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時, 不管魏王謀反的消息傳得如何沸沸揚揚,這新春的氣氛還是半分也不減的。漫天的煙花,充耳的炮仗, 滿目的紅紅火火, 整個京城都沉浸在喜慶的硝煙裡。
阿妤正了正氈帽, 伸手近了近火堆取暖, 腹誹竇大璋這客請的也太過吝嗇, 還說隨木青秋進宮面聖得了不少賞賜要請諸人大吃一頓,結果卻是借了諸葛會的山莊打獵烤肉。
“大過年的,怎麼悶悶不樂的?”雲憑在旁坐下, 遞了一碟子烤肉予她,阿妤捧這碟子實在提不起胃口。
“孔先生說, 他勸不住二皇兄。”
雲憑無聲一嘆, 箭已在弦, 魏王怎麼可能罷手。不只是魏王,他們雲家也已經不能抽身。他道:“其實, 魏王也是你的哥哥,就算江山易主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那大皇兄呢?二皇兄一定不會放過大皇兄,還有三皇兄、五皇兄、七皇兄,依著二皇兄的性子一定不會給自己留下後患。”思及將來,阿妤鼻尖不禁泛酸, 楚楚望向雲憑, “如果, 二皇兄真的造反了, 你會爲我大皇兄領兵抗衡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無疑是否定, 只是雲憑還不能告訴阿妤。
沒等雲憑回答,竇大璋正巧湊了過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快看快看, 李江來了。”
阿妤悄然收回欲墜的淚珠,不屑道:“來就來唄,你至於這樣嗎?”
“他和香茹一起來的。”
阿妤這才提起了精神,擡眼望去,果見二人牽手而來,李香茹更是難得一見的小鳥依人。阿妤一問之下才知自己早前一直有所誤會,李香茹和秦書過從甚密是爲了讓秦書教她寫情書,好和李江魚雁傳情。
“你們兩個藏得可真深,一定得罰酒。”竇大璋抱著酒罈子起鬨,文質彬彬的李江在心上人面前也添了英氣,接過酒罈抱著灌酒。可惜酒力不勝,喝了小半壇腳下便有些虛浮,李香茹一把接過,一飲而盡,豪氣十足。
衆人還在拿李香茹他們打趣,阿妤獨自拎著酒瓶酒樽坐在廊下自斟自飲。雲憑遠遠望著,不敢走近。隨從慌張而來,在雲憑耳畔低語了兩句,雲憑面色驟變,辭別了諸人匆忙下山。
雲憑才走不久,孔先生和千心大娘姍姍來遲。大娘大腹便便,孔如令小心翼翼扶著,馨書忙也過去搭手。
“大璋你好大面子,大娘也教你請來了。”諸葛會說道。
大娘微微一笑:“屋裡待久了悶得慌,知道你們這兒有酒吃就跟來了。”
“人都到齊了,快點開席吧。”竇大璋催促著下人把酒菜上桌,自己卻遲遲不入座,直到馨書坐下了纔在她旁邊坐下。
衆人推杯換盞其樂融融,阿妤卻始終無精打采。
李香茹手肘撞了撞阿妤,問道:“他們男學子明年春闈也沒你愁,你愁啥呢?”
“沒什麼。”阿妤飲盡杯中物,始終是心情欠佳。
李香茹挪了挪凳子,側身附耳問她道:“你是不是月信到了?”
阿妤懶得解釋便點了頭,哪知李香茹一下便搶了她的酒杯,還把她眼前的一碟烤肉也挪開了,道:“月信來了不能喝酒,這烤肉也吃不得。”
李香茹的聲音中氣十足,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下阿妤可顧不上心情欠佳了,白嫩的小臉漲的通紅。
“這湯可真是鮮甜,大家嚐嚐。”大娘忙給衆人舀湯把這尷尬遮過去。孔如令見不得大娘操勞忙也幫手,一衆學子哪能勞煩先生舀湯,紛紛去搶那湯勺,混亂之間竇大璋將一盆湯撞倒,灑了阿妤一身。
天寒地凍,那湯並不燙人,卻把竇大璋嚇得面色蒼白,火急火燎要去請大夫。
“不必了,我沒事,換身衣服就好了。”
“那怎麼行,公主千金之軀……”竇大璋說著話,諸葛會一把捂住他的嘴,低聲道,“說好了不能讓公主知道我們知道的。”
儘管諸葛會說得小聲,阿妤耳力好依舊是聽見了。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阿妤看向海葵,海葵慌張跪地叩頭求饒,不等阿妤開口自承認是她向諸葛會泄了密。
諸葛會忙也跪下護著海葵:“公主饒命,海葵是無心的,我從不曾將此事外泄。”
“地上涼,起來說話。”阿妤看向竇大璋,“不用說,一定是木青秋告訴你的了?”
竇大璋嘻嘻笑著賣乖:“師父說公主心腸好,一定不會難爲我的。”
“阿妤?公主?”大娘訝異至極,望向孔如令,“你早就知道了嗎?”
孔如令還沒想出解釋之辭,已見大娘捂著肚子痛苦不已。
“快去請大夫!”孔如令慌忙扶著大娘,焦急萬分,“把穩婆也請來!”
“先扶大娘回屋。”諸葛會家中人丁興旺,不少叔伯兄弟都已有了兒孫,對於胎動這等事情他也是見多不怪,吩咐著下人燒水備物,有條不紊。
大娘年紀不輕又是頭胎格外危險,孔如令在房外聽著大娘的痛呼焦灼不已心亂如麻。
“先生喝點蔘湯吧,穩婆說還要等好一陣子,您可得撐著精神。”馨書捧著參茶過來,孔如令端起又放下,實在沒有胃口喝下。
阿妤也勸道:“先生喝點吧,只當是爲了大娘,若是一會兒大娘生完孩子見先生這般憔悴豈不難過。”
孔如令長嘆一聲,坐下喝了參茶,道:“以前我總覺得先皇過分寵溺皇子公主,如今才明白爲人父母的心思。魏王雖然聰慧過人,但以他的性子將來必定排除異己,誅殺手足。公主放心,待千心渡過此劫,草民必當爲陛下奔走,勸說學生報效陛下。”
夜色漸深,產房裡的呼痛聲被嬰孩的哭聲取代,孔如令喜得千金,抱著女兒喜極而泣。
“先生起好名字了嗎?”阿妤輕輕摸著小嬰兒剔透粉嫩的臉頰,生怕弄疼了她。
“想好了,叫孔妤。”
若當初不是阿妤主張辦女學,他如何會與大娘相知相愛。
衆人正恭賀著孔如令,下人通傳說是平原侯府的下人來尋阿妤。阿妤跟著出去,來人竟是珍珠。珍珠焦灼萬分,一見阿妤便飛奔過來。
阿妤遣退下人,問珍珠道:“這麼大的風雪,你怎麼來了?”
珍珠喘著大氣話不成句:“出事了,魏王反了。”
短短四字如同霹靂,阿妤眼前驟地模糊,雙腿虛浮倒在珍珠懷裡,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珍珠忙從身上取了參片讓阿妤含著,見她無大礙才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情,皇陵附近突發疫癥,皇上下了密旨,派人暗中護送公主回皇陵,再接公主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