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由殿門處沖沖忙忙跌跌撞撞的往處理公務的內室而去,一邊推開門的時候,一邊大聲的向里面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天帝竟然來了。”
坐在書案后面的人抬起頭,疲憊的臉上掛著兩個黑眼圈:“我說落棋,就算我不是法天,你不怕我,也用不著這么大聲吧,為了這些文書,我已經三天沒有好好休息了,你也適可而止吧。”
“可是來的是天帝啊,是天帝啊!”落棋仍舊很大聲的喊著。
“哦……,”無精打采的人應了一聲,轉瞬迅速的抬起頭:“你說是誰?”
“天帝啊,天帝!”落棋感到自己終于受到了重視。
“他怎么來了?”雖然天帝很尊貴,但是他可沒有想要和天帝見面的想法。
“不知道啊,說是要見主上呢,可是我雖然說過主上在司書殿里,但是天帝卻不愿意自己去找,要怎么辦啊,怎么辦?”落棋對于如此棘手的問題無法處理,非常的慌張。
嘆了一口氣,書案后面的人走到了落棋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著急,我過去看看。”
雖然說是過去看看,但是在門外想了好久,書案后的人最終仍舊未進去,而是轉身向著自家的司書殿去了。
其實找個法天并不難,但是去找那個堅決不肯回到汀蘭殿的法天,卻是有些難了。
遠遠看到自家的殿門,許久不會來,竟是有點想念。
“副司書,您回來了,”鬼差見到多日沒有影子的洛涯,和他紛紛打著招呼。
一路上遇到了十個鬼差后,洛涯終于見到了秋意和懷慵,他們兩個如今都在司書殿中,看來都是沒有走的打算,就像盤根的老樹,一副打著老死此地的意思。
知道主上回到了司書殿,洛涯也并未加緊腳步,他還沒有想好勸說法天去見天帝的理由,就算這么去了,也不過是碰了一鼻子的灰而已。
“不知道主上是不是在休息,昨晚主上回來得很晚,”昨晚同樣睡得很晚的懷慵回憶道:“大概快要天明時才睡。”
“你怎么那么晚才睡,雖然公務要緊,但是身體也要緊,不能累壞了身體,適當的休息還是必要的,”洛涯停住本來就不愿意挪動的腳步,在文書庫的門前閑閑的和懷慵說話。
“要是沒有什么正經事情的話,你就趕快去見主上,”秋意一針見血的指出來:“就算是你在這里拖得再久,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好辦法來。”
洛涯仰頭望天,秋意果然越來越壞了,這么打擊他。
雖然不愿意,但是洛涯不得不承認,秋意說得還是頗有道理的,辭別了已經代理司書和副司書事宜的秋意和懷慵,洛涯挪著小步往遙汀以前住著的院子蹭。
離院子還有段距離的時候,洛涯就聽院子里面法天的聲音說道:“進來吧。”
院子還是老樣子,洛涯最近忙得很,已經將近月余沒有來過了,里面的擺設都沒動,法天還是習慣性的坐下大樹的躺椅上,手中捧著一本書,說不上是不是在看。
“找我有事?”洛涯和法天之間,從未說過交心不交心的多余話,但是自從遙汀不在了之后,他們二者的關系卻是近了許多。
“呃,那個……天帝來了,在汀蘭殿里,說是想見你,”洛涯勉強用一口氣將話說完了。
“沒空,”法天的回答,根本就沒有超于洛涯的預料。
“可是落棋很為難,天帝似乎說,是一定要見到你才行,”洛涯嘆氣:“你這是在為難屬下啊。”
“我有么?”法天用非常無辜的眼神望著洛涯。
洛涯無奈與他回望,卻突然發現,法天似乎又消瘦了些,距離上次見他,不對,應該說每次見到他,法天都能更消瘦一些。
嘆口氣走到門旁,洛涯本欲出去,可是想起自己作為兩塊面間肉餅的可悲境遇,只得又返回來:“說不定天帝會有遙汀的消息呢。”
一陣風拂過身邊,院落中的躺椅仍兀自晃個不停。
“我是瞎說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無心插柳柳成蔭?”洛涯郁悶的小聲自語道。
汀蘭殿水閣,清風習習,水波不興。
天帝托盞淺啜,似如無人之境。
“找我?”法天身影極快,晃入水閣后即憑欄而望,背對著天帝,并不回頭望去。
其實如果不是洛涯那句根本毫無根據的話,法天也是不會過來見自己的父上的,聽說遙汀并未魂飛魄散后,法天一直有在找,但是怎奈翻遍六界,仍然沒有消息,他知道自己的父上很可能會知道,但是他也同時知道,如果天帝不說,那么無論怎么樣,他也問不出來的。
剛才洛涯說的時候,法天就知道洛涯是在隨口胡謅,但是隱約的,他也抱著一點不很確定的期待,希望天帝是真的前來給他希望的。
“遙汀在我手里,”天帝說的很直接,非常平靜的語氣,好像是和法天在談茶盞中的香茗,而不是交代遙汀的所在。
抓著欄桿的手一緊,精鐵欄桿上印出了五個指印,法天的心就像是被石頭擊中一般,復雜的欣喜感蕩過心頭,沖刷著他空白的腦海。
“你……說什么?”雖然早就想到了這是最可能的事情,但是聽天帝說出來,法天仍是體會到了應有的震撼。
“你聽到了,”天帝似乎沒有重復一遍的想法,接著按照自己的想法說下去:“靈隱山中有座寒冰宮,遙汀就在那里,你隨時都可以去,雖然里面遍布卦陣玄機,但是對你不算難。”
強烈的驚喜和緊張感在心中逛來逛去,將法天的意識攪得一團模糊,等他回過神來回頭看過去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天帝還在。
同樣的眸色,同樣的血緣,但是他們之間,永遠存在著巨大的隔閡,就像是數萬堵墻橫亙在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沖破突圍的可能。
但是很了解,天帝從未試圖了解過自己的兒子,但是法天對他,在經過了諸多的事情之后,開始漸漸的了解起來。
所以他聽到自己開口問天帝:“這么輕易的交出遙汀,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讓我做什么?”
天帝聽到質問,淺淺的笑了笑:“真是敏銳啊,遙汀一直昏迷,我和你母上去魔域取來了‘濃焰’,至于它的作用,想必你也會知道,你母上想要獨自做決定,但是我覺得,這個決定,還是由你來做更好。”
蜻蜓在水上劃出一條水痕,荷葉被風蕩起幾點水珠,淺粉色的荷花在空氣中搖曳生姿,他們的周圍,突然很靜很靜。
“一定要用‘濃焰’么?或許……有更好的辦法,”法天聲音干澀的說道。
天帝并沒有回話,而是抬眼看了看自己兒子蒼白如紙的臉色,隔了好久,方才語氣平穩的說道:“就算是我不顧慮你的感受,也不會讓你母上擔心這么久的。”
法天的眼神沉沉的墜落在地面上,覺得頭像被壓了千金一樣的沉重,眼前這位無情的父上說的沒有錯,即使他不顧及自己的感受,也不會不顧及母上的感受。
可是‘濃焰’……‘濃焰’……
如果僅僅是忘記了他,那么可以重新來過,但是如果是忘記且憎恨著他,那么他們之間,要如何重新來過。
其實可以從樂觀的角度想,或許遙汀從未喜歡上他,那樣的話,對他憎恨的感情就不會有,或許稍微悲觀一些,遙汀只有一點點的喜歡他,那么也不過是一點點的憎恨,但是如果遙汀非常喜歡他呢,那么是不是就要有海一樣深的憎恨?
到底是希望遙汀曾經深愛過自己,還是希望她根本就沒有對自己產生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