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會講笑話了,”洛涯笑得非常辛苦,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是覺得遙汀這話,甚是有趣。
遙汀抬眼看向洛涯:“我是認真的,嚴肅點,我怎么就是在講笑話呢,還是說,你很喜歡看恒君的笑話?”
聽到此問,洛涯方想回話,殿外的鬼差卻是進來通稟,說是南極仙翁座下鹿童求見。
洛涯伸手擦干眼角的笑淚,吩咐鬼差請了進來。
南極仙翁即是玉清真王,為原始天王第九子,遙汀尚在人世之時,見到的各類圖畫中,南極仙翁都被畫成是有著一個大腦門,拄著手杖的白發老翁,待遙汀親自見過仙翁之后,才知道那是世人以己度人罷了。
雖被稱為仙翁,其實也不過人類三十歲左右面龐,雖然稱不上是風神朗秀,也是儒雅得很,之所以被呼為仙翁,大概也是因為他是主壽的神仙,故而人世間才認定了他的容貌年歲必定不輕。
遙汀曾聽洛涯分享八卦。
說是東漢明帝顯宗劉莊在世的時候,曾經主持過一次祭祀壽星的儀式,參加的都是七十歲以上鶴發白須的老人,意圖雖然是很好,為了同祝人間壽星和天界壽星,但南極仙翁顯然是極不買帳。
想他南極仙翁以人類的年齡計算,不過是三十歲左右而已,而人界的皇帝自以為是,竟然找些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同來祈福,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南極仙翁壓根就沒接這劉莊示好,也沒打算為劉莊添壽加福,不過是任由劉莊自生自滅,劉莊雖然一生崇儒納佛,最后也不過已四十又八的年紀病逝,與那人生七十古來稀要差上好大一截。
遙汀和仙翁并不算熟,她身為鬼仙,雖然入幽冥門前得升仙體,故而未得渾濁氣息,卻為了少得些口舌是非,很少主動接觸天界的上仙。
仙翁總喜歡變個身法下人間走動,那些史官辛苦撰的正史,仙翁從來都沒什么興趣,仙翁的樂趣,便在于收集野史秘辛,有時看了卻不很明白,所以少不得要讓遙汀給他解釋解釋。
仙翁的園子里栽種著一種果樹,名叫長生樹,結的自然就是長生果,仙翁和遙汀很談得來,每次遙汀被請去他那里做客,仙翁從沒吝嗇過自家仙果,請著遙汀多吃些,怎奈那仙果味道著實不甚好,遙汀每次也就勉強的吃上一點,味道真的很不好,就像藥一樣。
那些仙果一千年方才結上百十來個,是仙家仙果中的上品,洛涯笑稱遙汀是豬八戒吃人參果,遙汀反問洛涯是否愛吃,洛涯便就沒了下文。
仙翁說是邀洛涯前去品茗,洛涯走的時候開心的不行,遙汀心中暗想,大概仙翁是又想吃洛涯做的酥酪了。
笑著把洛涯送走,遙汀轉身回殿內,繼續做事,事情幾乎沒有多少了,都是一些收尾的工序,很是容易的。
還沒看了幾本文書,梓蘿走了沒有多久,卻又折了回來,期期艾艾的樣子,像是要說什么,但是三番兩次,卻是欲言又止,遙汀很有耐心,也不問她,繼續看文書,只等著她說。
“司書,是不是……我有什么很讓別人討厭的地方?”梓蘿糾結了好一會兒,終于走到遙汀旁邊,神色有些疲憊。
每次梓蘿哭的時候,即使只流很少的眼淚,那雙眼睛,都能哭成雙兔眼,紅得不行,遙汀嘆了口氣,拿起案旁放著的一只碧綠色的小盒子,遞給梓蘿。
盒子里面的藥膏,專門用來消除紅腫,洛涯本是想要制成其他用途,沒想無心插柳,卻是成了消腫的良藥,因為制作的材料簡單平常,遂就推廣開來,不止幽冥司中人手一盒,就連天界當中,都有很多神仙拿來使用,替換那些需要精良藥材制成的仙藥。
遙汀的這盒,材料更足,就是為著梓蘿備的,總呢用得上。
打開碧綠色的盒蓋,梓蘿用指甲挑起一些,默默的擦在眼睛上,等擦完了,又抬起頭看向遙汀,仍是重復先前的問題:“司書,那個……是不是我有什么討厭的地方……”
不等她說完,遙汀打斷道:“怎么了?陸殿說了什么讓你傷心的話么?”
梓蘿臉上現出幾抹紅暈,對著手指頭,慢慢的低下頭去:“恩。”
陸緒哪里好呢?這個問題,自打遙汀知道梓蘿的心事以后,就開始研究,結果研究來研究去,也沒有個最后的結論,見到梓蘿這種神情,心中又是想起了這個問題。
“梓蘿很好的,在我忙的時候,總會來幫我,洛涯沒有時間的時候,也會給大家做飯,真是很厲害呢,”遙汀笑著補充道:“而且梓蘿的字,寫得較之以前更好了,有進步呢。”
有次陸緒因為事情來了司書殿,恰好看到一本文書,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的,他也只是一時嘴快,說了實話,恰巧梓蘿聽到了,難過自卑得不行,但怕耽誤遙汀做事,于是去求曾經的夫子,洛涯真是沒有辦法,只好教她練字,中間因為不能立刻見到效果,梓蘿也是有點灰心,練練停停,因此用了大概二十年,才見長進,洛涯看到梓蘿能把文字寫得橫平豎直的時候,差點感動得流淚。
聽了遙汀夸獎她,梓蘿有點翹尾巴,臉上這才雨后天晴,笑得像朵花:“我也這么覺得,而且我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廚藝,很不錯呢,司書你說是不是?”
說實話,還是說假話?
這個問題,大大的難倒了遙汀,如果她點這個頭,答應一聲‘是’,那么是不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梓蘿就會做得更加風聲火起?
如果是這個后果,她豈不就成了司書殿的罪人了?
想到這里,遙汀笑了笑,再笑了笑,覺得無論她是說與不說,事實全都擺在那里,既然如此,這種事情,一定需要舍棄陸緒,保全殿眾:“其實這個,我們是說好,還是說不好,都沒有什么意義,陸殿喜歡,才是真正的好。”
“可是、可是我覺得……陸緒不喜歡的呀,”梓蘿說著,幾只手指捏在一起,折磨著自己的衣角:“覺得自己被討厭了呢。”
雖然墨訓說過,陸緒的記憶,作為李惜名的記憶,已經被他全部消去,但是遙汀不敢肯定,究竟墨訓說的,是否是實話,而且過了這么久,他有沒有想起來,也是一個不好說的事情。
如果他記起來了,有了前世的記憶,重新回到前世的性格,遙汀覺得,梓蘿的這種類型,并非他喜歡的,但是事實上,遙汀對他的了解,其實并不深,究竟他喜歡什么,她也說不清。
內心深處,遙汀始終希望,陸緒真的只是陸緒,那些以前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她沒力氣想,也沒心情想。
陸緒很低調,在除她以外的十位殿王中,再也沒誰,能比陸緒更低調,他是一個老好人,哪個殿王想偷懶了,都會去他殿里坐坐,反正陸緒口風很嚴,不會四處宣揚。
知道梓蘿喜歡陸緒后,遙汀有些驚訝,她沒理由阻止梓蘿,也沒理由誹謗陸緒,她只希望,梓蘿能幸福,可是,這么久了,遙汀看不出來,陸緒對于梓蘿有情,這件事情上,多多少少,她為梓蘿擔著一份心。
“梓蘿,你是真的很喜歡他?”遙汀看了一眼窗外的池塘,波光粼粼的。
“恩,”梓蘿有些羞澀:“真的很喜歡。”
“是這樣啊,”遙汀目光空遠,很溫暖的笑道:“鐵杵磨成針,梓蘿,不用灰心,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