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胡嚕智軒幾乎沒有猶豫沖到她身邊握緊她的手,深深地看進她眼底。
青檬期待地看著他:“放下好不好?你們這樣西尋也不會安心的。”她希望可以挽回他,挽回他們之間的友誼。
聽到西尋得名字,他動搖的心更加堅定了,眉頭輕挑,薄唇輕啟:“不,可,能。”他一字一頓,急切的眼中帶著猖狂和狠絕。
他們太像了,青檬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青檬驟然拽緊他的衣襟,胡嚕智軒猝不及防,被她用力帶著,一同滑下懸崖,極速下降中,胡嚕智軒緊緊握住青檬的手,青檬卻趁最后一絲意識,猛地推開他。
只聽見呼嘯而過的冷風,青檬只覺得眼前漸漸暗下去,思緒漸漸變得混沌。
胡嚕智軒在慌亂之中想要找到她,卻被極速的風阻隔,他心里很清楚,掉到崖低會是什么結局,懸崖之下是他為云宮宸淵精心布置多年的幽冥淵,幽冥淵——即便是玄鐵觸之,亦必然融化,更何況只是血肉之軀的凡人,一旦摔下去必然灰飛煙滅,他想在恰當?shù)臅r間送給他。
秋風落葉紅燭搖曳菊花殘,絕壁殘陽浮云悠遠意闌珊。
“找,再給我去找……”云宮宸淵一身玄衣,眼睛嗜血地怒視著跪伏一地的蒙源子熙,云宮炎煊暗月等人。
“是。”眾人深知此刻的他需要冷靜,是無法勸阻的,只能依著他的意思沒日沒夜的去找青檬。
這已經(jīng)是黎山腳下的第三天了,數(shù)萬人馬搜尋了三天竟然無所獲,不說青檬的尸體,懸崖下除了一個個在年長月久的時間下風化得千奇百怪的石頭,他們什么也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咳咳咳……”云宮宸淵握拳捂住輕聲咳嗽。
“王上,該吃藥了。”星影不敢打擾他卻又不得不打擾,小心翼翼道。
從王上醒來知道帝后為了救他之身引開敵人后,整個人都瘋了,就要從懸崖跳下去找人,幸虧云宮炎煊和蒙源子熙率領的兩萬大軍趕到。
但是這幾天他都不吃不喝,簡直憔悴得不成人樣,星影越想越擔憂,忙召隨侍的大夫把藥端上來。
云宮宸淵接過來便一飲而盡,他只希望自己能夠快點找到她。
對著荒涼的枯石大吼,一拳砸在枯石,骨骼響了一聲,蒼白的手背上凸起的骨節(jié)瞬間錯位,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做傻事的嗎?咳咳咳……”
云宮宸淵眼神更加深邃冷漠,空洞又隱隱的急切,像一個活死人,比幽靈王的鬼面人還要駭人。
害怕……總之很嚇人。
那天,青檬找到暗月,問他:“暗月,王上是不是有打算了?”
“回帝后,暗月不知。”暗月畢恭畢敬道。
青檬知道,云宮宸淵定有所打算,并交代暗月不許告訴她,如暗月是不會受威脅的,所以青檬并沒有強求他告知,擔憂地問:“那你有沒有辦法讓王上安全脫離危險?”
這個問題已經(jīng)問過了,但暗月還是照實回答:“暗月笨拙沒有想出。”
青檬故意猶豫片刻:“我倒是想到一個法子。”
“什么法子?”暗月急切問道。
青檬道:“不妨告訴你吧!其實幽靈王就是胡先生。”
暗月不信地瞪大眼睛:“什,什么?”帝后這是開玩笑吧!
青檬語氣軟下來:“其實我也不愿相信。”
青檬繼續(xù)道:“我們可以讓隊伍護送王上凌貴妃和小王子突出重圍,再派幾個人抄小路走,一般情況下幽靈王會覺得護送離開的人會走小路,所以就算阻隔王上回宮的鬼面人多,也有一線生機,但是護送的隊伍只能一鼓作氣,絕對不能遲疑,否則我們將前功盡棄。”
暗月驚訝地看著青檬,這不正是王上想出來的法子么?王上還特地交代不能讓帝后知道。
“暗月,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法子了,而且……我已經(jīng)給王上下了迷藥了,就算你不聽我的也不行了。”青檬來個先斬后奏,她是在凌貴妃身上做的手腳,女子脂粉的香味掩蓋住迷藥的味道,加上云宮宸淵對凌貴妃的擔憂和信任,才勉強沒被發(fā)現(xiàn)當。
“帝后,這……”暗月無措了,帝后竟然把王上迷暈了?
青檬繼續(xù)問:“所以現(xiàn)在只能聽我的,暗月,你告訴我王上的對策是什么,在這兒多停一刻距離死亡就近一步,這里的暗衛(wèi)只聽王上和你的,大家的命都在你手里了。”
“回稟帝后,王上的對策和帝后說的一模一樣。”暗月誠實答道。
青檬一愣,想不到他們的對策竟然一致……
本來暗月要求走小路,因為走小路路徑危險,而且按帝后和王上的意思,小路最可能出現(xiàn)幽靈王,但青檬的意思,所有人中暗月身手最好,有能力保護他們的只有暗月一個。
云宮宸淵一如既往,沉于國事,竟連凌貴妃都不見,對凌貴妃的冷落,眾人皆滿腹狐疑,但卻猜測不到原因,和帝后有關的事更是無人敢提及。
世人皆嘆云丘王上勤政愛民,一整年均親自領兵駐扎在于伯姬相鄰的黎山駐守邊界,直到三個月前,明凌宮中凌貴妃的貼身丫鬟衣云被秘密處死,只因知道得太多,貪心過大,智慧不足。
可是世人皆不知道,云丘的王上為了找到失去的帝后,為了幽靈王的老巢,一整年日夜不休不眠,像一個鬼魅一樣飄蕩在黎山之境。
衣云一心只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向云宮宸淵報秘凌貴妃和昕王暗中密謀陷害帝后,云宮宸淵本不信,衣云自然就被處死了,其實,即使信了,她也會被處死。
都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但青檬的尸骸都沒有被找到。
沉痛絕望之時,云宮宸淵仍沒有放下凌貴妃,生怕她擔驚受怕,不顧幾個月的不眠不休,一如既往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凌貴妃。
忽有一次,回宮途中,一個丫鬟脆生生跪伏攔截了他的去路。
明公公大驚以為是刺客,正要高生喊侍衛(wèi),那丫鬟卻一個勁磕頭。
云宮宸淵認出那是凌貴妃的貼身丫鬟衣云,便阻止了明公公。
衣云道出了凌貴妃和昕王合謀陷害帝后,還說凌貴妃暗中和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白衣男子有來往。
云宮宸淵自然是不信,一怒之下叫人將多嘴的衣云處死,衣云不但翻身希望破滅,竟然把小命也賠了進去。
云宮宸淵卻不讓人把這件事伸張出去。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有一日去探望凌貴妃,因正是午時,他以為她應該在休息,便沒有讓人通報,進去之后,他看清楚了那個他一生最愛的女子,心也沉下去了,所有謎底也解開了。
凌貴妃愣愣地看著他,平靜得出奇。
她手上的木匣子,雕刻精致的獅子,栩栩如生。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自從到寧坨山,第一眼見到大師兄,我便喜歡上他了,可是他喜歡的人竟然是西尋,為了報復你,他竟然讓我嫁給一直喜歡我的你,他以為只有我狠狠傷你的心,才能達到報復的目的,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婉陽公主,可是一切都失敗了,他沒想到你會愛上婉陽公主,我也沒想到,利用完我之后,他竟然也愛上了她,哈哈哈……是不是很震驚?”凌貴妃面目猙獰地笑,頭發(fā)一點點散亂,緊握木匣子的雙手顫抖著,顫抖著卻仍不松開,越笑越是瘋狂。
“你不是也喜歡帝后嗎?哈哈哈,現(xiàn)在她死了,你們都得不到……都得不到。”她把木匣子砸在地上,砰一聲,頓時四分五裂,里面的珠瓔寶石散落一地。
那一聲碎響碎的不是木匣子,而是他的心:“凌兒,你不喜歡開玩笑的對不對?”他強忍著心底尖銳的痛,此時此刻,他仍不信,仍不愿相信。
凌貴妃揚頭,像看傻子一般看著他,嫵媚,迷茫,凄然,如何形容她此刻呢!無疑是美的。
喝醉了一般,歪歪斜斜朝云宮宸淵走去,身體撞過座椅,碰碎了桌上的瓷器。
她無力的玉手,緊緊握住他襟領:“隨便你想,告訴你好了,孩子……孩子也不是你的,是師兄的,大師兄。”
晶瑩的淚珠自她眼中滑落,尖銳的痛折磨著她,她是多么的愛他,可最后,即使犧牲掉她的性命,甚至他們的孩子,他都不愿喜歡她半分,最后,只剩下絕望尖銳的笑聲。
平時,云宮宸淵哪里舍得讓她傷心半分,可此時此刻,他的心比她還要沉痛,比她還要絕望。
暑閣,那本就是一個神秘的地方,先王最寵愛的妃子,云宮宸淵的母妃居住的地方,后來她冒犯了先王被禁足于此,再后來,云宮宸淵為王,更是不許任何人踏入。
青檬離開后,這里也成為云宮宸淵唯一來處。
登上五層閣樓,俯視落英繽紛的繁花世界,卻再也看不見那一襲綠色薄紗。
縱使手握無限江山,卻空余纏綿悱惻于過往,守候記憶孤獨終老。
伯姬。
南陵靖璽臨窗而立,側(cè)臉剛毅英俊,挺拔偉岸。
她死了,竟然就這么死了,還愛上那個男人。
當他和她在戰(zhàn)場上相遇時,當她竟然不認識他時,他的心竟然空了,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可是如今,她還是走了。
“陛下,天氣變冷了,小心涼著了。”女子輕柔地把披風披在他的肩,恬靜的聲音無盡的柔情平靜,卻有難掩的擔憂和惆悵。
千木槿陪他一同望向窗外,空中布滿飄飄揚揚的雪花。
“下雪了。”她輕輕伸出纖纖玉手,沉靜溫雅,薄薄的雪花落入她手中,冰涼,融化,晶瑩剔透。
“嗯,下雪了。”南陵靖璽亦伸出手接住那墜落的雪花,他回首露出一抹淺笑,然而,那淺淺的笑,對女子而言,是多么的寶貴,足以安心。
他也不想再錯過了,那個一直默默陪在自己身旁卻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