這就去,這就去,”說著從身邊摸出一串鑰匙,叮鈴叮鈴的響了好一陣。
北海很大,是東南西北四海中海域最廣的一個,往日北海龍王偶爾興致大發,來個巡海什么的,總能遇到許許多多的蝦兵蟹將水蛇海馬之類,可是今天,大家好似都能感覺到殺氣一般,只要在北海龍王和法天的方圓三里內,連只海草都想跑。
越往深海去,海水的顏色就越墨黑,像是染了墨汁一般,好在一路上兩排夜明珠嵌在天然的海壁上,照得一路通明。
北海龍王帶著法天一路向里走,一路心尖顫抖,將墨訓關在北海,是天帝的意思,而且天帝特別聲明,一定不要讓任何人見墨訓,一定不可以。
可是如今的情況卻是,他作為北海龍王,親自帶人去看墨訓。
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去請示一下天帝?可是看到法天那種只準前進不許回頭的威脅眸光,北海龍王將一肚子的擔憂咽了下去。
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北海龍王突然有一種咽了血淚進肚子的痛苦感覺。
海壁一路下行,非常的陡峭,在每一個下行稍緩的地方,都有一個向左或是向右的彎道,穿過彎道,就又進入了另一個下行的陡坡,如此繞了三十個圈之后,總算到了一處高大的朱紅色門前。
法天看到北海龍王借著光亮找鑰匙,當他快要出聲的時候,北海龍王終于找到了一把赤色的鑰匙,插入了朱紅色的門孔里,向左轉了兩圈,又向右轉了一圈半。
咔噠一聲,門鎖開了,北海龍王開始笨拙的推門,但是門太厚重,他吭哧的推了一會兒,頭上出了厚厚的一層熱汗,門卻還沒推開多少。
北海龍王正想回頭抱歉的時候,法天伸指彈開門,在與北海龍王擦肩而過時輕飄飄的摞下一句話:“下次本主如果出手,就不是彈門了。”
這聲甚至可以說成細弱蚊蠅的低語,但是就像爆竹般炸在北海龍王的耳朵里,他僵硬了一會兒,這才繼續疾步飛奔上去,這次真的使出避水奔跑的術法,用的是絕活,很快便追上了不徐不疾走著的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