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汀慢慢走到梳妝鏡前,漫不經心的梳理頭發,她是一向不喜繁復,只是簡單的扎成一束,在發尾扣上一個水蓮花的花扣,兩鬢有幾縷細碎的墨絲,松松的垂在她雪白的兩頰旁邊,剛剛起床,臉上還有一些星點的朝霞紅,更顯綽約。
房門被打開的時候,遙汀尚未完全清醒,兩只手放在手盆當中,已經有好一會兒,本來就是羊脂玉白的一雙手,在水中浸泡多時,更是泛出凝玉的瓷白,法天走過看了一眼水盆,將遙汀的手拿了出來。
“水都涼了,怎么還在泡著,不餓么?”一邊說著,法天從旁邊拿過一塊絲帕,輕輕柔柔的,將遙汀手上的水珠盡數擦去。
在這種時候,遙汀最不想要看到的,就是法天,今早醒來之后,遙汀方才覺得有些奇怪,不歪不斜的,偏巧就是昨天,法天約著她一同出來,似乎就像布好的陷阱。
看了看法天的臉色,遙汀沒有能夠研究出什么異常來,今日的法天,沒有和以往的法天有不一樣的地方,對待別人,還是冰冰冷冷,對待自己,也還是一樣的溫柔似水,好像帶著兩重面具。
法天與不少尸鬼有過接觸,殺了很多,對于尸骨臨死的詛咒,也頗了解,知道做過夢后,無論夢的種類是什么,做夢的人,心中總是不會特別舒服,都會有些迷障,于是也不多和遙汀說話,只是將早飯放好在桌上,將筷子放到遙汀手中,笑著讓她吃飯。
比起上次夢后清醒,遙汀已是好了很多,起碼臉色上面,已經不是十分難看,大概夢著夢著也就成了習慣。
吃罷早飯,法天命人將碗筷收了下去,陪著遙汀說了會兒話,給她講了一些有關秦淮河旁的見聞故事,法天不是說書先生,不靠口才吃飯,將故事的時候,也沒有什么熱場開場之類的小軼聞,但是因為故事本身就很曲折,難得法天那種口才,也能讓遙汀覺得有趣。
“咦?主上回冥司了?”遙汀盯著法天左手的小指指縫,有點好奇。
法天循著遙汀的目光看了過去,點了點頭:“是啊,昨晚閑著無事,就回去了,辦了點事,今早回來的,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沒醒呢,看你睡得正香,我就沒叫醒你。”
聽到這種解釋,遙汀覺得十分無語,無論她抗爭多少次,法天仍是不顧她的不滿,每每出現在她的臥房,中規中矩是肯定的了,只是這種隨意出入的行徑,讓遙汀覺得十分頭疼。
自己睡覺的時候,是不是會打呼嚕啊,有沒有踢被子啊,會不會滾到床下去啊,這些事情,因為法天不時的穿門入戶,總是困擾遙汀。
想要和法天講講道理,不次于對著石頭彈琴,遙汀已經決定放棄,也就不在這件事上繼續說話,只是對法天晚上回去幽冥一事,稍感奇怪,明明是他說的,晚上回去,會有諸多麻煩,怎么還是獨自回了去?
像是能夠看出遙汀心事一樣,法天笑笑說道:“我是冥王,即使不驚動鬼差,也可以無形無聲的穿過幽冥門,再則,我昨晚也沒有回去汀蘭殿,所以落棋和觀棋,大概都是睡得很好。”
和法天打交道,遙汀一向秉承一個守則,凡是涉及公事,不該她管的,她就堅決不問,既然他是深夜回去,遙汀心中想著,他是必然有什么事情要去處理,于是就沒有開再問。
其實和法天說話,如果不會論及尷尬之事,經過這么多年,遙汀已經覺得挺放松的了,在這點上,洛涯對于遙汀,表示過十二分的敬仰,畢竟遙汀對法天的這種平淡恬然的感覺,在洛涯知道的任何仙神佛圣當中,沒有一個。
每到這個時候,遙汀都不好和洛涯講道理,這話讓她怎么去說?和洛涯談談,法天經常笑得如沐春風,聲音溫柔的似水流轉,洛涯會怎么想?估計會吐啊吐啊,把膽汁都吐了出來。
或許洛涯說的沒錯,遙汀有點非常人。
吃過午飯,遙汀已經聽了六個故事,每個故事,都是時間、地點、人物、場景無一不備,真是難得法天都還記得。
自動遙汀任了司書之后,便就很少午睡,她的無涯的生命,全部獻給了無盡的文書,法天如果能看著她的時候,遙汀便就不得不午睡。
午覺也睡過了,法天終于提起回往幽冥,這次竟然是他自己提的,而且痛快成這樣,遙汀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覺得蠻神奇。
剛一過幽冥門,遙汀便聞到了一陣泥土混合著青草的芳香,看著潮濕的地面,遙汀扭頭問法天:“昨晚下雨了?怎么地都是濕的?”
“哦,我把敖光叫來了,讓他下了場雨,就這樣了,”法天說的漫不經心,好像就像討論饅頭好吃還是包子好吃一樣。
遙汀有些迷糊:“主上自己也能布雨,怎么將天池的龍王請了來,是不是有點麻煩啊?”
“也不麻煩,我看敖光挺開心的,我布的雨,沒有天池池水的靈性,還是敖光來做好。”
靈性?遙汀不明白,幽冥司中雖然不常下雨,但是就算下一場雨,也沒有必要下上一場有靈性的雨吧,只是法天既然覺得理所應當,而那個布雨的天池龍王敖光,又很好很開心,遙汀也就不再問了。
怪事天天有,今日特別多。
將遙汀送到司書殿外門之后,法天竟然就走了,沒有蹭吃的打算,沒有停留的意圖,沒有假公濟私的想法,遙汀一時之間沒太適應過來,愣在門旁好半天,這才走了進去。
幽冥門的天井當中,所有鬼差全都圍在那里,這也就罷了,就連洛涯和秋意,都是在天井那邊,好奇的圍成一個圓圈。
“都看什么呢?”這道墻圍得密不透風,遙汀站在外面問他們。
聽到遙汀的聲音,洛涯首先沖了過來,指著身后:“遙汀你看,這個池塘,好不好看?這下我可以種花種草種鯉魚了,而且……”
撇開在那邊不著邊際無限遐想的洛涯,遙汀走到秋意身邊,視野開闊,正好能夠看到池塘。
見到司書過來,鬼差都規規矩矩的退到兩旁,有些正在當值的,立刻回到自己的崗位上面,認真勤懇的做事去了。
天井的正中,有一個很大的圓形池塘,波光盈盈的池水,盛在一種質地奇特的圓形石材當中,透明清澈,無論從哪個角度,都很將池塘里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就連池塘里面放著的橢圓形的小石子,也很分明。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來這么一個池子?”
秋意答道:“是主上昨天晚上突然來這建的,主上的速度太快,屬下也沒有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建成的,后來堆砌好后,天池的龍王就到這兒了,下了一段時間的雨,將水池填滿了,這才離開。”
遙汀表示驚訝:“這個池子,看似也非很大,怎么別的地方的草叢當中,濕成那個樣子,到底下了多久?”
“聽主上說,這個池子,可以蓄積錢塘之水,可以栽養好些東西,只是外表看似小了一些而已。”
“天池的龍王,是不是累得快要虛脫了?”想起法天那個‘他挺開心的’這種評論,遙汀覺得,敖光肯定是裝的。
“啊……好像挺累的,”秋意說道:“屬下也沒注意,池子挺有趣的,從下半夜開始,大家就都出來看了,龍王走的時候,大家也沒怎么在意。”
這些沒有良心的人,真么都這樣啊,遙汀無奈的看了看秋意,覺得這個家伙的心,肯定和自己的,不是一個顏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