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如令這次下江南兩人去三人回, 千心大娘回到京城時已身懷六甲,孔如令老來有后終日春風滿面,給男學子上策論課時也常無端端發笑。祝學聞長篇大論說著書院自開女學以來學風如何敗壞時他也跟聽戲似的, 可把祝學聞氣壞了。
在阿妤看來, 書院現在聲名大噪, 如日中天, 哪有祝學聞說的那么不堪。待兩年之后女學結業, 必然又有一番盛況。只可惜大娘夢熊有兆,舞藝課又要一拖再拖。為表歉意,大娘親手做了許多糕點請女學子們吃。
“這桂花糕真好吃。”李香茹將糕點塞進嘴里囫圇吞下, 央大娘道,“大娘教教我怎么做這個好不好?”
“當然可以。”大娘的胎月份還小, 教教烹飪還是沒有問題的, “你們還有誰想學的我都可以教。”
女學子一聽這話紛紛央大娘傾囊相授, 畢竟為女子者既要出得廳堂也要入得廚房,將來把夫婿的胃栓嚴實了才好。
李香茹見阿妤立在一旁不為所動, 便過來問道她為何不學,阿妤道:“家里有的是廚子,我學來做什么。”
“這么能什么都指著廚子。”李香茹不以為然,“將來嫁了人總該會兩道拿手小菜,不然會教婆家小看的。”
阿妤才不覺得天底下有哪家哪戶敢小瞧了她, 堂堂公主若是洗手作羹湯了才叫有失身份。
李香茹見阿妤仍不動意, 又道:“再說了, 如今你家里有廚子, 可萬一哪天家道中落了, 你要不會做飯不得餓死了。”
邊上的海葵一聽這話臉色驟變,若說阿妤家道中落那豈不是要改朝換代的意思, 李香茹這話可真是大逆不道論罪當誅了。再一看阿妤,雖說面色也有些難看,但應該沒太往心里去。
“更何況。”李香茹絲毫沒察覺到阿妤的臉色,繼續說話只是聲音越來越低,“云將軍為官清廉,云家是不請那些名廚的。”
阿妤略感詫異,她這意思是不打算跟自己爭云憑了?不會真的移情秦書了吧!
“你……”阿妤把李香茹拉到一旁,小聲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公子憑了?”
李香茹坦然一笑:“其實很早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云大哥只是把我當妹妹看,可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原來我只是把他當哥哥看。”
“那你。”阿妤試探道,“是不是有別的心上人了?”
李香茹驟然紅了臉,羞赧點了點頭。阿妤還要再問,李香茹推了推她,道:“你別再問了,羞死了。”
當初喜歡云憑的時候那么坦蕩,怎么這會羞成了這樣。阿妤無奈搖頭,兒女私情什么的最麻煩了,這不,諸葛會又過來找海葵了。海葵猶猶豫豫望著阿妤,見阿妤點頭才歡歡喜喜隨諸葛會去了。
秋風蕭蕭卷落焜黃華葉,阿妤獨自走在小徑上,邊走邊撥著身上的落葉。遠遠看見有個男學子在打掃落葉,仔細一看正是莊磐。
“莊公子好雅興。”阿妤明知是因二人逃學之事,祝學聞動不了自己便拿莊磐出氣,仍故意打趣他。
莊磐一手持著掃帚,一手叉著腰,氣喘吁吁:“你還拿我開玩笑,我這可是把你那份也挨了。”
“誰讓你害我拉肚子的,活該。”阿妤做了個鬼臉,找了塊干凈的石階坐下,“你還不麻利點,祝學監可說了,掃不完沒飯吃。”
“你就不打算幫忙?”
“學監有令,幫忙按同罪論。”阿妤撿了手邊的落葉仍向莊磐,卻只落在了自己的靴上,又一抖腳才落了地。
“你幾時這么聽他的話了?”莊磐輕輕掃著阿妤跟前的葉子,順手把她髻上的幾片也摘了。
阿妤晃了晃腦袋甩落枯葉,道:“倒不是想聽他的話,就是覺著看你挨罰甚是有趣,想多看一會罷了。”
“看一輩子可好?”
“太長了,會膩的。”阿妤托著腮,看著那總把掃帚往自己腿上揮的傻大個,心想以后回了宮就沒機會再見了,到時不知會不會掛念。要是能把他弄進宮里一直陪著也不錯,可是總不能把他弄成莊公公吧。
莊磐掏了手帕出來擦了擦汗,阿妤一見不是自己送的那條便道:“你千方百計要我繡了手帕又不用,辜負我的心血,還來。”
莊磐嘻嘻一笑:“就是怕辜負了你的心血才收著沒舍得用。”
明明就是太丑了拿不出手,阿妤哼了一聲,抬腳將那裝樹葉的竹筐踢倒,成心要莊磐多掃一會兒。
阿妤作了個鬼臉,又站起來拍了拍衣裙,道:“我去上課了,公子自便。”
莊磐一把拽住她的頭發:“這就想走?我知道一會你們上的是詞賦課,那白先生很是厲害,你遲到了他定會替我好好罰你。”
說話間西風驟起,將那一筐倒地的落葉吹散開去。得,剛才全白忙活了。
阿妤得意大笑,還不忘將腳邊的一小團落葉踢得更散。
“你再不放我,等我下了學你肯定還在這兒掃著。”
“都成這樣了我肯定掃不完了,咱們就來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誰怕誰!”
當一刻鐘之后阿妤拖著掃帚來找莊磐時,莊磐撐著樹笑得快背過氣去。阿妤揮著掃帚作勢要打他,莊磐趕緊躲開。
“別笑了,你都把樹葉震下來了。”
“你方才不是盼著這樹葉掉光了才好嗎?”莊磐扔了掃把,捂著肚子放肆大笑。
阿妤氣鼓鼓掃著枯葉,她現在恨不得把樹砍了才好。
莊磐慢慢收斂了笑意緩過了氣,奪了阿妤手里的掃帚,道:“一邊歇著去吧,粗活我干。”
阿妤也不跟他客氣,獨坐在樹底下小憩,任由莊磐一個人掃完所有葉子。待她一覺睡醒,天色已有些暗沉,莊磐正好掃完了,正準備去倒了那一筐葉子。阿妤趕緊起來抱著兩把掃帚隨他一同去,免得白先生知道她偷懶。
倒了垃圾收拾好用具,殘陽已沉落海底,學子們各自打道回府,偌大書院幽暗靜謐。阿妤拽著莊磐的學袍跟在身后,不時四面張望,忽然腳上踢著了什么東西,骨碌骨碌滾出了一丈遠。
莊磐俯身撿起來一看,原來是個印章,大抵是哪個學子先生掉落的。莊磐往自己手背上一蓋,想看看上頭印的什么字好去尋它的主人,結果那印章上的字卻不是中原文字。
“這刻的是什么?”阿妤牽著他的手橫看豎看,實在不認識。
“是西夏文。”莊磐說道。
阿妤心里咯噔一下,西夏與我朝勢不兩立,書院怎么會有西夏人的東西?難道有細作潛入了書院?所為何事?
“你認得這幾個字嗎?”阿妤問道。
莊磐搖頭,扯了扯袖子蓋住印跡。他混進書院的事情西夏似乎已聞了風聲,不知這個細作是否為他而來。
阿妤知道此物事關重大,上面刻的字或許便能找出細作的身份,有心留下印章又怕莊磐起疑,拿起印章作勢往遠處一扔,暗中藏進了袖里,嘴上還大義凜然地說道:“這等敵國之物怎能留下。”
莊磐看出端倪卻不揭穿,送她上了侯府的馬車便自行策馬而去,他也得趕緊找人認一認手背上的幾個字。
阿妤讓車夫改道去了云大將軍府,她記得云憑曾出征西夏,還因截獲西夏密函立了大功,或許他會認得印章上的字。
哪知云憑并沒有她想的那般博學,印章上的字他也認不出來,只能遣人去尋當初軍中認得西夏文的舊部。
“此物你在何處拾得立刻放回去,再找人暗中監視,或許那細作會回頭去尋。”
阿妤覺得有理,吩咐手下侍衛去辦。
“若是這細作為你而來,你當如何?”云憑問道。
阿妤低頭沉吟,若是西夏借此事煽動遼國興兵,兩面夾擊,大皇兄如何抵擋得住。她這趟出宮是不是太任性了?
云憑甚少見她這般安靜,竟覺得有些心疼。
“就算傾盡云家軍之力,我也會護著天下,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