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曾經使那么多人驚駭過的女孩,現在就坐在肖景然的身邊,可是肖景然并不害怕,反而很安心。
“你是誰?”
“我是……你的母親。”
“恩?”肖景然沒有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并不慌,“那……她呢?”
“也是你的母親。”
“啊?”
“一個是詛咒,一個……是靈魂。”
“那你……是……”
“詛咒。”女孩抿了抿嘴唇,“靈魂怎么會有這么漂亮。這樣子很年輕吧,你肯定認不出來。”
“恩……”肖景然第一次跟年輕的姑娘如此敞開心扉,雖然內心還是有那么一點放不開。
“這……這是我跟你爸爸認識的那一年的樣子。”女孩揉著裙角,“那是我最開心的一年。”
“恩……”
“你和昊然……你哥哥……”
“我們很好,你就放心。”
“你一定很恨我……”
“沒有!”
“恩……這是我的記憶。”女孩低著頭,用手指玩弄著自己如干草般的頭發的頭發,“我用我的頭發跟孟婆換來了我的記憶。其實也只不過是想給你們一個解釋。我害怕……”
肖景然吃驚地看向女孩。他本應該很坦然的接受這個答案,因為他已經知道女鬼就是自己的母親。但是……“你是怎么死的?你不是出意外死的嗎?既然是意外,你怎么還會有機會下詛咒?”
女孩冷笑一聲:“他是這么告訴你的嗎?看來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女孩站起身,在地上轉著圈圈,裙擺隨著他的舞動而翹起,仿佛在嘲笑肖景然的無知。
突然,一直像是脫力的女人站了起來,一步步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她走得很慢,步子堅硬,如僵尸一般。
女孩蹦蹦跳跳地跟過去,轉身向肖景然招招手,招呼他過去。
肖景然沒有多想,跟著走了過去。
衛生間非常小,也就五六平米。頭頂亮著一個小小的燈泡,燈泡的光很暗,但照亮這個小空間也是綽綽有余。
衛生間的中央居然詭異的擺著一根一米半高的木樁,木樁下面是一個塑料盆。
而女人,正拿著粗麻繩,將嬰兒的雙手捆住,將他綁在這精致的木樁上。
肖景然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是血咒……
“不行……別這樣……”
“為什么不行?你難道不想詛咒那個男人嗎?”女孩瞪著肖景然,兩只眼空虛的似兩個黑洞。“你怕死嗎?但是她并沒有想要殺你。你難道不知道八字如此輕的你為什么沒有死嗎?其實你才是第一個該死的。因為她送給你的娃娃。這個女人是在你死不了的情況下才下的咒,難道這還不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嗎?難道她做的不對嗎?為什么連你也要阻止我們復仇!”
這是詛咒,這不是母親。她暴走了,她控制不了自己了。像陸陳海說的那樣,她需要干預了。快說些什么,她是善良的,她曾經要我阻止她。正是現在啊!
肖景然一遍遍提醒著自己,但注意力一直在那女人手中移動的小匕首上。
嬰兒在高聲啼哭著,尖銳的刀刃一次次在那白皙細嫩的皮膚上游走著。一下,兩下,三下……四十九下。
女孩的尖叫聲、嬰兒的哭聲、女人的呢喃聲……肖景然的精神開始崩潰了。
映入他眼簾的最后一幕,竟是那流著血的嬰兒詭異的笑。
“我們的經歷,也讓你好好體會一下吧……”
這個世界崩壞了,不然,就是我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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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清醒時,肖景然以為終于可以平靜一下了。但眼前熟悉的環境,卻不是他所想到的。
那是他的家,是他們的家。
十七歲的肖昊然背著書包正從門外走進來,微微被汗水打濕的雙鬢洋溢著青春的美好。年輕的何田坐在小木桌前,見兒子回家,立即上前替他接下沉重的書包。書包有些臟了,男孩的校服也有些臟了。
“今天沒受人欺負吧?”
“沒有,我這么厲害,誰敢欺負我?他們一起上都打不過我。等我長大了,我就保護你。”
“嗯。”何田溫柔可親的一笑,手不自然的捂上了嘴角。肖景然看得見,媽媽的嘴角有一小塊不明顯的烏青。
“你是不是又去找他了?”
“……沒,磕到了。”
“我又沒說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看到了你嘴角的傷?”
“……”女人想要在說什么,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張張口又欲言又止。
肖景然看著眼前的場景,像是在看電視。他木木的想要坐到凳子上,卻一下坐到了地上。
男孩很陽光,他就這樣守護在母親的身邊,肖景然很知足。
“嗯。洗手了嗎?”
“沒……”
木桌前,男孩的雙腿歡快地晃來晃去。“我什么時候才能見到景然?”
“……等你熬完這幾年,畢業了,我們就搬回去。”
“嗯。”
夜晚平靜的來了。
肖景然眨了一下眼,眼前的日歷就到了一年后。
肖昊然的日日夜夜像是過眼煙云,n倍的快進著。
肖昊然那決定命運的考試結束了。疲憊的五官,歡快的腳步,放松的心情。沉重的擔子終于放下了。
還有就是肖景然看到的母親最好看的表情。
再然后就是自己的中考,不過這里就這樣跳過去了。因為中考的時候,母親并沒有陪在自己身邊,所以看不到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不過沒關系。
肖昊然在房間里睡著懶覺,何田就輕輕地掩上門,在客廳里獨自吃過早飯,就出了門。
公交車在陌生的城市停了下來,何田為了省錢,一個人步行走著。
何田停了下來,從褲兜里掏出電話,撥出去,說了幾句,表情開始變得焦急。因為畫面離得較遠,再加上周遭的嘈雜,肖景然也不知道她說了些什么。他想離得近些,卻發現無論怎樣跑,眼前的畫面都是跟著他一起跑。他的位置只能是遠遠的。大概這是母親一段非常不愿意回憶起的經歷,所以,她選擇忘記一些細節。
她又開始走,直到她看到遠處樹底下的一個人。
在公園里,何田看到了一年多未見的肖啟銘,她激動的跑了過去。肖景然就躲在他們邊上的一棵樹后,雖然知道他們不會發現自己,但他還是下意識的躲了起來。
一見到肖啟銘,何田就激動地說道,“讓我見見景然,就一面。你答應我要我見他的!”
肖啟銘仰著頭,不去看何田。“不可能了。”
何田有些著急了,“為什么啊?我只想見見他,悄悄見也可以。背影也可以。”
肖啟銘搖搖頭,“不行。我已經和他說,你出車禍了。他以為你回了老家,你不要再回來了。就算你回來,你也是他心中的噩夢。你在她心里已經是個死人了。你想讓他以為自己又能看見鬼了嗎?”
肖景然能夠清楚的看到何田的肩顫了一下。
“照片也可以,給我一張他現在的照片吧。”女人可憐的央求著男人,男人卻心冷的像是一塊廢鐵。
“你怎么這么煩人?整天纏著我要么要錢要么要見兒子。你要是想要兒子,當初怎么沒拼命留下他?當初為什么跟肖昊然搬出去?現在后悔了?當初你怎么沒管住他?”
“我不是想要他……”
“現在后悔了?”
“我……”
“你給我滾!”
“不……我就求求你了,昊然也想他,就……”
男人抬起了手,一掌把女人推倒在地。
“媽媽!”肖景然從樹后面跑了出去,蹲下身子扶著何田,可是手指不爭氣的穿過了何田的身體。
何田注意到了圍觀的人群,馬上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圖,強作堅強。
肖景然見到這情景,更是滿懷了怒火,他像是瘋了一樣站起來使勁了推了一把肖啟銘,可無奈,身體反而是因為慣性飛了出去
“你這個女人,當初就不該娶你。”
“但是你娶了啊,你就得給他們負責啊,你對他們好就夠了,你對他們好,我就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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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就是抱著必死的心來找的肖啟銘。這幾個月打工剩下的錢全部留在了家里,飯也煮好了,菜也買全了。肖昊然好歹是拼出了結果,也是時候去找那個男人了。
如果我死了,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終于,肖啟銘將何田推到了公園樹下的長椅上,何田的額角多出了一個血洞。模糊的視線里,那個盛氣凌人的男人走了,何田艱難的站起身子,在眾人關切又或是看熱鬧的眼神中挪出來公園。
隆隆的卡車在外環路上呼嘯而過,何田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寬大的外環路上。
"你母親在很早就剩下了我,倒不如說,她其實是在很早的時候就把我打掉了。但是我奇跡般的生還了。”女孩歪了歪頭,“也許我就是為了這個詛咒而生的。因為她在打掉我之后,又開始給我上營養。我居然活下來了。”
“……”
“你母親在死前就下了這個詛咒……”
肖景然突然不敢直視這雙黑白混淆的死人的雙眼。
她要殺了我。
“肖景然……肖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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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景然就這么靜靜的躺在床上,貓咪臥在他枕邊,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他。兩個男人也是坐在床邊扭著上身,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守著肖景然,一刻也不敢合眼,直到貓咪警惕地弓起背,肖景然的眉頭皺起來,額角滲出幾滴汗。
“肖景然!肖景然!醒來啊!”凌信哲看向肖浩然,“快叫醒他!那小女鬼要殺他了!叫不醒他就一輩子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