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凱全是個同性戀。
這是他一生里最大的秘密。
但是黃家琦并沒有對他產(chǎn)生任何歧視。從小他們在一起識字、念書、玩耍,孫凱逐漸全發(fā)現(xiàn),每次與黃家琦見面,心跳都會不由得加速。他是那么優(yōu)秀,那么的、可望不可即。
他喜歡上了黃家琦。
但黃家琦并沒有給他任何答復。
他們是朋友,如果做了戀人,那到時候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孫凱全寧愿做一輩子朋友,至少可以一輩子跟他在一起。所以他給了黃家琦自由。但逐漸的,黃家琦也喜歡上了男生。
他喜歡上了開學典禮時高三界的主持人,趙一亮。
黃家琦是個明白人。當他知道自己向往的學長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之后,他主動選擇了退出。他的想法跟孫凱全一樣明朗,可以坦坦蕩蕩做一輩子的朋友,也比憂心忡忡的做一時的情人強。
黃家琦作為一個憧憬學長的后輩,走進了高中部三年級14班的生活。
聽著孫凱全的話語,夏廷宇禁不住瞟了一眼陸刑天,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家伙一直在霸道的盯著自己看,眼神里全是內(nèi)涵。夏廷宇無奈的收回目光,準備了好長時間的問題也都隨著腦瓜頂?shù)恼羝w走了。
“家琦作了物理課代表,每天都可以進出高中部,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那個學長。每次家琦從高中部出來,心里都很開心。雖然不會表現(xiàn)在表情上,但是從他的言語里,我也能聽出來。他很開心,那我也高興了。”孫凱全坦然的說著,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輕松的神色。但那只是一瞬間。“但是不出半個月,我就發(fā)現(xiàn)他的身上有一些很新的擦傷,就像是倒在什么地方磕的,還有人指甲劃出來的傷,衣服里還有一些紫青。我問他那是怎么回事,他說是自己不小心。但每天都會有新增的,我就逼著他說,然后他終于吐出了實情。”
夏廷宇吞了一下口水,李懷民也是覺得自己大氣也不敢喘。
“那些傷,是那個學長的女朋友搞出來的。”孫凱全攥緊了拳,“那個女的吃醋了。因為那個學長給家琦身上花的時間比在她身上畫的功夫多,所以他就經(jīng)常在沒有人的時候辱罵家琦,甚至還動手打他。家琦對我說,他和學長只是朋友,并沒有不清不白的關系,他不怕,那女的鬧夠了也就罷了。但是……那個女人,她……怎么會有夠?!”孫凱全喊了出來,最后一句喊的撕心裂肺。他的拳頭在劇烈的抖動著,牙齒摩擦出“咯咯”的響聲。
李懷民拍了拍孫凱全的肩膀,很厚實的肩膀,但是單薄無力,連自己的朋友都保護不了。
“那天,是第一學期期末的最后一天,家琦說他要去找學長。他說,這是他最后一次去找學長了,因為下學期他就要轉(zhuǎn)學了。我問他要我陪他一起嗎,他說不用,一個人就可以。我不知道他在高中部的教學樓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
“也許是發(fā)小之間的心靈感應,從他說要去找學長的時候起,我就覺得會發(fā)生什么,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所以我想陪他,但被他拒絕了。
“我等了他很久,他都沒有回來。直到我看到了,他從高中部的樓頂?shù)袅讼聛怼?
孫凱全的眼圈很紅,終于,說出了最后一句話,兩行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還有什么事么?你還知道什么?”李懷民緊追著問。
“之后我去找過那個學長,結(jié)果碰到了那個女人。我問他家琦是不是她推下去的,她矢口否認,而且還威脅我要我把家琦的事情忘掉。她的表情很慌張,牙齒都在打顫,她說玻璃的朋友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真的很害怕她會說出來,當時打了退堂鼓。我回家之后左思右想,是在覺得自己有些慫的過頭了。但一想到自己已經(jīng)做了背叛朋友的事,就越來越覺得對不起他,然后就覺得自己不配做他的朋友……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你們還有要問的么?”
“你覺得你的朋友是被那個女生殺的么?”
孫凱全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猶豫著搖了搖頭,又使勁的搖了搖頭,最后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趙一亮的女朋友變成了重要的嫌疑犯,一樁冤案即將被推翻。
陸刑天準備跟著夏廷宇回家休息一晚,李懷民不方便打攪,自己住了賓館。
夏忠誠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家里的兒子,第一反應就是親兒子被人欺負了。但是看著他沉穩(wěn)的朋友在邊上,也就打消了這種想法。
“你們怎么回來了?”
“為了一件事,我朋友的。”夏廷宇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朋友是趙一亮還是黃家琦。
“你的什么朋友?”
“高中……的一個初中的朋友……吧……”
“唔……”夏忠誠忍著笑。兒子從小就這樣,一遇到令他難受的事情就會堵的要命,連話都不會說。
“……”
“……”
“你們高中的話,我倒是記得當時你們學校有這么一個人,好像是從七樓掉下來居然奇跡般地救回來了。就在我們醫(yī)院搶救的,當時的主治醫(yī)師還是你同學的家長。”
“……他叫什么?我那個同學又叫什么?”
“那時候我還覺得那孩子真是個奇跡,就去看了一下他的名字,好像是姓黃。那個醫(yī)生是我們科的張主任,有個女兒,你不認識么?”
夏廷宇咽了一下口水,心跳開始加快。姓張的話,有女同學的家長是跟父親一個單位,這么一想還真是有些遲鈍。不過,“搶救過來了?”
“后來又死了。不過當時確實是搶救過來了。”
“……”
“……”
“爸爸,你們醫(yī)院……有沒有監(jiān)控……我想看那天的監(jiān)控……我想、他是被人殺死的……”
“你說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被人設計掉下的樓,那么如果那個人知道他并沒有死,那個人會怎么做?”
“……”
“他是病危患者,沒有任何抵抗力。”陸刑天說道。
“對,他是在重癥監(jiān)護室的。”夏忠誠道。
“他沒有任何抵抗力,甚至被別人不經(jīng)意間碰掉一根管子,他也會死。”
“……”
夏廷宇的指甲掐進了掌紋中,呼吸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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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廷宇對于醫(yī)院一直都是很排斥的,包括之前初中的時候給值班的父親送飯的時候。
醫(yī)院的走廊很陰森,兩邊都是房間,終年不見陽光。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給人一種毛毛的緊張感。
說起兩年前在第六中學跳樓自殺的男孩,護士站的小護士們開始了各種八卦。
“我跟你們說啊,據(jù)說,那個孩子啊,是被臟東西索了命。本來都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了,第二天就準備移到普通病房,當天晚上卻意外的死了。”
有資歷的老護士長不經(jīng)意的說了一句,“你們小年輕就胡說吧。他死,是因為他的氧氣面罩出了故障。當時是主任不想攤上事才說是救治無效。他們也不懂這些,本來從七樓掉下來,生還的希望就很渺茫了。這些孩子們啊,一想不開就要跳樓,還得我們給他們管著……”
夏廷宇聽了護士的話,一種憤怒就用上了心頭。“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自殺的?他是被人害了!”夏廷宇咬著嘴唇,拳頭攥的很緊。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顫抖。委屈的話一出口,夏廷宇的眼眶立刻就熱了起來。突然,他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跟著就開始發(fā)黑。
老護士長詫異的表情漸漸地不清晰,四周人的聲音也開始雜亂起來。
意識在模糊,眼前的人也開始不清晰起來。陸刑天一把撈起要倒地的夏廷宇,幫他移到角落。他想說自己有些不舒服,但無論怎樣,身體總是使不出力氣。他拼命的想要從牙縫里擠出一點聲音,可是無能為力。
幽幽的歌聲從走廊盡頭越來越清晰,幼稚的聲音哼著熟悉的童謠。
夏廷宇努力瞇起眼,去看聲音的來源。黑影很模糊,但此時正一步步接近夏廷宇的,劉海下面兩個黑黑的眼洞像是墨水滴在白紙上,空洞,無神,雙臂交叉在胸前,臂彎里是一本厚厚的童謠書。夏廷宇回頭看了看陸刑天,他在大聲的喊著自己的名字,晃動著自己的肩膀。但是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還有旁邊圍過來的一些人,他們很關切的向自己伸過援助的手。
“……”夏廷宇想要說什么,可身體只能無力地軟在陸刑天的臂彎里。
“學長……”
“……”
“對不起,我不能說我是怎么死的。因為這樣,我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他們死了,等死夠了十個人,不、九個,我就會停止復仇了。到時候,我只會在角落里默默的看著你們,什么都不做了。我不想死,我恐懼著死亡,我不想離開這個世界……”
傻瓜,他們,難道還要沾染你的雙手么……喜歡這個世界的話,就堂堂正正的活著啊……也就是睡一覺而已,一覺醒來,你還是在這個世界上不是么……
夏廷宇沒有力氣說出一句話。
黃家琦淡淡的看著夏廷宇抽動的嘴角,還有對方執(zhí)著不肯閉上的雙眼。
如果有勇氣忘記這一切,我還何必做這些事……
是什么,讓你寧愿茍活一輩子?
是恐懼,是怨恨,還有一些不想忘記的人。
我不會忘記你的,還有他,趙一亮。
留給夏廷宇的,是黃家琦寂寞的背影。瘦小,堅強,無助。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