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來了官兵,屋內(nèi)屋外所有人都慌了。然而小巷唯一的出口已被包圍,二十余個身穿甲胄,手握官刀之人一擁而入。
阿妤百思不解,就算侯府的下人找不著她也會先回去稟了平原侯,平原侯明知她身份特殊斷不會輕易驚動旁人,怎會找來巡防營。
巡防營的士兵個個虎背熊腰,像趕雞崽一般將那些驚慌失措的窮人趕在一處。十余人無一敢反抗,束手就擒哭著求饒。
統(tǒng)領(lǐng)張治叉著腰走進來掃了一眼屋子,喝斥道:“全都閉嘴!”張治的聲音低沉渾厚,人卻長得白凈斯文,那雙桃花眼更是迷離如醉。阿妤仔細打量,發(fā)現(xiàn)他的眉毛本是又細又長,比許多女兒家的還好我,卻他被故意畫粗增添氣勢。心想這兇神惡煞的模樣大概也只是裝出來的,于是便走過去求情:“統(tǒng)領(lǐng)大人,他們不是什么壞人,此事我不追究了,不如放了他們吧。”
哪知張治聞言瞬間拉下了臉,道:“擄人勒贖有違王法怎么能不追究,姑娘要扮菩薩也不能逆了閻王。”張治最見不得那些出身富貴腦子空乏,還要假仁假義搏名聲的人,說起話來一點不客氣。挪了一步把門口讓給了阿妤:“這沒你的事了,趕緊出去。”
阿妤雖不是什么菩薩心腸也是真有幾分惻隱之心,既然張治軟的不吃只能給他啃啃石頭了:“誰說他們擄人勒贖了?你看見了?”
張治當然沒看見,可這明擺著就是事實:“那婦人分明拿著刀。”
“你們不也拿著刀?”阿妤反問。
“我們是官,當然要帶刀!”張治一臉的不耐煩,覺著這姑娘不可理喻,也不知哪戶人家教出這樣的脾氣。
“平民百姓就不能拿個菜刀了?”阿妤有意顛倒是非,“我?guī)瓦@位夫人找回了孩子,她正準備設宴答謝,你們這風風火火的沖進來把人捆了算怎么回事?”
“這……”張治一時語塞,當差這么多年還沒見過這樣的苦主,天寒地凍的他領(lǐng)著弟兄來救人,沒得聲謝還被倒打一耙,真是沒了天理。此時恰見方才報案之人走進來,立刻指著他道,“是他來報的案,他定看見了。”
阿妤回頭,只見一臉邀功諂媚的莊磐走近。
“你看見我被綁架?”阿妤睜得一眼大一眼小,使勁給莊磐遞眼色,那意思便是,敢亂說話你就死定了。
莊磐雖不甚明了也盡力配合:“我……懷疑她被綁架。”
“你懷疑!”張治怒目圓睜,揪住莊磐的衣襟,“你倆耍我是不是?”
莊磐笑嘻嘻掰開張治的手:“這事是我的錯,連累兄臺白跑一趟,這樣可好,我那做東請各位喝個小酒消消氣。”
“你拿我們巡防營當什么,當差的時辰讓我們?nèi)ズ染疲 睆堉卧桨l(fā)生氣,只是那張臉實在太秀氣,顯不出怒來。
“大人別生氣,在下不是這個意思,不喝酒就不喝酒,那咱們交個朋友如何?”莊磐從衣袖里取出一包銀子往張治懷里推了推。
“豈有此理,你居然還想賄賂我,我張治依法辦事豈容你的銅臭侮辱,跟我上衙門走一遭。”張治說話便要拉莊磐上衙門,這下輪到莊磐給阿妤使眼色了。
“誰說這銀子是賄賂你的。”雖然阿妤很希望他們公孫家治下的官吏都是清正廉明,可是這個張治真是太煩人了,“莊公子報錯了案致使你們錯綁良民,這些銀子是交給你用來給賠償給他們的。”
“就算你說得通,報假案一樣要見官。”張治拽著莊磐的手絲毫沒有放松。
阿妤又道:“莊公子報官不過是防范于未然而非有心誣蔑,你大可選擇不信。判斷失誤又要怪責他人,這是何道理?”
“你……”張治松開了莊磐,指著阿妤的鼻子,氣不可遏又無言以對,阿妤要是他巡防營的人,他早出手教訓了,可偏偏這是個姑娘動不得手,只能說句“強詞奪理”略微發(fā)泄怒氣。
“強詞奪理可犯了王法?可要見官?”阿妤得寸進尺,逼近一步,看著他的拙劣的“畫眉”努力忍俊。
“不用。”張治咬著牙無言可辯,心想正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古人誠不欺我。
“那還不給他們松綁。”
“放人!”張治忿然,扭頭就走。阿妤掩著嘴偷笑,心想這張治肯定還沒娶媳婦,那蜿蜒崎嶇的眉毛定是自己畫的。
阿妤與莊磐并肩走出平安巷,冷風吹來伴著朵朵雪花。一朵雪花順著阿妤的脖子落入衣中,阿妤不由一個哆嗦,莊磐解了自己的銀狐皮裘披到她身上。阿妤一點沒感動,反而沒好生氣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要不是莊磐報官哪來這么多麻煩。
莊磐往掌心呵氣搓了又搓:“正巧看見你跟一個小姑娘走進去,你也不想想,那姑娘都多大了哪里還是找不著娘的年紀。”
阿妤橫了他一眼,分明就是在說自己蠢。
“走吧,我家就在前面。”
“去你家做什么?”阿妤看著莊磐的眼神滿是狐疑。
雪下得正急,莊磐凍得縮著脖子齜牙咧嘴,說話也打了結(jié):“好歹讓我穿暖了再送你回去。”
阿妤暗暗發(fā)笑,莊磐現(xiàn)在可像自個從鹿鳴山莊撈出來的烏龜了。阿妤道:“大過年的,我還以為你回大名府了。”
“回去又回來了,反正我那個爹也不想看見我。”說話便到了莊磐的宅子,莊磐拍著門喊了幾聲“胡管家。”
阿妤原以為開門的應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哪知門一打開便唬了她一驚。這位胡管家生得黝黑壯實,背著月光只見一雙炯炯大眼,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密密麻麻的絡腮胡,頗有些綠林好漢的意思,阿妤覺得他該和那張統(tǒng)領(lǐng)換換臉。
“你的管家長得也太嚇人了。”阿妤跟著莊磐走進去,低聲說道。
莊磐回頭看了胡管家一眼,笑道:“就圖他長得嚇人,能鎮(zhèn)宅。”
這所宅子是個寬敞的三進院子,只是略有些冷清,走了許久也不見其他人影,阿妤又問道:“你家還住些什么人?”
“還有八個小廝,一個老媽子,回家過年了,就剩我跟一管家。”
“十個人就伺候你一個?”阿妤想著這大名府尹肯定是個貪官,莊磐呢,就是不折不扣的敗家子。
莊磐開了房門入內(nèi)找衣服,阿妤也跟了進去。莊磐似乎很喜歡打獵,屋里擺著許多戰(zhàn)利品還有弓箭,而墻上的一幅畫看起來與那些虎皮鹿首格格不入。阿妤走近細看,才發(fā)現(xiàn)是那次莊磐與孔仲旗斗畫時所畫的月下飛仙,里面的人越看越像自己。
自己的畫像掛在莊磐的房間里,還正對著莊磐的浴桶,阿妤怎么看怎么別扭,搬了凳子要把那畫摘下。
莊磐擋住阿妤:“怎么,我這是請了個強盜回家?”
“那是我的畫像!”
“那是我畫的畫像。”
“你把這畫給我,我換個別的給你掛,顧愷之如何?”
“我就喜歡這畫,看不見她睡不著覺,誰的真跡也比不上。”莊磐洋洋得意地看著氣急敗壞的阿妤,攏了攏皮裘,“不早了,我送你回侯府吧。”
阿妤被莊磐拽出房間,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屋子,滿腦子只惦記著如何把那畫弄到手,她想著首先要先貶低那畫在莊磐心里的地位:“其實我覺得孔仲旗畫的那幅比你的好看。”
“他是畫的比我好。”莊磐竟一點也不介意,反而詭笑著向阿妤道,“不過那次我收買了點青先生。”
阿妤咋舌,真是太卑鄙了。
“很想要那幅畫?”莊磐看穿了阿妤的心思,道,“別說我不給你機會,這樣如何,明日我們一起去釣魚,你若釣得比我多,我不只把畫送你,再按著那畫給你弄身衣裳。”
那畫上的衣裳確實漂亮,可是:“河都結(jié)冰了,你不是要我臥冰求鯉吧?”
“把冰鑿開不就能釣了,冬天釣魚才有趣。如何,答不答應?”
阿妤眼珠子畫了個半圓:“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