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了老太太,夏廷宇禁不住是瞪大了眼睛。他習慣性的捏緊了衣角,雙眼緊張的瞥向陸刑天。
對方的的姿勢換了一下,一開始是背靠在沙發上,在聽到老徐說老太太的時候也是上身向前傾斜,雙手十指緊扣,胳膊肘撐著膝蓋,認真了起來。
孫老兩口都是文化人,看到門口有一位老人,哪里敢怠慢,就請老人進了家門,又端水又送茶。那老太太瞇著眼,好像就說了一句話。
“這房子是我兒子的,住完了記得還回去。”
一模一樣的話從兩個人口中說出來,老徐頭這邊卻完全沒有那鬼老太的感覺。那種枯槁、沙啞、令人發寒的感覺。
“徐大叔。”一直應和著老徐頭的張燃突然正兒八經的問了一句,“您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
鎢絲燈泡的黃暈閃了一下,老徐頭的面色依舊平靜,“當然是我打聽到的了。這小區啊,閑起來就會有人來找我嘮嗑。當然就有那一對老師。”
“哦,好吧。”
那老太太就留下了這一句話,茶水也沒喝就走了。走的時候,孫老兩口都沒來得及反應,那老太太說完話就起身,自己晃晃悠悠的離開了那間房子。那老兩口像是被老太太身上的什么地方吸引了似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直直的盯著她,直到她消失在防盜門后,兩人都是僵硬著身體。
老兩口這就很疑惑了。什么叫做、房子是她兒子的?就算是房子是從那里拿過來的,都買下來了,住完了干嘛還要還回去?
“肯定是那老太太催債,但是走錯房間了。”老孫這么對老伴兒說。其實這樣的解釋老周心里也有。倒不如說經歷這種事情,誰的心里都會有這種想法,這種第一反映。
兩口子也就這么沒當回事,第二天該買菜買菜,該吃飯吃飯,該散步散步。
就在一周之后,當二人到家的時候,就看到了一件令他們汗毛倒立的事情。
他們家的防盜門居然是開著的。
這讓老兩口想到了幾天前的情景。那段時間,那種家中被人光顧的感覺,那種家里的東西被移動的感覺,那種隱約的被人監視的感覺。
老周禁不住握住了老孫的手。究竟是誰在家里?在家里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會是你走之前沒關緊大門,大門被吹開了吧……”老孫開玩笑的說著。
老周倒是希望是這樣。至少這里是單層獨戶,況且是有電梯的,富貴人家都是懶得運動,若是開著門鄰居也不會想要光顧的。
至少如果是那樣,一切還都是安全的。
那老兩口偷偷摸摸地踏進家門,好像這并不是自己的家,兩個人的樣子就像是要入室搶劫。
客廳里并沒有人,還有一樓的主臥似乎也沒有人。
突然,從樓上面傳來了“咚”的一聲。
老兩口嚇了一跳。出了固體傳音傳來的悶響,屋外傳來的聲響也很清脆。
老周嚇得直接坐在床上了。老孫咬了咬牙,還是扶著墻上了樓。
腳步很艱難,意識阻礙著他上行的步伐。
終于,二樓到了。大廳里吊燈的光打在二樓的紅木地板上,卻是延伸不到里面的榻榻米,照不到那里的細節。只能看到榻榻米淺色木門打開了一條小縫,黑暗的縫隙與反射著燈光的木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的老孫心里惶惶的。
二樓平常都是不上的,只有客人來了才會上二樓。榻榻米的門怎么是開著的?
不管什么了,反正剛才上樓的聲音肯定已經被里面的人聽到了。老孫輕輕問了一句“里面有人嗎”。里面又傳來了“咣當”一聲。
“對不、起,大劍,我、不是故意的……”
蒼老的聲音沙啞的像是古代老屋的木門打開的聲音。
“刷啦”一聲,榻榻米的門緩緩打開了。墨黑色的縫隙變成了黑色的洞口,像是通往地獄的深淵,準備迎接老孫。
蠟黃的燈光照在從中冒出的臉上,慘白的臉又鍍上了一層枯槁。
“恩……你、你是誰?”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艱難的扯動著嘴角,“這不是、我兒子的房子么?”
這個老人老孫見過。這是那天在自己家門口站著的老人。
“啊、這原來真的是你們的房子啊。我們已經買下來了啊,所以,您能不能……”
“啊、對不起,我……我又忘了,對不起。”老人拖著沉重的身體從榻榻米上下來,“對不起。不過啊,這是、我兒子的房子,住完了、記得還給他。他脾氣不好,唉……”
老孫呆呆地望著老人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那么長時間,居然都沒能上前扶一把。
因為他看著那老人的背影,怎么覺得哪里好像不大對勁?第一次也是,第一次見面,就總覺得這老太婆哪里不對勁。
“咳嗒”一聲,樓下的防盜門關上了。
老孫被震的猛然一醒悟,剛才那個老太太的腳下,好像少了什么。
黑色的粗布布鞋,納著白色的鞋底。
她的腳下踩著的是摻雜著黃暈暗紅色地板。
不是黑色的。
那個老太太,她沒有影子。
別說夏廷宇了,就連張燃這種看起來不會怕鬼的糙漢子也聽得是背后汗毛豎立。
“在那老太太走了以后,老孫就決定去找一下賣給他們房子的那個女人。一打聽才知道,那老太太就是那個女人的婆婆,而那個老太太已經死了半個月了。”
“那……再然后呢?”
“老兩口肯定不敢再住這個房子了,但那女人也不想要那房子。肯定不能強行退款啊,畢竟合同已經簽好了,房產也過戶了。所以老兩口就趕緊在網上掛了廣告,趕緊又買了一套房子。”
“……”
“第二個……”
“可以了。”陸刑天打斷了老徐的話,雙手十指插緊,輕輕觸碰著嘴唇,“已經可以了,知道房子鬧事就行了。回去吧。”
“誒誒……”夏廷宇沖張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趕緊追上了陸刑天,“你知道什么了啊。”
張燃無奈的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對老徐說了聲“抱歉”,匆匆出了傳達室。
“我覺得,雖然老太太嚇人,她來催債,我覺得也就是為了他兒子守房的。你有沒有聽出一個細節?”
“什么啊,我……我還沒消化呢。我是慢熱型,你得等等我。”
“她忘了。她的兒子脾氣很大。房子還要還給他。”陸刑天說了三句話,“就這三句。”
“這三句話、怎么了嗎?我只覺得重點在還房子啊。”
“要結合起來看。”陸刑天道,“她、忘了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了。”
夏廷宇渾身一個哆嗦。雖然這句話不算嚇人,但也是足夠瘆人了。
“她要替兒子守房,這是為了什么,你有沒有想過?”
夏廷宇搖了搖頭。
“她兒子是被她氣死的。”陸刑天提示著。
“想要她兒子原諒她所以做一些事情來彌補咯。”張燃插到兩個人的中間,沖著夏廷宇說,然后看向陸刑天求證。
“恩。”
“那……那我們要怎樣,才能讓她去轉世?”夏廷宇撓了撓頭發,“是讓她接受兒子死了的現實?還是要干嘛?她留在這個世界的原因又是什么?難道還要我們把房子燒掉給她兒子啊?”
“當然不可能了吧,要是想燒房子的話,你可別想了。”張燃拍了拍夏廷宇的肩膀。
“大天,你給個話啊。”
“我是覺得、她最終想要的不過是兒子的原諒,并不是那房子。”
“你是想真的讓她兒子原諒她啊,你還有能耐去陰間把她兒子找回來?沒準人家已經轉世了。”
“當然不是。”陸刑天斜愣了一下夏廷宇,眼神里全都是沉默。但夏廷宇看得出,那冰冷的眼神中,似乎是摻雜著些惡搞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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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宸軒夫婦暫時住到了賓館里。這個鬼老太雖說是嚇人,但實質上卻是沒有任何危害的。她留在這里的原因不過是為了兒子一句原諒的話,或是一個放松的神色。她只是一個內疚的母親。哪怕是欺騙也好,讓她解脫吧。
她的眼睛不好使,這從她對那個老孫稱呼“大劍”就可以看得出來。只要能夠自然的重復那天的生活,她就能夠想起往事,去另一個世界尋找兒子。就算是回憶不起來,那就去創造回憶啊。至少可以讓她在去陰間的路上昂首挺胸。
陸刑天每天都徘徊在這套海景房的客廳里,夏廷宇像是個小仆人靜靜的正坐在沙發上,沒有陸刑天的指使,他連動都不敢動。張燃則是一直躲在樓上的屋子里,也是不敢怠慢。
按說老太太會時不時的來拜訪這個家。但已經等了三天了,在這么等下去,恐怕就會誤了上學的時間。三個人只能是全天在家呆著,三餐要么是自己做,要么是讓賈瑤送過來。一時一刻都不愿意錯過老人來敲門的時刻。
如果這真的是詛咒,不解決的話,只怕會影響到夏廷宇整個人的將來。
終于,在第四天的晚上,海景房寂寞的防盜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