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書殿正殿之上的座椅旁邊,設著一把椅子,上面鋪著幾層青荔枝色的寶緞絨坐褥,緞沿邊的穗子排掛整齊,碧彩閃爍,椅子靠背上放著三層厚的孔雀金線織成的靠背,顯著金翠的碧波,流淌華貴,遙汀坐在座椅當中,被這樣層層包裹,沒有一點兒冷的感覺。
鬼差都是經過專門訓練而成的,因此較之以往那些,更是識情斷意、機靈得很,見到法天同著遙汀一起坐在正殿當中,即使迫不得已進來稟告事情,也都沒有一個抬頭,敢于看上一眼,都是謹小慎微,能走三步的路,絕對不會給你走出三步半來,遙汀看著,都替他們覺得累。
“主上,最近你很閑?”遙汀將坐褥的穗子放在幾根手指當中來回攪著,法天不許她處理文書,最近又是一直睡了吃,吃了睡,遙汀覺得,自己的作息習慣,已經越來越發接近某種大耳朵半長鼻子的動物,而且渾身憊懶得很,遙汀覺得自己如果再是這樣閑著下去,渾身都能長出幾寸的白毛來。
法天知道遙汀為何會有此問,但是仍舊裝作糊涂,滿臉堆笑,打著柔情的裝做不懂:“是啊,我最近一直很閑,怎么這么問?”
人家都說閑了,遙汀自然不好再說‘你忙你的去’這樣的話,只好換個借口:“洛涯快回來了,這里的事情,有他來做就好,主上就不用每日來這幫我了,也不公平?!?
臉上含著笑意,法天有些委屈的道:“我是問過他們十個的,用不用我幫他們一起做事,可是他們都說絕對不用,我也沒有辦法,你說是不是?”
是啊,誰敢用他幫忙,遙汀當然知道,法天來這,找的理由就是所謂的‘體恤屬下’,他是就怕遙汀尋到理由攆他離開,因此早就將十位殿王聚在一處,挨個問過,可是哪個能有膽子找他幫忙?都是諂媚的笑成朵朵大花,擺頭的頻率,就像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狗尾巴草。
這幾天來,遙汀一直纏綿病榻,根本就不知道法天做了這事,如今聽到法天自己說了出來,翹了翹大拇指,說了聲‘高’,任憑法天臉皮再厚,面對遙汀這種微微熱諷,也是有些臉上發紅。
一時他們都是無話,法天轉過頭去,繼續批閱本該遙汀審的文書,遙汀則是閑得心都發慌,開始編者坐褥上面垂下來的流蘇穗子,等到手邊的那些碧色穗子全都編過,再重新打開,再行編過,自娛自樂。
他們正在這里悶啞的功夫,突然正殿的殿門探出一只腦袋,遙汀正巧無事盯著殿門在看,一眼便是看到,出聲叫道:“洛涯,你回來了?!?
“我還當是殿里出了什么事情,原來是主上在,剛才我從殿外過來,看到那些鬼差,走路都是踮著腳的,”洛涯一邊走了進來一邊說著,手中還拿著幾只桃子,桃子看來剛剛洗過不久,粉嫩的桃皮上面,滴著一些滾圓的水珠。
遙汀擔心法天聽了這話,要尋洛涯麻煩,連忙從中插話:“你從哪兒帶來的桃子,我聽說你前段時間都在節食,也沒看出來你是有所清減,倒是覺得你的臉色十分紅潤,你確定不是增肥而是節食去了?”
洛涯翻了翻眼睛,拿起桃子咬了一口,恨恨的道:“我還當你會擔心我呢,竟然還在這里拿我打趣,哼哼。”
“洛副司書,當本主是空氣吧?”法天終于看完最后一本文書,將文書歸置整齊,碼成一摞,將有問題的一本單獨放到一處,等著一會兒去辦。
“哪兒能呢,絕對不可能,主上要是空氣,怎么誰見了誰跑,那不是不想活了么?”洛涯笑嘻嘻的走到法天身邊,遞過一個桃子:“主上要不要吃桃子?”
法天沒接桃子,想了片刻,仍是問了出來:“副司書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洛涯看了看法天發黑的臉色,連忙解釋:“屬下的意思是說,沒有空氣,誰也活不了了,所以主上如果就是空氣,當然大家都會想往主上身邊跑啊,怎么還會見到就逃呢,所以結論就是,主上絕對不是空氣?!?
遙汀在一旁聽了這個解釋,抿著雙唇,低頭笑了,洛涯這個說法,無論怎樣,法天都是沒有好處,原來不曾留意之間,洛涯也是學得如此乖覺了,轉著彎的說著法天不是,還令法天不能挑出他的毛病。
“這本文書有問題?”遙汀看到法天手旁放著的文書,料想一定是出了紕漏,不知是哪位殿王送過來的,是不是大的問題。
“陸緒上的一個文書,沒什么嚴重的事,我拿去讓他改了就好,正好我還有事叫他去做,索性親自去轉輪殿一趟,也不用差誰給他送去了,”法天知道遙汀擔心陸緒看到自己又會渾身發軟,因此這才解釋了一番。
“那屬下送送主上,”洛涯已經啃完了一只桃子,手指上全是桃子的汁水,抽出一張紙巾,在一旁胡亂的擦拭桃汁,一邊不忘驅趕法天。
有洛涯在這礙眼,法天也是沒什么心情待在這里,囑咐了洛涯幾句,交代過遙汀剛剛身子痊愈,不可令她太過繁忙之類,這才仍不放心的離去。
“你生病了?怎么病的?現在好全活了?”法天剛走,洛涯便是連聲發問,一個問題接著一個,愣是令遙汀有些應接不暇。
如何生病這事,遙汀不打算如是回答,只是吱吱嗚嗚的遮掩過去,洛涯好像心中有事,也未多問,聽說遙汀身子已經沒事,送了一大口氣,轉到遙汀身旁,附在遙汀耳邊,低聲說道:“我和你說,我見到了一個游魂。”
雖說沒做什么虧心的事,可是這里四處都是法天的耳目,既然洛涯這么低聲說話,遙汀想著,這里面一定有些問題,遂也低聲問他:“游魂很普通啊,沒有被拘來幽冥而四處游蕩的魂魄,都可以稱為游魂,有什么不對么?”
“是啊,這個游魂和我說了些事,我覺得有些奇怪,你要是身子沒什么大事了,我們晚上一起去看看他,”洛涯說著,眼睛向著四下掃了一圈,看到沒有什么可疑的影子之類,這才繼續說道:“這個游魂,身子比較虛弱,我將他的魂魄放在定魂瓶子中了,沒幾個能找到的,還算安全?!?
這么神神秘秘的事,洛涯很少會做,遙汀不知那個所謂奇怪的‘游魂’究竟如何,聽洛涯說得認真,于是點了點頭,等著夜幕到來,與他一起去看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