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輪殿殿王之選,法天一向秉承選忠不選才,即使待選的轉輪殿殿王多有才干,只要法天覺得并不可靠,不能十分忠厚老實,便都不會同意,也是因為這樣,這轉輪殿殿王一職,便就一直空著,沒有誰去接任。
之所以如此選擇,法天也是有著自己的考慮,畢竟轉輪殿不比別處大殿,只是管理各處魂魄輪轉的二重審核,因此轉輪殿的殿王,實在不需多大才能,只是力求穩妥可靠,小心謹慎,不出紕漏便是最好。
因此當白秋意依著法天吩咐,找來那個魂魄的生死簿后,法天看了一會兒,覺得此魂倒是十分合適,隨手將生死簿遞于遙汀,輕聲問道:“你覺如何?”
那時為了使遙汀入主司書殿,法天和天帝又是久不說話了有段時間,后來天帝又是發下一道敕命,將幽冥司中一切職權全部交由法天獨自權衡,連著殿王選擇一事,也是絕不插手,看似好像全心全意的相信法天,其實不過是不想再有糾葛,他們父子兩個,也是實難安生相處。
本來這選擇殿王一事,只要法天點頭,沒誰再敢說個不字,可是法天偏偏來問遙汀,雖說或許只是作為一個參考衡量之意,但是遙汀一向持重,也不愿意過于托大,淡淡笑笑,沒有接過命簿,只和法天說道:“主上覺得很好,那就自然可以,屬下沒有異議。”
他們身后站著白秋意,見到法天臉上的微微失落,開口笑言:“方才屬下來的途中,倒是翻開看了,這個魂魄與個女子,整整糾纏了二十二世,可是竟然沒有一世能夠得到,不是身份不夠,便是佳人已經芳心暗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個魂魄二十二世皆是十全好人,只是可惜,”說著頓了一頓,有些冷嘲熱諷:“公子命薄,命格心狠。”
‘公子命薄,命格心狠’,遙汀將這八字在心中想了一想,覺得白秋意這話說得十分沒錯,雖然她是未曾見過命格,但是連個下凡歷劫的紫薇大帝,他的命數,都被命格寫得那么凄慘,別說微如螻蟻的凡人,更是不能好到哪去,這個命格到底是觀天命而寫命格,還是隨意寫來,怎么開心怎么做?遙汀實在有些不能理解。
借著說話的功夫,白秋意將法天手中的文書接了過來,打開一頁,交到遙汀手中,指著一處說道:“司書你看,這世那魂魄是個書生,恰巧做了那女子小妹的西賓,有天為了找尋失落的書稿走錯了地方,誤闖了小姐的閨閣。”
“秋意,你這又在說書?人世小姐的閨閣,哪里那么好進?外門都有仆婦、粗做丫鬟看守,不是內親女眷,哪個能夠輕易進去?”洛涯話音方落,便是從門外閃了進來,將一摞文書交給遙汀,等著白秋意答他的話。
‘文書各有類別,洛涯尚且沒有得空分開,秋意拿了過去,依著輕重緩急分了開來,這才說道:“趕巧那天,這個女子身有病恙,不能隨同女眷前去廟中進香,便是留了一個奶媽守著,孰料奶媽也是偷懶,獨個跑去吃酒,書生不知方向,就是這樣追著書稿,一路跑到閨閣之下,認識了小姐。”
“下面再來,估計便是私定終身后花園了,秋意,有沒有點新鮮故事?”洛涯和秋意一起分完了文書,抬頭看著眼前的白秋意,對于這種沒有新意的故事,明顯有些不滿。
秋意笑了兩聲,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實在沒有,我這故事你要是嫌窠臼,不如自己演上一出,姑娘都有,在我們殿中待了也是足有半年光景,你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快點給個痛快,我們也好跟著飽飽眼福,看看新戲。”
洛涯聽了奚落,頓時沒了聲息,蘇寂的事,他是何嘗不想了解,只是始終沒有想到好的辦法,奈何啊奈何啊,當下抿了抿唇,自知說不過秋意,便就辭了出來,臨走哼哼幾聲,表示自己十分不滿。
剛才他們分揀文書,法天一直旁眼相看,說起熟練精通,洛涯雖然已經精進非常,但是較之秋意,仍是有些毫厘之差,法天一直想要洛涯長久留在司書殿內,依著幽冥司中的法規,洛涯便是只有做到副司書,或是司書的位置,才能夠受到那樣約束,只是如今看這情形,還要多多磨練他些時日,反正洛涯待得慣了,一直沒有離開的意思,法天遂也不用著急,仍舊耐心等待。
沒誰知道這瞬息之間,法天內心當中的心思,遙汀一邊聽著秋意敘述,一邊看著命薄,心想這個魂魄倒是真的可憐,倒霉如他,也真是難求啊難求。
正在此時,墨訓又是從天而降,這次來得十分高調,一邊走著,一邊沖著殿外吆喝:“進來啊,”說著揮了下手:“進來啊,”接著又是揮了下手,卻是沒見有誰被他揮了進來,墨訓尷尬的沖著殿內一樂,小跑幾步,硬是拽了個人魂進來,擺手指著人魂說道:“就是這個,叫陸緒。”
所謂人魂,就是其實已經快要死了,但是被用仙術將魂鎖在體內,因此吊著一口人氣,半人半鬼,這種事情比較少見,遙汀也是知道不久,只是聽說人魂一旦進入幽冥司后,雖然肉身依舊保存,但是卻會化為鬼身,以成圓滿,只是不同于一般鬼魂,肉身不會脫離魂體罷了。
也就是說,這個人魂,自打進了幽冥之后,雖然仍然保留肉身,但是其實本質,已經成了一枚真正的鬼魂,但是仍舊留著軀殼罷了。
剛才他們三個不是正在忙著想事情,便是講故事、聽故事,故事看了七七八八,卻是沒有想到去看看這個鬼魂的姓名,如今聽到墨訓提起,這才知道,這個魂魄名叫陸緒。
陸緒自打進了殿門之后,便就沒有抬頭,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不知究竟害怕什么,墨訓看著遙汀眼中疑惑,回頭看了看陸緒,沒有辦法的說:“剛才正巧看到了懲戒宮中的夜叉,就把他嚇成這個樣子,這個陸緒,不是我多嘴說他,什么都好,忠厚、老實、勤奮、多情,就是膽子太小,也沒辦法,多練練吧,看看就習慣了。”
墨訓費了一通口舌,陸緒還是不敢抬頭,墨訓只好繼續教誨:“抬頭看看,這里有好看的,還不是一個呢,是吧?絕不騙你。”說著扳著陸緒的下頜,硬是將他的頭抬了起來,陸緒倒是聽話的看了一圈,眼神有些木訥,并沒真的有敢多看,不過掃了一眼,仍舊低下頭去。
法天抬起頭時,陸緒正在低頭數著塵粒,陸緒跪得較遠,法天放眼望去,只見他身著青色儒衫,眉目寬厚,倒是真的生得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當下在桌上叩了叩手指,雖是問向陸緒,卻是看向墨訓:“命簿當中,你本該是三年后的午時三刻而死,為何卻是現在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