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治對如意坊這等污穢之地本就心存不滿, 如今又莫名被潑了一臉的茶水更是怒氣難消,領(lǐng)著一幫手足提劍闖入。
廂房中的金花姨聽了動靜便辭過阿妤和木青秋下了樓,張治怒氣沖沖無人敢攔, 金花笑盈盈拋著媚眼走近卻被毫不憐惜地推開。張治直接上了二樓尋得那間廂房, 踹開了房門。
此時, 木青秋正好去了茅房, 廂房里只有阿妤一人。張治破門而入時阿妤剛把香爐澆熄, 手里仍捧著茶杯。
張治一眼便認出了身著男裝的阿妤,更留意到了她畫粗的眉毛。
“沒想到侯府千金還有這種嗜好?!睆堉握J定阿妤是故意潑自己,更不恥她身為女子竟流連煙花之地, 直慶幸沒聽了父母之命娶了這平原侯府的大小姐。
阿妤愣愣看著張治,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怎會闖到這里來, 更不知自己怎么又得罪了他。
“隨我上衙門走一遭吧。”張治說話便要拷上阿妤, 阿妤自然要躲。
“我為什么要與你上衙門?”
“侮辱朝廷官吏!”
“我?guī)讜r侮辱你了?”阿妤摸不著頭腦, 心想這巡防營是不是閑得慌,張治這找茬也太突然了。
張治已領(lǐng)教過阿妤的伶牙咧嘴, 不論她說什么他也不予回應(yīng),強行將阿妤的雙手拷上手銬,隨手取了顆梨塞在阿妤嘴里。
阿妤被張治硬拽著下樓,眾目睽睽,指指點點, 阿妤羞極了, 低著頭生怕教人看見自己, 心里更將張治從頭罵到了腳。
木青秋剛從茅房里出來就聽見大堂吵吵鬧鬧, 擠進人群一看差點要背過氣去。阿妤是他帶著進來的,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賠的。
“統(tǒng)領(lǐng)留步,統(tǒng)領(lǐng)留步。”木青秋攔著張治, 悄悄往他懷里塞了一包銀子,“誤會,誤會。”
又是賄賂!張治想起數(shù)月前在平安巷受的氣越發(fā)動怒,掂著銀兩問阿妤:“這次還有什么話好說?”
阿妤咔嚓一聲咬下一大口梨子,邊嚼邊道:“我不認識他,趕緊走。”這木青秋簡直是來添亂的,坊外有她的暗衛(wèi),就算自己被張治帶走很快也會有人來撈自己,閑來堵在這里讓人圍觀算怎么回事。
木青秋沒明白阿妤的意思,倒是張治看穿了她,故意不走了。木青秋以為是張治嫌那銀子太少,又從靴子里取出一張折成小塊的銀票。
張治甚是嫌棄,碰也不碰那銀票,吩咐手下將木青秋也拷上,自拽著阿妤在坊里示眾。
阿妤急了,追上張治借他的背擋住四面目光,低聲說道:“你好歹顧著我們平原侯府的顏面,你爹和我父親可是世交?!?
“你好意思讓平原侯知曉?”張治賭定阿妤是瞞著平原侯出來尋花問柳的。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卑㈡サ?,“我父親早就知曉此事,是你不知道而已?!?
“這么說,早前侯夫人急于議定你我的親事,也是為了遮丑?”
阿妤這才想起來蕭韻差點就和張治定親了,她往蕭韻身上潑這么大盆臟水要是被蕭韻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場惡斗。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當務(wù)之急是得趕緊脫身。阿妤道:“是又如何?你再不放了我我父親可不會饒你?!?
“此事分明是你們平原侯府理虧,枉我爹一直以為平原侯為人正直,與你們侯府交往了這么多年!”張治一把扯了手銬將阿妤往坊外拉,分明是要與平原侯絕交了。
阿妤自知失策,不過能出如意坊也是好的。只是木青秋可不這么想,阿妤起碼喬裝了,他堂堂國師聲名顯赫,最糟的是家里還有一頭河?xùn)|獅,這次可真教阿妤害苦了。
其實就算阿妤真有磨鏡之癖犯不著王法,張治不過是想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離經(jīng)叛道的貴家小姐,故意要她受受牢獄之苦。
阿妤貴為公主哪里見過牢房是什么模樣,一進獄門險些教那又霉又臭的氣味熏得作嘔,她本以為書院的茅房已是世間最惡心的地方,沒想到此處更勝一籌,早知如此便該打包些金花姨的熏香過來辟辟味。也不知平原侯幾時才來搭救,這又暗又臭的地方真是多待一刻也受不了。
正當阿妤站得腿酸又找不著干凈的地方歇腳之時,張治打開了牢門。
“出去吧?!睆堉慰匆膊豢此谎郏_了門轉(zhuǎn)身就走。
阿妤趕緊跟著出去,沒想到竟在門口看見了云憑。
月輝之下,云憑一身竹葉綠長袍迎風(fēng)而立更顯氣宇不凡。
“你怎來了?”阿妤喜出望外,定是云憑向張治說了情。
云憑淡然一笑,先朝張治拱手致謝。
“司遠兄客氣了,我也是見這位蕭姑娘行事出格才忍不住出了手,說來我也有不是之處。”
“當然是你的不是?!卑㈡ミ@下有了靠山,底氣十足。
張治不愿再與她計較,只同云憑說話:“說來你我還有舊日的同袍也許久不曾聚首,不如改日約上其他人好好暢飲一番?!?
“我也正有此意。”
“那此事就交給我來籌劃,到時司遠兄可一定要賞臉。”
“張兄說的哪里話?!?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無視阿妤的存在,阿妤仰著頭打了個哈欠,正揉著眼睛便見不遠處國師夫人正揪著木青秋的耳朵破口大罵,木青秋畏畏縮縮一句也不敢頂撞。
“木國師出了名的畏妻竟還肯聽你的支使,果真不愧是眾星捧月的儀和公主。”云憑說道。
張治不知幾時已離開了,夜幕之下只余阿妤與云憑二人。
“上馬,我送你回去。”
阿妤看了看那駿馬,捂著嘴干嘔了兩聲,道:“方才被那牢房氣味實在難聞,熏得我胃里難受,現(xiàn)在怕是騎不得馬了。”
此處離平原侯府不算太遠,云憑牽著馬與阿妤步行回府。
“為什么你會來救我。”阿妤看著地上的一雙人影,真希望這路再長一些。
“正好路過?!?
“這么巧?”阿妤駐足,歪著頭質(zhì)疑道。
云憑反問道:“那不然是我去了如意坊尋歡?”
阿妤收回眼神,接受了云憑的巧合之說。云憑微微一笑,不自覺放慢了步伐。
“那你是如何說服張治放我的,他那木頭可不像是會看交情辦事的人。”
“我告訴了他你是為了救同窗才進的如意坊,你也沒有。”云憑頓了頓,微微牽著嘴角,“那種見不得人的癖好?!?
阿妤紅著臉低頭走著,好在云憑解釋清楚了,不然事情傳出去侯府的面子算被她丟光了。
“你行事是越發(fā)出人意表了,煙花之地也敢踏足。”
“人生在世總該把沒去過的地方都去一遭才好?!?
“這下連牢房也去過了,可還滿足?”
阿妤悄悄瞪了他一眼,云憑平素寡言,沒想到話多起來也并不討人喜歡。
“你這般見多識廣,想必孫先生留的那篇《論地利》的功課一定做的得心應(yīng)手吧?!?
阿妤停下步子,那份功課明天就要交了,她顧著馨書的事情倒把這個給忘了。
“快點上馬?!卑㈡ボS上馬背催促云憑。
“你不難受了?”
“不難受。”本來就是為了和云憑多待一會而已,這會都快三更了,再不回去寫功課又該被祝學(xué)監(jiān)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