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了一個時辰,梓蘿終于破涕為笑,重新振作起來,歡歡喜喜的離了正殿,遙汀被她纏了這么久,忽然不是很有心情批閱文書,拄著下頜,望著殿外暖陽和煦的風景。
如果不是有特殊事情需要處理,梓蘿和云逸,也總不在這正殿之中,平日里有事沒事,總在司書殿內的,不過就是遙汀和洛涯,洛涯這一走,梓蘿又離開了,整個大殿,頓時顯得太過安靜了些。
這司書殿有術法加護,整個司書殿所轄領域之內,都是人世間的春日時節,暖黃色的陽光,從殿外一點點的鋪散著,流淌著進入正殿,映著殿外的一池春水,一直延伸到遙汀的身旁,陽光扭成了水波。
殿外的那個池塘,是法天一點點建起來的,先是從東海引來最為潔凈的淺碧色海水,又逐漸的往池塘里投放些奇異生靈,很多都是遙汀沒有見過的東西。
池里各種生靈的出處,都是人跡罕至的地界,有時還會有天界的圣物,難得都能相處的平和無事,每日中游來游去,遙汀偶爾能夠聽到它們交談,聲音都不大,全是閑話,但是大多的情況下,它們都很安靜,尤其是有人在池塘邊的時候,它們是不肯說話的,這叫內斂。
法天總會不時過來司書殿內坐坐,遙汀的性子,要比法天更為寂靜,法天倒是有事沒事尋著話題,和遙汀天上地下的亂說一氣,也沒什么重點。
他是幽冥司的主人,遙汀不能將其拒之門外,所以只有盡職的陪在法天身邊,做個稱職的木頭,長久的牽掛,橫亙在了千年里。
現在他們獨處時候,更多的時間,是在這池塘邊,也沒有誰敢過來打擾,就連洛涯,都很知趣。
法天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給遙汀講些這池塘里各種生靈的來歷。
譬如那條頭是六角形身子是八角形還長著一對十六彩翅膀既能生在水里又能飛在空中的多彩翼魚,是他在翼山找到的,那條全身都如粉色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粉色小魚,名字叫佳期,是有次他和墨訓去堂庭山的時候發現的。
法天告訴遙汀,粉色佳期,他的娘親也曾養過,不過現在,已經都不在了,現在的天后,他的姨母,似乎并不喜歡花鳥草魚飛禽走獸一類的生靈,因此蝶雨宮中,很清靜。
提起他娘親的時候,他的眼里,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溫度,那個在天帝心中神話一樣的女子,在法天的全部記憶中,也只能是種憑吊。
遙汀對那位前天后不甚了解,很少能聽說她的事情,大概那些,都已經成了一種禁忌。
大多數的時候,遙汀都只是聽著,偶爾點個頭,表示一下自己沒有神游方外。
待到法天把這池塘里各色奇異生靈的來源習性都說明白的時候,遙汀又能在這池塘里,看到新的品種。
洛涯和遙汀說過,那些曾經養在這池子里的各種東西,如今全部都還活著,都游在汀蘭殿那個大得無邊的池子當中,她會不時過去汀蘭殿中送些公文,站在水邊仔細觀望,才能見到那些曾經養在池塘里的生靈,大家活得都很好,有只小魚,總會游到遙汀手里,打幾個滾,再回到水中。
最近不知從哪里,法天找到了些貝殼海螺之類的東西,司書殿的池子里放養著許多,貝殼上有濃紫色的螺紋,名字也很簡單,就叫紫螺。
好段時間法天沒能得空過來,遙汀便問洛涯這紫螺的由來,可惜洛涯并不是十分清楚。
有些荒山野嶺中常有靈力強大的妖獸生存,仙人為免些麻煩,也不會輕易踏足,法天卻從來都不在乎,因此他尋得的東西,認識的確實也沒有幾個,由此,遙汀也只能從法天那里得到解答。
雖然不知道來歷,但是洛涯也很有想法,覺得紫螺可以吃,不如拿來切細做盤涼菜,好在遙汀攔了下來,后來遙汀覺得,洛涯每次經過池塘的時候,紫螺就會縮得更小,洛涯卻說,那是她的錯覺。
鳳族的浮池中養著許多的靈禽,洛涯在很多年前,也會從族中帶回一些,養在司書殿的池塘中,翎羽翩躚。
后來洛涯的父母開始為洛涯商量終身大事,吵翻之后,洛涯也很少情愿的回族中了,但是不知為什么,卻沒有誰敢于太過逼迫洛涯,法天告訴遙汀,在鳳族中,沒誰敢于違背鳳主。
對于那個鳳主,遙汀從未見過,只聞其名而已,聽洛涯說,在洛涯很小的時候,鳳主將他要去扶養,后來卻又推給墨訓,由于這件事,洛涯一直很不滿,但是后來的一些事情,讓遙汀覺得,鳳主對于洛涯,其實很關心的,于是遙汀漸漸覺得,鳳主是個謎。
靈禽多數都十分專情,一生只認唯一伴侶,死生不泯。
洛涯就是這專情的其中之一,但也有十分濫情的,例如鳳族的族長。
洛涯一支是鳳族本家的分支,無論大事小情,最終都要聽令族長,雖然洛涯父母親請賜婚,可是在洛涯婚姻事上,鳳族的族長卻并未說個只言片語,洛涯的婚事也就這么耽擱到如今。
雖然鳳族并未擺明了說出來,但洛涯如今,已經是很少出席族中的重大事宜,他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一些被疏離的尷尬,洛涯說,他的哥哥們全都非常優秀,他是可代替的。
洛涯的心況,一直都是難得的好,從來不因這事傷春悲秋并且發酸,似乎現下的境地,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結果。
特別能給自己找樂子的洛涯,就算是隨性烘焙個新茶,隨意研究個菜色的新奇做法,也頗能開心幾日,在這點上,遙汀就難免自嘆弗如。
遙汀的神生狀態,要比墨訓還隨緣上那么幾分,白話點說,便是沒有樂趣就是最大的樂趣,遙汀確實非常擅長丹青,但那完全不是遙汀的興趣所在。
有次洛涯興致大發,要在司書殿發起一場踢毽子比賽,這種人間女子間的玩樂,洛涯本以為遙汀會歡喜得很,遙汀卻以一個公務繁忙的理由給駁了回去,結果洛涯用那無辜的眼神,看了遙汀是許多日。
當洛涯知道遙汀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而且有時還能讀著讀著就發呆在陽光里時,洛涯就開始覺得,他神生中又有了另一重責,遙汀對此深感壓力。
遙汀對洛涯說,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喜歡,就覺得我做的事情很是無聊。
洛涯卻是問遙汀,你是不是一直很孤單?
當時遙汀的神情有些倦怠,卻是問洛涯,你卻是一直很不孤單的過著每一個日子?
洛涯搖搖頭,很誠懇的搖搖頭,洛涯說當然不是,可是我有努力過。
他看得很明白,遙汀學不會如何讓自己輕松下來,甚至可以說,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需要輕松。
世人尋藥求仙,卻沒有想過,仙家也都各自煩惱,人世苦短,畢竟是短,仙家壽長,綿延不休。
遙汀知道自己不快樂,但是她不在乎,所謂自虐,正是其樂無窮。
雖然洛涯不喜游蕩,多數的時候都在幽冥司中,但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這司書殿。
當他不在的時候,殿內殿外總有各色仙蝶飛來飛去,間或停留在遙汀壓著書頁的手指上,拍著一對美麗的翅膀,在那些仙蝶的氣息中,遙汀總能嗅到洛涯的味道。
殿外是閃著金色光芒的池塘,殿內滿溢著溫暖的陽光,書頁上是歲月和歷史的種種印痕,絢麗的仙蝶和洛涯留下的溫茶,一切都是如此的溫馨和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