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背影在夏廷宇面前倒下,然而他的大腦中仍是一片空白。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他的思緒還沒有縷清楚。視線中,樹上跳下了一個身影,落地很輕盈,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人影一腳踩上了躺在地上的本子。
感覺到腳下的異樣,那人影停住了腳步,拾起了地上的東西。
“睜開你的眼……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誰……”陸刑天艱難的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
知道說的不是自己,夏廷宇還是下意識睜大了眼。陸刑天就坐在自己腿邊,前面是一個矮自己半頭的黑影。
仔細一看,那黑影是穿了一身黑衣,略長的劉海從夏廷宇的角度蓋住了兩個沒有眼球的眼洞。
夏廷宇看到他的手上拿著自己平常用來寫公式的口袋本,低著頭,好像在看那一頁的東西。
這個人真的很熟悉,很像印象里的那個人。晚自習的時候,夏廷宇想起了他,就在一頁紙上一遍一遍的描著他的名字,神游在回憶里。
不知是不是幻覺,夏廷宇看到那人的嘴角抽了一下,居然傳來了小聲的嗚咽,像怨氣橫生的厲鬼。
“……家琦?”夏廷宇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因為陸刑天的突然出現,他的恐懼緩解了一大半。
黑影丟下了本子,轉頭跑進了樹林伸出。
夏廷宇想要叫住他,但身前的人身體一沉,完全靠在了他的腿上。
夏廷宇才去看陸刑天的傷勢,血流了一片,嘴唇已經有些發白了。
“你……你他媽沒事吧……”
夏廷宇感覺自己在做夢。陸刑天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現如今他卻是為了保護自己暈倒在了自己面前。
夏廷宇慌亂了一會兒,才懂得去陸刑天的褲兜里找手機。
陸刑天帶血的手搭在了夏廷宇在他身上游走的手上,壓住他的動作。
“別……不能叫救護車……呵……”
“你要死啊!”
千言萬語難以言表,最終居然匯聚成了這四個字。
夏廷宇忍住內心的委屈,想要說什么,卻害怕一出口就止不住淚水。
他的手胡亂的壓在陸刑天的肩膀上,但血還是怎么也止不住。
陸刑天動了動,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了夏廷宇的大腿上,臉上居然還是一副享受的表情。
“你會死的……你要是死了怎么辦……”
“……”
眼看著面前的人呼吸也開始困難,夏廷宇的視線還是模糊了。
背后的腳步聲越來越響,遠處走來的人站在了夏廷宇的身后。
夏廷宇沒心回頭去看,身后嘆氣的聲音卻是嚇了他一跳。
畢竟是同一屋檐下的室友,雖然不常搭話,但起碼聲音還是可以聽出來的。只是他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人會找到這里。
夏廷宇慌亂的想要解釋什么,白曉光先一步蹲下來,表情并沒有顯得很驚訝。
“你這樣,幾條命都不夠你折騰的。”
白曉光瞥了一眼邊上沾著血的斧頭,手指摸上斧沿,輕輕一劃。鮮紅的血液滑過指尖滴到陸刑天的傷口處。不知是不是錯覺,血竟然奇跡般地止住了。
夏廷宇目瞪口呆的看完眼前發生的一切,驚的半晌都沒說出一個字。
“他會醒過來的,我先回去了。”
“誒……”夏廷宇猶豫著說,“你是誰?”
“白曉光,一個尋找室友而路過此地的人。”
“你……”
“別問了,就當你沒有看到我。”
白曉光頭回的斬釘截鐵,沒有留給夏廷宇一絲說話的機會。
白曉光剛剛消失在樹林深處,夏廷宇腿上的人就有了反應。
“渴……”
“你醒了,咱們回去,回去就有水喝了。”夏廷宇笨手笨腳的扶著陸刑天站起身子,但后者還是因為缺血而頭暈目弦。
腳下不穩,剛站起來的兩個人居然又跌倒了。
夏廷宇被沉重的大家伙壓的喘不動氣,口中不滿的嘟囔著,但心底里還是笑開了花。
“趕緊起來。”夏廷宇推著陸刑天寬厚的肩膀。
誰想這家伙雖然看起來瘦,重的卻是一塌糊涂。畢竟身高擺在那吧。一個沒站穩,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幾乎是下意識,夏廷宇把自己墊在了底下,被壓的差點吐血。
“你……你這家伙……咳咳……”
陸刑天怕了一會兒,好像還很享受的樣子,終于在夏廷宇快沒氣的時候從他身上滾了下來。
夏廷宇也沒有經歷扯皮了,看著身邊的人被折騰成這樣,他也是于心不忍。
“你沒事吧。”他摸著胸前的玉墜,“這東西根本不頂用嘛。”
“別這么說。不是它,我也找不到你啊。”陸刑天的指尖觸碰到夏廷宇的胸口,輕輕按住一塊玉佩。“是他在叫我。也許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人啊。”
“……”夏廷宇莫名的小臉一紅,“你她媽還有勁扯淡是吧!”
陸刑天大笑了幾聲,可能是突然扯到了傷口,笑聲變成了低吟。
“……”夏廷宇扶了一下陸刑天,“那個……白曉光……”
“恩?他怎么了?”
心里有些復雜,夏廷宇的表情暗淡了下來。
看著夏廷宇委屈的樣子,陸刑天牽住了夏廷宇的手。
夏廷宇下意識的輕輕一抽,但對方握得很緊。
“白曉光本來叫陸陳海。”
夏廷宇愣了一下,身體放松了下來。
“他是我哥。”
“你們……你……他……我……”
陸刑天噗的笑了出來。“我們能遇到對方真的是很巧合。我們的身體很特別,不能融合外來的血液。”
“而且你受了傷還會血流不止。”夏廷宇撅了撅嘴,好像有些抱怨的意思。也許是在埋怨他沒有把他身上的秘密告訴自己。
“那只是重傷,輕傷不礙事的。你是怎么認識那個鬼的?我看到你的本子上有一個不認識的名字。”
“他……真的是他么?他是我在高中時,我們中學初中部的一個學弟。我只是想到他在我們高中部的樓上自殺了。一個中學,這不就是這幾起事故的唯一聯系么?”
“恩。”
“怎么,你為什么要他睜開眼?話說他有眼的么……”
“恩,確實。他應該是在死后被人挖去了雙目,大概是兇手怕他認出自己而過來復仇。其實說實話,在死后動手是沒什么卵用的。只是那小鬼以為自己真的看不見了,所以不愿意睜眼去看。”
“他……我沒惹他呀,他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他這不是跑掉了么。他被仇恨遮了眼,就像另一個秀秀一樣。”
“那……我們要怎么幫他?”夏廷宇試探著問。
“你說呢,你都沒有自習聽我的話。”陸刑天好像有些不滿,“他是被人殺死的。”
“哦……”夏廷宇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只要我們把兇手找出來……”
“就怕他還想要一條生命啊。”
“恩……”夏廷宇猶豫著道,“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是說一只鬼么?”
“你……”夏廷宇不爽的看著陸刑天那一副死魚眼的樣子,無奈只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山路很荒涼,踩在枯枝敗葉上,嘎吱嘎吱的聲音隨著腳步有節奏的由近至遠,消失在樹林深處。
少年坐在樹枝上,輕盈的身體并沒有因為風吹樹枝的擺動而搖晃。
他細長的手指撫上慘白的紙張,指腹沿著筆畫滑過每一個字。
黃家琦。
好像以前別人都是這么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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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陸刑天才來得及看一眼時間,已經凌晨三點了。宿舍樓門口,兩個室友和宿管大爺都在等著他們。兩個人往門口一站,血腥味就撲面而來,弄得大爺差點鬼叫著播110。看到兩個人像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樣子,他們都是上來恨不得長出十張嘴。
除了表情還有些扭曲,陸刑天的樣子很平常。因為一身黑衣的打扮,血浸在衣服上并看不出什么痕跡。
倒是夏廷宇,淺色系的衛衣和褲子上都是斑斑駁駁觸目驚心的紅點。雖然那不是自己的血,但看起來還是有些扎眼。
進了寢室,陸刑天才敢把上衣脫下來。傷口很深,都已經能見到白色的骨面了,看著就讓人咋舌。他自身倒也沒說什么,簡單擦拭了一下身上殘留的血跡,就爬上床躺尸了。
夏廷宇很內疚,目光亂晃,感覺看誰也不是,最后還是低下頭去心不在焉的看手機屏幕了。
為什么自己不能死的平常一點,非要這么嚇人?
正在發呆,張燃坐到了夏廷宇身邊,揉了揉他的頭發。發絲亂晃,散發出香波的味道。
“你們……發生了什么?”
“……不想說。”夏廷宇的嗓音非常的沙啞。
“對不起,我沒能及時發現。”
“……”
“害怕么?”
夏廷宇抿著嘴,點了點頭,什么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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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懷民很意外。他本以為依舊會收到報警電話,但是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他已經讓校長通知了封校,并且全校停了課。
他拿起了手機,輸上了一串號碼,之后又逐一刪除了十一位數字。
北15號宿舍的106寢室并沒有上鎖。李懷民整理了一下衣領,彬彬有禮的敲了兩下,幾秒以后,門開了。
張燃看到眼前的中年男人很是驚訝。他愣了一下,半天才問出一句“你找誰”。
李懷民站在門口并沒有進門。他環視了一下屋里的情景,他要找的人并不在。
屋內有三個人,門口是來開門的;沖著門,隔著兩張書桌的下鋪還有一個在看書的人;那張鋪對面墻角的上鋪也有一個人,那人赤著上半身,躺在床上。
那人露在被子外面的右臂綁著幾圈厚厚的繃帶。
李懷民心里一緊,原本放下的心又懸起來了。
那個人李懷民認識,是那天他第一次因為現在的事詢問的學生之一,應該是他要找的人的朋友。
李懷民向張燃晃了晃警官證,然后在后者的注視下走進了寢室。
“你是這次的么?”
陸刑天坐了起來,揉了揉頭發,皺起了眉。“你還再查這件事?”
李懷民苦笑了一聲。“我好歹也是個警察,一連三起命案,你覺得我相信這都是意外么?”
“哦。”
“你是這次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