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柔的晨曦,暖和的鋪在大地上方,花葉和樹枝的上面,閃爍著晶瑩剔透的晨露,暖橘色的朝霞,映在云朵的旁邊,像是鑲了一層淡雅的金邊,仿若是一匹流動的絢麗錦緞,急切卻又若隱若現的光芒,好像只在下一刻,就能沖破云際和天幕,全然灑便廣饒的土地。
十五年后的一天清晨,洛涯拍著云逸的房門,在天色朦朧之中,將正睡著的云逸吵了起來,云逸揉過眼睛,不慌不忙的系著衣衫,耳中空明得很,心靜自然涼。
洛涯說了一大通,云逸終于領會了其中的精髓,即是說,那種他立誓要培植出來的‘絕塵’,已經開花了,洛涯守候了一夜,終于在預期的時間內,等到了‘絕塵’的綻放。
就算只是沖著洛涯這種兢兢業業的精神,云逸也不能拂了他的這個面子,當下穿好衣服,系好衣帶,跟著洛涯,去了他的院落。
這么些年,云逸在司書殿的各個角落,已經習慣見到無數奇花異草,但是在進入洛涯的院子后,見到那株‘絕塵’的時候,仍是小小驚訝了一下。
這么大的一朵花,別說他是沒有見過,就連聽,都是沒有聽說過。
繁復的花瓣,不知有多少片,一層疊在一層上面,就想是一個花瓣的海洋,燃燒著濃重的墨彩,十分的驚心動魄,不僅是花瓣,就連襯托著花朵的花葉和花莖,也都是種濃墨的黑,只是這樣的‘絕塵’,并不顯得突兀,給云逸的第一感覺,卻是有點,傷感。
“怎么樣,我說十五年后讓你看吧,過了十五年,真的培植出來了哦,”洛涯負手站在云逸身邊,指著花莖:“不過我沒料到,‘絕塵’的花莖也是黑色的,我還以為,會是綠色的呢,不過這樣也好,顏色很協調。”
不見身邊的云逸有什么反應,洛涯伸出指頭捅捅他:“怎么不說話?”
云逸回過神來:“看呆了,這樣顏色的花莖,從來都沒見過,副司書可真是耐心,真的培植了出來。”
被別人表揚,洛涯一向很是受用,跑過去蹲在花叢當中,樂得笑顏逐開。
云逸是被洛涯從睡床上面強行拽了出來的,連臉都沒洗,不要說是吃早飯了,洛涯歡喜過后,這才想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云逸百般推辭,洛涯仍是幫他打來了洗臉水,他們一起在洛涯的院子里面吃過飯,這才一起往文書庫的方向走去。
路上洛涯一直談著那株‘絕塵’,云逸是個極好的聽眾,不聲不響的,只是聽著洛涯說,直到殿內的一個鬼差出現,這才打斷洛涯的高談闊論:“副司書,文書,司書出門了,吩咐小的告訴二位一聲?!?
遙汀但凡外出,只要離了十二大殿的界域,總會告知洛涯一聲,免得有些緊急事情不能立刻辦理,聽這鬼差的意思,遙汀正是離了整個十二殿的地方,但是事先沒有通知他和云逸,很是稀奇。
洛涯問鬼差:“她是自己出去的?”
答案果然不出所料:“是和主上一起出去的,小的隱約聽到,似乎是去狐國了?!?
“哦?狐國?”洛涯向鬼差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個地方,洛涯從來沒去過,只是在天界的時候,偶爾能夠看到那個地方當中的若干親眷,譬如朱雀一族當中,就有他很遠的表親,只是輩分敘得太麻煩,洛涯一點都沒記住,至于究竟有沒有血緣關系,就是更加不得而知了。
“他們怎么會去狐國?”洛涯說著轉過頭來,和云逸說:“你知道狐國么?那個地方啊……”
“屬下知道,”云逸淡淡的笑著,抬頭望著初生的朝霞:“聽說上古五大神獸,因為在一次與魔族的大戰中立下赫赫戰功,因此當時的天帝,許了他們自建封地,是這樣吧?”
“你竟然真的知道呀,”這件事情,畢竟已經甚為久遠,知道的,也是很少很少,洛涯也是聽他叔叔說過,聽到云逸竟然知道,難免有些驚訝:“你是怎么知道的?”
“副司書不是說過么,昨天的文書,還有三十本沒有看,今日既然司書走了,那副司書的事情就更多了,”云逸說著,笑得極為誠懇:“是不是?”
“啊!對啊,”洛涯加快腳步,急沖沖的往大殿的方向去,走了一半,回過頭來說道:“幸虧有云逸你告訴我,要是再不去做,真的做不完了,”說完回過身去,繼續走。
對著洛涯腳步匆忙的背影,云逸淡然的笑了笑,推開文書庫的庫門,緩緩的走了進去,在門口停頓了一會兒,抬起雙手,將門慢慢的合上了。
“云逸,好久不見了,你可還好?”
這么清幽平和的聲音,云逸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是在幾十年前,那時恰同窗少年,兩人落梨樹下偶然相逢,引為知交。
一轉念間,上一次聽到這把聲音,確實已有十五年了,時光好像停止一般,沒有痕跡。
“星君真是好閑適,”云逸拿起昨晚看過之后,并沒歸架的文書,一本一本的放到架子上面,偶然看到有放錯位置的文書,只是拿在手中,等著一會兒一同歸放整齊。
“多年不見,你的脾氣,倒是更深重了。”
文書終于歸置好了,云逸滿意的看了幾眼,這才開口說道:“星君說笑了,這次親自來這兒,是有什么事情?”
星君從座椅上抬起身子,走到云逸身旁:“云逸,那些事情,我也不想的,你要知道,我也是有苦衷的?!?
“當然,”云逸的嘴角挑起一個弧度,似乎并不想糾結于星君的所謂‘苦衷’:“星君當然有自己的苦衷,我懂,所以,星君來這兒,是有什么事情?”
星君嘆了口氣,回身走了回去,坐到椅子里面:“聽說‘絕塵’開了?”
離文書庫門首不遠的桌案,正對著一排雕花細窗,白秋意在的時候,喜歡透過窗子,看著外面的扶疏花木,云逸來了之后,也沒變換桌子的位置,翻看文書的時候,總會抬眼看會兒花草,歇歇眼睛。
洛涯最喜歡鼓弄花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知被他換了幾個來回,現在院子里面正種著的,是種美人蕉,全是紅色的品種,燃燒成了火焰,洛涯說過此花可以入藥,云逸也沒怎么在意,有空的時候,就去澆澆水。
云逸坐到桌案后面,拿起一本文書,并不看,只是放在手中上下來回翻:“星君的消息倒很靈通,是今早方才開的,沒聽副司書說過什么,我也并不知道效用?!?
“云逸啊……,”星君望向云逸看著的方向:“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聰明人。”
“星君英明,要是星君覺得,云逸是個聰明人,雖然我是汗顏,但是也要承了這個名聲才好。”
那把聲音有些寒涼:“是么?”
“星君說是,就是,不是也是,”云逸回望星君:“星君不用著急,給我一些時間,副司書尚且沒有知道,我是不懂藥理和花性的,就是更不能明白了?!?
一襲銀領寬袍閃過云逸眼前,那把聲音再度響起:“云逸,就是因為不肯聰明,你才做了鬼,何必難為自己呢,做個聰明的鬼,其實很簡單的?!?
咣當一聲響過,文書庫的庫門,前后擺了一陣,又停了下來。
過了一陣子,云逸對著庫門笑:“可惜啊,聰明這種事情,太累了,我,也倦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