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白裙子女孩的一周后,夏廷宇聽說輔導班前那條剛竣工的小路又被扒開了。不知道是誰動用的人力,那條路被碎的很徹底。在那條路下的地基上,一個小小的角落里,有一個小小的白布單包裹,很不起眼。
有人看見一個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孩獨自一人在眾人的注視下,扶著土石緩緩的下了那個被挖的坑坑洼洼的路的路基上,抱起了那個白布單包裹。
女孩安靜的閃著大大的眸子,雙眼卻像是沒有焦點一般,直直的看著前方。
眾人很不解,他們問女孩為什么要這么做。女孩擦了擦臉上的污漬,又輕輕拍打了幾下單子上的泥土,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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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的日子漸漸近了,高中時期的好友趙一亮跟夏廷宇一同被煙臺的一所大學錄取了。離開學還有一周的時候,趙一亮約著夏廷宇去張店的車站取票,順便閑逛一下。雖然夏廷宇是決定讓父親送他去學校,但他也沒有拒絕,畢竟兩人也算是沒有秘密的朋友。
到了那天,倒是一個好天氣。火車站的人不是很多,多半都是學生。票很快就取上了,出了售票廳,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來到大路邊,趙一亮便開始猶豫應該去哪。
“你沒有計劃的么……”夏廷宇滿臉的黑線。
“嗯,畢竟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
看著趙一亮一臉理所應當的無辜樣子,夏廷宇瞬間覺得自己交友不慎。“靠,我要是回不去,我就賴你。”
“賴我?賴我有什么用?你要是回不去,我也夠嗆了。我們倆啊,露宿街頭。”
“那你、愿意跟我去找一個地方么?到時候回家的車費我出。”夏廷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趙一亮說。
“找?”趙一亮瞪了瞪眼,“敢情、你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啊?”
“恩……”夏廷宇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多月前那張陸刑天給他的便簽,“去……這個地方。”
“……”趙一亮接過便簽,“你特么在逗我。”
兩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夏廷宇一個人在說著他的事情,“我其實真的很想找到這個人,他很奇怪,雖然我并不是一個喜歡求甚解的人。他說他在張店住,我問他在哪,他就說在這里,然后塞給我這張便簽紙。”
“那個人在耍你,你不要理他。”
“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我不是第一次遇見他了。第一次的時候,我和他是在我回老家的時候見到的。他走的時候,我還在睡覺,他就讓我爸轉告我,我們還會再見面,然后給我爸塞了一張這種樣子的便簽,這跟那時候一模一樣。第二次相遇是在我做兼職那里。你說他媽的這么大一個地方,怎么就能遇見。就好像是……我靠,你說,這張紙里,不會融入了什么GPS芯片吧。”
“噗——你這么一說,還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現在的芯片,都能跟頭發(fā)絲媲美了。咱們做的試卷上還能看見木茬子呢。”
“恩……”夏廷宇捏著便簽紙看了又看,翻過來覆過去的揉搓,“唉,怎么辦到的呢……”
“廷宇啊,我說呢,那只不過是個巧合,好吧?你看啊,雖然說我們住的地方不小,但轉一圈也就特么一下午時間,還不夠你在輔導班一天的工作時間對吧。”
“哎,你別說,我還真不信。哪會有那么巧合的事?”夏廷宇自然是不會跟趙一亮說出自己經歷的事,就算說出來,對方也不會信的。
“那你試試,你想去哪?也許這張紙會給你心靈感應呢?”趙一亮無奈道,“你把它放在太陽底下看看,或者……扔起來看看它往哪里飛?”
“恩……”
“哎,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個思春少女你知道嗎?跟別人定下約定,心里念叨的跟個啥似的,其實就是給人家耍了。”趙一亮擠了擠眼睛,“相信我,就是巧合。兩次巧合不算什么,當你和他有了第三次巧合,你再考慮要不要嫁給他。”
“恩……”夏廷宇回答道。
“……”臥槽,這孩子沒救了。
“到那邊看看。”夏廷宇指了一下邊上的一座四層高的沿街房,“要真是命運,我特么倒是想試試。”
“你他媽聽我說話了沒有啊!”
老式的沿街房,白色的瓷磚墻面被油煙機噴出的污漬染得黃黃的。沒有樓宇門,夏廷宇閉住眼很快就走進了其中的一個單元。
走廊里陰陰冷冷的,太陽下曬著的皮膚瞬間豎起了雞皮疙瘩。走廊很窄,一層樓梯才有七階。走到頂樓,夏廷宇的手心已經捏了一大把汗了。他的心跳得飛快,當然他也覺得這是鬧著玩的怎么可以當真。
一層有四家住戶,當然有些已經是人去房空,連窗戶玻璃都是碎掉的。403的門前站了一個老人,佝僂著身子,矮小的縮在墻角。夏廷宇本來是沒有注意的,不過那老人倒是眼疾,一下就看出了來的人。她哼了一聲,把夏廷宇嚇了一個激靈。
“額……小伙砸,你、是來找誰的啊?”
“啊……老婆婆。”夏廷宇被老人嚇了一跳,但見老人慈眉善目,而且現在是白天,所以也沒做太多糾結,隨便指了個房間便應道,“這個家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啊?”
“這個?”老人的腰是直不起來了,她使勁的仰著頭,眼睛瞇成一條縫,“這個家的住戶……早就走啦。”
“走了?”夏廷宇愣了一下。不過也難怪,隨便指了一家,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
“那、老婆婆,您是……”
“額……我?我……恩、我是……”
“……”這能不能行啊……
“哦哦哦,對對對,我啊,是有托這個家里主人的福,現在幫他守門的。”
“守門?您……就住在門外?”
“額……我、進不去。”老人緩慢的搖著頭。
“啊。”
“他說……在他走了以后,會有人來找他。要我、在這里候著。他說,只有找他的人、才能看到我……我就一直、在這里等著……”
“……”聽了老人奇怪的話,夏廷宇從腦后涼到了腳底板,感覺簡直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往大腦涌著,一種強烈的預感驅使著他來注意這個房間,“那,這家的主人是姓陸嗎?”
“陸……?額……好像、是這么回事……不過、我也……記不清了。”
“啊,那他是不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喜歡穿黑衣服的人?”
“他……額……我、看不清……”老人磨了磨牙,“不過呢,他們家人啊、穿不得別的顏色的衣服。他們家人、是為死人做事噠……”
老人慢條斯理地好像在胡言亂語,夏廷宇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大喘了一口氣,趕緊對老人說,“我叫夏廷宇,我就是要找他的人。我一直在找他。您能告訴我他是什么時候住在這的嗎?”
“額……六月吧……恩、對。鄰居家的小孩、還過節(jié)了。”
“那、他是什么時候走的?”
“他就、住了兩周。”
“那……那我能進去看看嗎?”
“請。”
老人讓開了地方,在一旁彎著腰,背著手,像是在靜候的仆人。夏廷宇伸手一推,房門居然開了。
房子很小,撐死也就七十平。進門左邊就是一個小小的衛(wèi)生間,只能勉強盛下一個體型中等的人。右邊是一塊寬一米的空地,擺了一個一人高的木制隔斷。前面是客廳和臥室,客廳正沖大門,臥室在左邊,并沒有門,只有光禿禿的門框。客廳再往里應該就是廚房了。
房間里很潮,窗簾都拉著,陰森森的。家里的擺設很簡陋,除了臥室里的一張床、客廳里的一個露著棉絮的破沙發(fā)和廚房生銹的鐵灶臺,就沒再有什么東西了。連天花板上的燈也是一根電線吊著一個鎢絲燈泡。
裝飾少了,屋里自然顯得小而空曠。抹布在角落擺著,已經干透了,還有一股霉味。其他的,就連內褲襪子都沒有留下,干干凈凈。
夏廷宇轉身想要出去,這才發(fā)現,在門框邊上的隔斷里,有一張黑白遺照。夏廷宇別過頭,沒有敢正眼去看,生怕看到陸刑天那張冷酷的冰山臉。不過好在,那張照片是個老年人的照片。那個老年人很慈祥,看著還很眼熟。
仔細想了想,這他媽的不就是幾分鐘前在樓道里對話的老婆婆嗎?
不過回想起老婆婆的話,她說,只有來找他的人才能看到她,這就擺明了那老婆婆不是什么正常人,這么想想,人家還是好人,額、好鬼,幫著陸刑天看家,還主動打招呼放自己進來,完全沒有害自己的意思,那肯定不是壞污穢。
夏廷宇走出鐵柵欄的防盜門,發(fā)現門口已經沒有什么老婆婆了,反而是一臉蒙圈的趙一亮,一上來就是滿臉的疑問,“你他媽怎么上人家家里來了?”
“一亮,這特么真是絕了。”夏廷宇掏了掏口袋,居然發(fā)現,那張便簽紙不見了。
“怎么了,不會真給你找到了吧?”
看著夏廷宇點頭,趙一亮也是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我的那張便簽紙也丟了。”
“不會是掉到那里了吧?”
“是門口的老太太。”
“啊?”趙一亮回頭去看,又一臉驚悚的回過頭,“是是是什么門口的老太太?”
“她走了。”夏廷宇撅了噘嘴,“是她告訴我,那個人住在這里的。不過那個人走了,走的時候,正好是六月過兩周,就是我們高考的時候。然后就是我們在去村子的路上見面,告別,再見面,再告別。”
“……”趙一亮抽了抽嘴角,“你簡直了,我都覺得你在耍我。”
“好好好,就當是我在耍你。走吧,回去吧。”
“恩。你叫我信,我也不會信的。”趙一亮撇撇嘴,趕緊跑出了那個陰森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