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飛魂不守舍,十來分鐘的審訊里他一直在重復著這句話。其他室友還好,但終究不如第一目擊者。盡管他們說的再五花八門,李懷民也只想聽李小飛的說辭。
“算了,等法醫的結果吧。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息?!崩顟衙衲罅四竺夹?,起身離開了北八宿舍樓。這個學校怎么了,三天就連著死了三個學生,死因還都那么奇葩,沒有共同點。第一個是噎死的;第二個細究原因其實更像是猝死,但是完全沒有猝死的原因,就那么睡過去了;這第三個,看樣子可能是心臟病或是其他疾病了。按110寢室的學生說的看,那樣子很像是想要出門卻因為慌張打不開鎖,就這么咽氣了,很像是突發病。
李懷民嘆了口氣,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很熟悉,像是年輕時候的自己所想。而且那時候也就經歷了一場這種事。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不久前剛經歷的。
好像是,很詭異的感覺,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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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晚飯的時候,學生們都陸陸續續的從教學樓回來了,法醫那邊才來了消息。
第三個學生是死于心臟病。更準確的說是心律過快而猝死。但經調查,張毅家庭里并沒有心臟病發病史,所以法醫更傾向張毅是死前受過什么刺激。
比如說過度驚嚇。
小小的寢室,窗戶是關著的,還貼著毛玻璃紙;因為防盜柵欄,外面的人更別想輕易地就竄進來;門是從寢室內鎖住的。這么看來,應該是不會有什么會影響到一個在寢室休息的人,除非那個東西是原本就在這個寢室里的,或者那個“兇手”就是死者放進來的。
可是,會有什么東西能把一個人給嚇死?
李懷民問了一下朱強的想法,當然也沒想從中吸取什么見解。
果然朱強的說法很牽強。他說,張毅是看到了蟲子。還可能是被毒蜘蛛咬了。有些毒蟲的毒素卻是能夠影響一個人的安危,但至少沒有從張毅的尸體里找到什么化學毒素。
學生們都表示張毅是個粗神經的人,不會被什么蟲子嚇到。李懷民也表示,怎么會有蟲子能把一個男人嚇死?!澳阋詾檫@里是日本么?隨便一個小昆蟲就能變異成一個房子高的怪獸?”
朱強很委屈,但他實在也是沒辦法。
噎死、睡死、猝死,看似完全是意外的三起命案,在三天里于同一所學校相繼發生。這實在無法讓人相信是意外。
難道有人故意為之?
李小飛的情緒終于穩定了。
李懷民是老民警,很快就從日常生活的嘮嗑放松了李小飛的警惕。
據李小飛所說,早上張毅身體非常不適,一大早就吐了一地的胃酸。李小飛擔心他的身體,因為他平常都不生病的,體內的抗體肯定不會多,一生病就是大病,所以給他沖了藥就走了。
中午放學,李小飛給張毅打電話詢問病勢,張毅沒有接電話。
買完午飯后,李小飛來到寢室門前,門是鎖著的,但敲了很久都沒有開。情急之下,李小飛來到陰面的陽臺外向里看,因為玻璃貼著塑料膜所以并沒有看清楚。只看到了模糊的一個輪廓,但并不在床上。
李小飛感覺不好,借了宿管的工具破窗而入,才發現了出了意外的室友。
李小飛的講述很平常,按照宿舍走廊的監控,情況也確實是這樣。
李懷民更加的焦躁了。完全封閉的空間,門是從里面鎖的,防盜柵欄也不是輕易就可以進來人的,貼著塑料膜的玻璃從外面也看不到里面,究竟是誰?怎么做到的?
“那前兩天,死者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或是見了什么人,參加了什么場合?”
“不對勁的地方……沒有的吧,我們都是一起行動的。場合的話,他前些天參加了一個同學會,說是同在一所大學的高中校友的同學聚會。”
“同學會……”李懷民捏著下巴,眉心緊緊的皺著,“你知道他和前兩明死者的關系嗎?”
“哦,他倒是提過這個?!崩钚★w皺了皺眉,“那兩個女生死了以后,他好像說他們是高中的同班同學?!?
“那……”李懷民突然斜著眼的瞄了一下李小飛,“死前,死者有沒有聽到,有人哼歌?”
“您怎么這樣問?”李小飛哭笑不得??粗顟衙竦谋砬?,還以為他要問什么驚天動地的問題。
看到李小飛的反應,李懷民舔了一下嘴唇,小聲說了一句“算了”。
高中同學會,李曼麗、徐淑蘭、張毅。李懷民倒吸了一口冷氣。幾乎是鬼使神差,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學生。
夏廷宇。
也就是在李懷民走了以后,李小飛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聲。
有人哼歌。
這樣一看確實不像是案發后問的問題。
難道、只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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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猶豫了很久,李懷民還是邁出了步子。
夏廷宇被突然從黑暗中伸出來的手實實在在的嚇了一跳。
夏廷宇一眼就認出了李懷民。他沖三個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先回去了。
“額……那個……”
“叔?!笨粗荒樒v的李懷民,夏廷宇也有些于心不忍,“這件事……”
“你知道些什么嗎?”李懷民還在猶豫怎么引出話題,畢竟對方是個大學生。被對方戳出了心事,他也就不再掖著了。“這些毫無頭緒毫無關聯的案件,你知道什么嗎?”
“叔,這并不是毫無關聯的……”夏廷宇有些難開口,“您能不能、再放緩幾天。這件事……”
“你知道什么?”李懷民握住了夏廷宇的雙肩,表情有些猙獰。
夏廷宇被李懷民的沖動嚇得一愣。
“哼歌,你知道嗎?”
夏廷宇點點頭。
“還有什么?”
“……”夏廷宇的頭低了下來,“死法?!?
“那些毫無關聯的死法?”
夏廷宇看了看四周,果然旁邊的人都是以一種奇怪的眼神在盯著他們。
李懷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放開夏廷宇,沖邊上的人揮揮手。
“我只能這樣和您說了?!毕耐⒂钆e起手機,“這是、我偶然看到的。”
手機屏幕上是百度百科的界面。
大標題是《Ten little niggner boys went out to dine》,譯名是“是個小黑人”。
夏廷宇隱約記得黃家琦說過,這首童謠是里面最黑暗的一首。大意是是個黑人小孩一個接一個都出了意外,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即使夏廷宇很不愿意相信這一切,但黃家琦畢竟是夏廷宇在高中的三年唯一知道的出意外死去的人。不過也許不是意外那么簡單。
向上滑動著屏幕,英文過去了,后面就是譯文。
看完第一句,李懷民背后就是一陣冷汗。
“十個黑人小孩出去吃飯,噎死一個,還剩九個?!?
李懷民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令他窒息。他抿著嘴繼續向下看去。
“九個小黑人熬夜到很晚,一個睡過頭,還剩八個?!?
“八個小黑人到德文玩,一個說要留下,還剩七個?!?
李曼麗在跟朋友吃午飯時被噎死了;徐淑蘭一大早就睡死在了床上;還有張毅,被室友留在了寢室,然后死了。
夏廷宇及時收起了手機?!拔抑荒芨嬖V您這么多了?!?
“等等,你……”
望著夏廷宇的背影,李懷民總是覺得這個孩子似乎有什么不可告知的秘密。
但夏廷宇并沒有給李懷民什么提問的機會,頭也不轉,就進了宿舍。
就在他準備推開寢室門的時候,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夏廷宇不滿的瞟了一眼手機,打來電話的竟然是趙一亮。
夏廷宇接起電話,本想應付幾句了事,但趙一亮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出來,我有要緊事?!?
趙一亮的口氣很焦急,仿佛遲一秒天就要塌下來一般。夏廷宇聽出了趙一亮語氣的不常,也就沒敢怠慢。沒來得及打招呼,就急忙出了寢室。
“你在哪里?”
“在你們宿舍樓下?!?
夏廷宇跑出宿舍大門,四下張望了幾眼。門口有兩三對正在親熱的情侶,再有的就是幾個等男朋友的女孩。趙一亮并沒有在其中。
夏廷宇又問了一句,電話那頭競沒了動靜。
夏廷宇“喂”了幾聲,那邊都沒有聲音。他剛想掛下電話回播過去,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聲“啊”。
一聽,夏廷宇的大腦就是一麻。這聲音分明是一個小孩的聲音,不然就是李小飛用假嗓子發出來的。
夏廷宇剛想罵一句“大晚上別嚇人”,那邊就又傳來了一聲“啊”,緊接著是聲調不同的很多聲“啊”,好像是一個即將高歌的音樂家在試音。
“喂,你想跟我說什么?”
“恩……”幼稚的聲音再次想起,但這次不再是單調的一兩聲,而是連續的哼起了歌。
夏廷宇心里一緊,差點把手機扔掉。他觸電般的收縮起小臂的肌肉,讓手機遠離了耳廓。屏幕并沒有亮起來。夏廷宇哆哆嗦嗦的把手指按上了手機的指紋識別,屏幕亮了,不是通話界面,而是熟悉的壁紙。并沒有人再給他打電話。
更可怕的是,那悠遠的哼歌聲并沒有因為聽筒的拉遠而消失在夏廷宇的耳邊。
那個聲音,就在自己身后……
夏廷宇像瘋子一樣左右不住的轉頭,甚至突然向后轉身。周圍一片正常,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路邊的行人,樹影下的情侶都是向夏廷宇投來異樣的目光。
誰……誰在唱歌……為什么……為什么這聲音會找上我……我做了什么……
夏廷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可惜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對于思考已經完全是無能為力了。本以為這件事自己完全就是個局外人,因為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對不起黃家琦風事。
捫心無愧的感覺從一開始就給夏廷宇下了安樂咒。
他堵住耳朵,試圖讓那聲音從他耳中消失,可那聲音仿佛就是直接在大腦成形,無論他怎么堵耳朵都無濟于事。
幼稚的歌聲,機械的歌聲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像是復讀機。
“學長,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