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書就不擔(dān)心?”白秋意接過茶盞,灌了半盞,菊花茶中放了冰糖,一股甘甜。
“我擔(dān)心什么?”遙汀看著閻羅殿呈上來的文書,有點像鬼畫符,開始煩。
“長風(fēng)那個孩子,已經(jīng)去閻羅殿報道去了,難道不會有事?”白秋意喝完一盞茶,還覺得渴,但是特別犯懶,指了指遙汀手旁放著的茶壺,讓她遞過去。
茶壺里面泡著很濃的菊花茶,但是茶壺壺嘴藏有玄機,按著茶壺壺把上端,倒出來的菊花茶,便是濃淡適宜,要是按著下端,那就對不起了,絕對能夠苦死你。
喝了一口茶后,秋意張嘴吐著舌頭:“司書,你恨我么?”
“沒有啊,”遙汀笑得溫文爾雅:“秋意怎么這么問?這可是誅心啊誅心。”
沒待白秋意回答,遙汀拿起桌案上的文書,向外走去:“我去辦點事情,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洛涯。”
穿過回廊,走出兩廳,行過天井,遙汀走出大殿,殿外陽光暖暖的烙印在地面上面,花葉打著精神,吐納氣息,搖曳著纖細(xì)的身姿。
在這十二大殿地界混得太久,遙汀閉著眼睛,都能摸到閻羅殿去,路上遇到不少鬼差,見到遙汀,忙著點頭哈腰,畢恭畢敬,遙汀早已懶得去想原因,那么明顯的事情,何必庸人自擾。
閻羅殿離司書殿可是一點都不近,只是司書殿內(nèi)最近不忙,遙汀也就閑散的走著,一行粉色芙蓉樹中,依稀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第一次見他,他穿著一身靛藍(lán)色的衣衫,重重的摔在地下,還騙遙汀摔壞了小腿,想要賴在司書殿里,不肯離開。
第二次見他,手上身上頭上全是面粉,像是白雪灑在衣服上面,竟還樂顛顛的和法天說了好大一通話,一點兒都不畏懼。
初生牛犢不怕虎,秦子沐本就缺根心眼,教出來的孩子,也是這樣。
“遙汀,遙汀,你怎么來了?”秦長風(fēng)樂悠悠的小跑到遙汀面前,口氣十分熱烈熟稔,見到遙汀,于他而言,顯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遙汀揚了揚手中的文書:“找閻羅王問點事情,文書有些問題。”
“那可真不巧了,”秦長風(fēng)撅了撅嘴:“殿王剛剛出去呢,說是去陸殿那里辦事去了,其實啊……,”說著說著,他四面看了看,這才附在遙汀耳邊說道:“聽說是去偷懶了,殿王不敢在自家大殿偷懶,于是借著辦理公務(wù)為名,去陸殿那里了,這事兒你可不能告訴別的誰啊,我可只和你說的。”
秦長風(fēng)的表情十分認(rèn)真,眼睛瞪著,有些少年人的一本正經(jīng),眼睛里面,寫著真誠和信任,澄澈透明。
“好,我和誰也不說,”說著遙汀低頭看到文書,交到長風(fēng)手中:“這個文書,幫我交給你們殿王,里面的問題,我已經(jīng)劃了朱批,要是他有什么不太明白的地方,再差誰來問我就好,知道了么?”
“要拉鉤,”秦長風(fēng)伸出右手小指:“拉過勾了,就要說話算數(shù)哦。”
粉色芙蓉花被風(fēng)吹落一地,將天都映成了嬌嫩的粉色,遙汀露出小巧的梨渦,笑著伸出右手小指,勾到秦長風(fēng)的手指上面:“一定算數(shù)。”
從第一次見到他,遙汀便是覺得親切,那個時候,遙汀以為,只是因為,她是秦長風(fēng)的長輩之一,在芙蓉花的紛飛之間,她卻突然發(fā)現(xiàn),秦長風(fēng)的身上,有種東西,吸引著她,就是簡單。
平平淡淡的簡單,沒有勾心斗角的簡單,不需要勞神費腦的簡單,法天對她很好,好到令她無法承受,洛涯被她引為至親,但是很多時候,洛涯也是并非能夠輕易看透,秋意嘴上嘴是尖刻,內(nèi)心卻是脆弱柔軟……,只是他們都很強大,足以在人前掩蓋內(nèi)心。
他們太過復(fù)雜,包括遙汀在內(nèi),其實,沒有輕松,只是很累。
有些人,天生生下來,就很幸運,他們的世界,非常簡單,這也直接塑造了他們的性格,例如長風(fēng),就如大漠戈壁中吹來的朔風(fēng),平鋪直敘,沒有曲折。
遙汀伸出手去,接過一片懸在身旁的粉色芙蓉花,花瓣很完整,只是有些落寞。
心大的秦長風(fēng),見到遙汀看著花瓣,也學(xué)著伸出手去,扯過一片芙蓉花,他沒遙汀的耐心,扯的有些瓣葉紛飛,拿到手里的時候,花瓣七零八散,看著有些狼狽。
“這個,好像應(yīng)該更好看些,”秦長風(fēng)伸手撓著腦袋,不好意思的把掌中的芙蓉花,伸到遙汀面前。
芙蓉花被他抓得挺凄慘,蛛絲一樣纖細(xì)的花手,剩了沒有多少,只是看著剩下的粉色花手,如果完整的話,確實要比遙汀手中拿著的,好看很多。
遙汀接過殘缺的芙蓉花,臉上笑得優(yōu)雅:“是啊。”
見到遙汀的笑顏,秦長風(fēng)有些臉紅,卻是突然想到什么,囁囁的開口說道:“遙汀,他們都說,你和法天,恩……,也就是主上,你們之間……,那個……,是不是真的?”
這種事情,敢能問出口的,遙汀還沒見過,好好的流言蜚語,就被大家以訛傳訛,弄成了一個坐定事實,所以大家也是不用開口發(fā)問,直接就是做到‘心中有數(shù)’。
“你覺得呢?”走到樹邊,遙汀抖抖手腕,一朵不到半的芙蓉花,落在了芙蓉樹下。
“你……喜歡法天?”秦長風(fēng)聽到遙汀并未直接回他,問這話的聲調(diào),都是有點顫抖的感覺。
遙汀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一張皺著眉頭的臉,沒有心機,帶著一點少年的急迫和稚氣,干干凈凈。
她抬起頭去,望著高空,天很藍(lán),湛藍(lán)湛藍(lán),藍(lán)得有些晃眼,這里的一切景致,自然生成的少,幻化出來的多,就連頭上三尺的天,也是冥王的術(shù)法所結(jié)。
他很厲害,厲害到無所不能,無堅不摧,反觀遙汀,恐怕只是滄海一粟。
如果她不死,不上斬仙臺,不出什么特別的意外,她的生生世世,世世生生,都將交付在此,法天比她更堅決,比她有耐心。
天空太藍(lán),晃得泛著耀目的白,遙汀覺得有些刺眼,抬起手臂,伸指擋住光線。
這個問題,從沒有誰問過遙汀,所以她也從未想過,突然之間被問出來,遙汀居然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回答。
她喜歡他么?她應(yīng)該喜歡他么?他為她擔(dān)憂,為她費盡心思,生病時給她喂藥,陪她走過歲月點滴,她的生命當(dāng)中,除了他,好像十分蒼白,再也貼不上一絲剪影。
是不是替身這種事情,遙汀早就沒有樂趣去想,她的心思,就如止水一樣,法天即使投下多重的石塊、石頭,也難以掀起波瀾,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她的身旁,好像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來去匆匆的那么幾個身影,也都挺模糊,洛涯、秋意,走了的子沐,為數(shù)不多的這么幾個,她連選擇的權(quán)利,都沒有。
在不經(jīng)意間,法天為她劃了一條路,除了這條路,她根本就沒得走,滿眼望去,都是死路,沒有通途。
遙汀放下手臂,平視秦長風(fēng):“我想,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
對面,是秦長風(fēng)陽光的一張笑臉:“真的么?太好了,我知道,我還不懂事,不夠成熟,遙汀你等我,等我有了足夠擔(dān)當(dāng),我要給你一個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