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恐怖的經歷,肖景然失去了哥哥。他已經不再怨恨父親了,倒不是因為感情已經麻木,是因為那個男人也失去了很多。
蘇眉梅的死是一切的開始。不、那起必然的車禍才是一切的開始。母親死了,她的詛咒開始了,停不下來了。然后那么多的人經歷了如此恐怖的詛咒,連林子雨也是。
肖景然不恨母親。那是他最愛的母親。
不管多么丑陋,那個人還是自己的母親。她的恨不是無端的。她……
但是這一切要怪誰?
貪欲。
貪于金錢美色的男人么,還是搶占別的家庭的女人,還是那種無法原諒的狠呢?
肖景然已經不再想思考這些了。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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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那個叫做陸陳海的男孩真的就徹底消失了。至少整個假期,渾渾噩噩的肖景然再也沒有見過他。無論是閑來無聊跑到臨市,還是之后的一次刻意去找他,肖景然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離奇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陸陳海。
那棟房子已經成了危房,那個時候,也就只有他一個人在住。現在人走了,留下了之前的桌椅。肖景然曾一度認為這個人只是暫時走了,但無論去幾次,什么時候去,那個男孩的身影,他再也沒有遇到過。
肖景然坐在了那個椅子上,沉沉的思考人生。
過去的經歷太過不真實,但肖昊然真的死了,朋友們也真的都不見了。
這要讓我怎么辦才好呢?
肖景然利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將自己的名字改了,戶口也改了。一切都是他自己暗地里偷偷做的。他已經不想再接觸肖家的事,也不再想作為那個家庭里的一名成員繼續下去了。
他討厭父親,討厭林子雨,這個事實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事情改變過。那個詛咒帶給他的只是對他們的同情。
他要脫離這個家庭。
肖啟銘知道了兒子的打算后,也是不吃驚。畢竟詛咒是因他而起,最后死的人是自己,但自己并沒有死,詛咒也就沒有結束。聽那個兒子身邊突然多出來的那個少年說,詛咒已經可以算是結束了,因為兒子已經將詛咒移到自己身上了,為此還犧牲了另一個人,他的另一個兒子。
兩個孩子為自己操碎了心,自己卻是居安處優,怎么看肖啟銘都覺得這次自己是錯到一定境界了。
他沒有阻止兒子的做法。他替兒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聯系到了北京的一個遠房的親戚,一對沒有孩子的老夫妻。他們愿意收養肖景然,又恰好那家人姓張,正巧是肖景然改成的名字的姓氏,兩家人暗地里一拍即合。
張燃拖著拉桿箱沒頭沒腦的跟著人流走出了出站口。迷茫的站在新的城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是那么的蠢。
北京的物價很高,他只帶了自己銀行卡里的五千塊錢出來,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果然要重新開啟一段人生是這么困難。
車票收好,身份證收好,張燃拿出手機準備在網上為自己定一家酒店。先湊合過完一天再說吧。
這時,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婦向他走了過來。
起先的時候只是六目相對,張燃并沒有意識到這兩個人視為自己而來的。直到他們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兩個人看起來并不像騙子,反而是慈眉善目的。但越是慈祥,越有可能是騙子。因為騙子總是把自己偽裝的看起來比好人還像好人。
兩個中年人看起來應該是夫妻,他們面對著一個初來做訪的男生扭扭捏捏的,反而讓張燃覺得好笑。
“你們要干什么?”
強硬的語氣,強硬的態度。他們知道在這個男孩身邊曾經發生的事,所以他們對這個男孩的反應并不生氣。
“你……”男人結結巴巴的開口,“你愿意、跟我們一起生活嗎?”
“是我爸么?”
“啊?”兩個人同時一愣神,像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似的,“額……是。”
“哦。”
“那你……”
“算了吧。”
“等等。”女人拉住了張燃的手。這只手很粗糙,完全不像是一個女人的手。就像母親,那個經常操持粗活的母親。
張燃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一種想要抱住這個人的沖動瞬間涌上了他的全身。他沒有忍住,他真的那么做了。
女人被這個多變的少年的做法表示驚訝,然而沒驚訝幾秒,她就反手回抱了這個少年。
“媽媽……”
“嗯、乖。”
“你想走,你爸也放你走了。他至少是你爸,也是想要為你做些什么的。這也是你爸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就收下吧。”
“老公,你就不能少說……”
“我還是要說的。”男人撓了撓后腦,“雖然我腦子笨,但……我們也是真心想要你的。你要是討厭你爸爸,那你就當是來到這里,偶然碰上了一對想要收養你的人,好么?”
張燃還是個孩子,無論他經歷多少,他也還是個孩子。他把頭邁進了女人的脖子里,重重的點了兩下頭。
女人欣慰的笑了。她能明顯的感覺到男孩埋在自己肩上的雙眼打濕了她的衣服。
“愿意跟我們一起走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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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燃跟著這對夫婦來到了他們的家。男人是退伍軍人,現在開了一家肉鋪。女人還在當化學老師,兩個人的家庭很美好,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孩子。
張燃的到來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新的期待。
比如說,他們從來沒有過那種等著孩子回家吃飯的感覺,又或是那種孩子考完試的緊張感。
他們想要的經歷就要就此開始了。
張燃知道這兩個人會對自己很好,但沒想到他們會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
房間已經為他打掃好了,換了新的窗簾和床單。房門打開,還能聞到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敞敞亮亮。
高中也準備好了,雖然離家不遠,但還是有住校的規定。這還是北京一所說得上名字的高中。說起來最重要的還是蘇英橋在那里當老師。
張燃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自理。初中的時候正好趕上肖昊然上高中,母親都是在外面照顧他。不喜歡的爸爸在家從來都是順著自己,自己順理成章也就成了一個自理的孩子。如今兩個人待自己真的勝似小時候母親待自己時的樣子,張燃不由得也就開始依賴了這個家庭。
所以,那段不美好的回憶也就忘在了腦后。
包括那時,那個少年對自己說的話,包括自己曾經靈異的體質,包括那時攬在自己身上的那個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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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故事說起來還是要從學校生活講起。也難怪,學校是學生白天待得最久的地方。作為重點高中的大一生,張燃已經為迎接高難度的生活做出了全方面的準備。難得的家庭,不能讓他們失望。
學校是工作日全封閉的,其實也不過就是上課時間不讓亂跑,午休晚休都要在學校的宿舍。吃飯可以到校外,但就看你的時間安排合不合理了。兩周一休,單周周末有安排小測驗,晚上,學生可以選擇回家休息;雙周的周末就是兩天的假期了。
張燃對這個學校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從外面看起來是很敞亮的。灰白嚴肅的五層教學樓干凈利索,隔著操場的宿舍區更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初中的時候,張燃就是住校,但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中學的宿舍還可以帶電梯。
也難怪,整個學校的近五千名學生都要擠在這十棟宿舍里。
一棟宿舍六層,一層十個房間,一個房間八個人。
自從進了宿舍樓,一路上張燃都是盯著自己的鞋尖或是蛋殼色的瓷磚間的黑色縫隙看,腦子里想入非非。
這種環境,應該不便宜把。
張良把母子倆放在校門口,自己就去忙了。蘇英橋順手接過張燃的行李箱,帶著他進了校門。
“這就是我們的學校。”
“我來拿吧……”
“誒,你這是第一次來,還不得好好看看。拉著箱子會影響你參觀的。”
多么親切的對話。
張燃覺得自己的生活就要回歸正常了。他抿抿嘴,就當是撒嬌吧,沒有在做什么多余的動作。
這個學校的綠化很好,很舒心,小路兩旁都是郁郁蔥蔥的高大的楊樹。這還是秋天,到了春天估計就要滿天飛楊絮了吧。
食堂有大小兩個。大的三層,小的兩層。
走在蘇英橋的左邊,與她并肩行走在綠茵操場上,張燃居然開始有些緊張了。
新的生活。
對于緊張這種情感,張燃已經很少有了。
不知不覺間,蘇英橋的小臂就跨在了張燃的胳膊上。“別緊張,我在呢。”
“嗯。”
張燃的寢室在二號宿舍樓的610室,這棟樓里的高一級部的最后一間寢室。寢室不小,不然怎么能盛下四對上下鋪和八張桌子。
床鋪的擺放很常規,東西墻一面兩對。桌子兩排四張挨在一起,把過道從中間分了開來。
宿舍里已經來了五個人了。張燃跟他們點頭打了招呼,就去聽蘇英橋的叮囑。也就是那些母親們常常囑咐的那些,不過在張燃聽來,卻是無比的享受。
蘇英橋把行李放在了床邊,就去忙自己的了。
張燃跑到門廳里領了自己的床單被罩又回寢室自己鼓搗自己的,一邊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室友搭話。
“自己做活啊,朋友?”
“嗯,媽去忙了。她是這里的老師。”
“厲害哦,那哥們兒以后要照著小弟。”
“呵呵。”
“是本地的嗎?”
“……是。”
“家離得遠嗎”
“不遠啊,奈何這里是讓住校呢。”
“你改名字了?”
“嗯。”
“新家庭、還適應么?”
“……”
回過神來,那個聲音讓張燃整個人背后都起了雞皮疙瘩。張燃回過頭去看那個熟悉的人,臉上的不只是驚愕,還有那種又想哭又想笑的尷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