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微嘆,遙汀強迫自己定住心神。
沒有預料的相遇,有的時候,事情就能巧的如此之狗血。
這個引童身上的鬼氣,非常的純凈,看來未曾作惡傷人,那個馭使她的妖鬼,還不是那么沒有良心。
但是反過來說,良心也不算很多,否則,也是不會尋找這么小的引童。
攤主尚不知曉危險,好心的拿過一條干凈的巾子,給眼前的女孩擦去渾身的雨水,嘴里仍不忘詢問孩子的父母家人,看樣子,是想把迷途的孩子送回家。
耳邊響著女童的聲音,輕輕脆脆的,就像是從林中飛出來的小鳥,一個不小心,闖錯了地方。
孩子的嘴角邊,漸漸浮上一層淡漠的冷笑,嵌在童稚的臉龐上,有一種詭異混亂的感覺。
吃下了最后一片涼凍,遙汀將筷箸整齊的放到盤子上面,走到女童的面前,拿過攤主手中的白巾,認真的幫女童擦著臉上的水痕。
見到遙汀的瞬間,女童楞了一楞,突然笑得一臉可愛稚氣,一雙白胖粉嫩的小手抬起來,要去觸碰遙汀的臉頰。
抬起手,遙汀輕輕的接住女童伸在半空的小手,平淡的問:“怎么了?弄痛你了?”
仍舊維持那個天真浪漫的笑,女童說出的話奶聲奶氣:“姐姐長得真漂亮,要比媽媽還漂亮。”
遙汀輕輕的笑,對女童道:“姐姐送你回家去找媽媽,好不好?”
聽了遙汀的話,女童臉上露出十分開心的笑容,點著圓潤的小下巴,非常認真,抑制不住的歡喜,好像得到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辭過攤主,遙汀拉著女童的小手,消失在街市的盡頭。
攤主看著遙汀和女童走的方向,直到她們消失,這才回了攤子里面,攤子的桌案上面,放著一錠銀子,攤主追了好久,竟然也沒見到遙汀和那個小女孩的影子,只得折身回去,叨念著遙汀是一個好人,但愿佛祖保佑云云。
淮許的西門外路途泥濘,此時已是初見暮色,小女孩精神卻是大好,雖然光著兩只小腳丫,鞋子都沒有穿,卻仍舊活潑好動,一路上蹦蹦跳跳,腳上卻沒沾上一點泥濘。
遙汀突然有點好奇,是這個女童太過自信?還是太過的幼稚?這種奇怪的時候,難道真就沒有人類在意過?
走了一段路后,女童突然掙脫遙汀的手,跑到路旁的野花叢中,在一大片黃色白色的野花中尋覓,終于找到了一朵紫色的野花,炫耀的拿到了遙汀面前。
“姐姐你看,這是娘親最喜歡的花,娘親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呢,”女童有雙很明亮的眼睛,黑得泛藍。
接過紫色花朵,遙汀注視著花蕊和葉瓣上濃重的水滴,表示好奇:“很漂亮呢,它有名字么?”
女童背著一雙小手,稚嫩的話語中掩飾不住的驕傲:“解憂,這花叫解憂,可是娘親起的呢。”
遙汀的雙眸當中,噙著點點笑意,手撫摸過女童的頭,似是自言自語:“解憂?何以解憂?”
女童忽然側過身去,沖著另一個方向甜甜的笑著,離開遙汀的身邊,奔到一襲淡色紫衣的女子身旁。
女子身在一片紫色的花海之中,雨絲和著清風拂過,女子仿佛要隱沒在花海的重重紫霧之中,分辨不得眉目。
紫色的輕煙,涼薄的繞在空氣之中,透明的清霖,結成縷縷丁香愁,淚雨零鈴。
凝視著女子的方向,遙汀突然綻開一個笑容,女子似乎很驚訝,臉上掛著錯愕的表情。
那女童已經奔到了女子的近旁,邀功似的拽住女子的裙擺,仰著粉琢的小臉:“娘親,玲玲帶來食物了呢。”
遙汀的心顫了一下。
女子笑得顛倒眾生:“玲玲真是乖。”
遙汀聽見自己道:“是靈秀的靈?”
女童翹著小嘴道:“是風鈴的鈴哦。”
遙汀笑了笑,突然覺得有些心酸。
突然很想回去,那一室的燭光,一瞬間放大了數倍,竟是籠罩得遙汀的心神,恍惚搖擺。
正在遙汀發愣的瞬息之間,一抹紫紗從她身側飛來,在雨幕中卻也不見力度有絲毫削減,仿若一把冷紫色的利劍,劃開了天際中延綿的細雨。
遙汀伸出手,輕輕的用手接住紫紗,聲音中有些惋惜:“這就是姑娘的待客之道?”
女子一對柳葉細眉蹙成點點寒煙,方才軟柔的聲音中顯著幾絲的焦躁:“來者何人?”
遙汀笑得恍如脫塵:“我同你一樣,都不是人。”
女子頓了頓,有些不屑:“你當你這樣說,我就會怕了不成?”
搖搖頭,遙汀語氣沖和:“你沒有怕我的必要。”
女子的神色中溢滿自信,臉上就差沒寫著‘我很強大。’
想起了洛涯,遙汀突然就笑了。
天涯何處無同道,自戀不須問出身啊。
已經被女子逼到了絕路,遙汀卻是十分淡然,看了眼身后的斷崖,崖下白練濤濤不見歸途,卷起驚濤數丈,有些像飛雪。
離她不遠的紫衫女子抱臂冷笑,一派手到擒來的悠閑淡定:“不退了?”
一陣冷風襲來,裹挾著崖中冰寒的水珠,遙汀突然覺得有些冷:“不退了,第一次死的就沒有美感,這次不能這么草率。”
女子楞了一下,一臉的不可置信:“你的身上沒有鬼氣渾濁,你絕不可能是鬼!”
遙汀突然很想逗逗她:“不如你來猜猜我是什么,如果猜對了,可是有獎勵的哦。”
翻了個白眼,女子口氣十分的肯定:“你絕對是人!”
遙汀真心的為她好:“再猜猜,我真的已經是不做人類很多年了。”
女子有些不耐煩:“廢話少說,你總歸很美味就是了。”
這話誠然令遙汀迷茫:“這個……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比較博學的女子神色堅定:“秀色可餐啊。”
“呃……,”遙汀點了點頭,再望了望天,又點了點頭:“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被不是人的遙汀夸獎,女子臉上的表情看似很受用:“看你這么明白事理的份上,我決定讓你死的痛快些。”
遙汀適時的表現出受寵若驚:“人家第一次被殺,你要溫柔點。”
看似靜雅的遙汀,突然說出這句話來,女子多少有些小驚訝,緩了好一會,方才道:“你自殺過?”
遙汀笑得開懷:“是啊,猜對了,要不要再猜下時間?”
被她的這種無畏精神弄得挺崩潰,女子理了理鬢發,疑惑的發問:“就算你是鬼,自殺而死,絕不可能出得了幽冥鬼府。”
遙汀不信這話:“你不是也在人世呆得好好的么。”
女子神色突然十分緊張:“你究竟是誰?”
遙汀輕輕笑笑:“佳璃,那些不重要。”
被叫出名諱的佳璃突然閃身撤出數步,與遙汀拉開幾丈距離,神色中略微焦躁:“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遙汀神情有些慵懶:“知道你的,絕不止我。”
那佳璃咬著嘴唇:“你想如何?”
搓了搓有些泛紅的指尖,遙汀勸她:“佳璃,和我回幽冥司吧。”
聞言佳璃面色大駭,連連搖頭:“你休想!”
天幕之間漸染了層層墨彩,隔得距離稍有些遠,遙汀看不清佳璃神色,只聽得她的聲音中有些顫抖。
遙汀的嘴角挑上了幾分的弧度,想著如何能用最簡單的方法帶著佳璃回去。
如果可以平和,沒有必要弄得兵戈相見,遙汀就算再不濟,這么多年了,佳璃也是未必能夠耐她若何。
可是,當她抬頭再次望向佳璃的時候,霎時腦中一片空白。
佳璃的身后,站著法天。
而佳璃,卻是完全沒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