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這樣怕,把我變成魔族如何?”彰仁離開後,柒柒從洛炆身後的陰影中浮出,依然緊緊牽著金串兒的手。見洛炆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金串兒似乎有些緊張,輕輕剝落柒柒的手,緩步來到涯拓身旁,漫無目的地望向涯拓仍在凝視的方向。涯拓悄悄瞄了她一眼,一聲唿哨自口中響起,沙塵中現出無數饕餮族人。涯拓用披風擋住了撲向金串兒的沙子,而後無聲地隨著饕餮族人消失在魔界深處。遠處,傳來一聲不滿的長鳴。
“涯拓!你怎能一人將駁帶走?!讓我走回去不成!”聽見駁先苦後甜的鳴叫,洛炆咬牙吼道。
“討飯日行三萬裡!”涯拓的聲音透過風沙傳來,幾乎要聽不見了。洛炆聞言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回頭只見柒柒正笑吟吟地望著他,很淡的笑容裡滿是感慨。如果他當初沒有回到田園,今日的他會不會早已看慣風沙?又會不會在見到金串兒之時後悔?
“彰仁,他是我的第一個人間盟友。”洛炆摸摸臉,避開柒柒似乎很遙遠的目光,“我相信他就是鑰匙……我只是沿著祖先的路,我想要擦去他們的血色……”
“你成爲了汶,但你還是洛炆。我的……”柒柒噎了一下,用腳將沙捻進風中,最後只是笑笑,“你已經走得很遠,也很好。”
“思嵐也已經走了很遠。”洛炆伸手接住迎面而來的沙,聽著它們落地的聲音,“擎天已經被思嵐在實際上取代。你的祭品,其實是送給他。”
思嵐,他終於有了自己的一片天空——柒柒低聲呢喃,不知道洛炆有沒有聽見。但洛炆若已同汶一般,想也不必聽見柒柒的話了罷。本該驚訝的,但柒柒只是向空無的遠方做出連洛炆也無法理解的莫名錶情,或許他已經習慣了心中波濤洶涌。但是祭品?柒柒心中曾無數次想象著與擎天的一戰,但如今換成了思嵐。如此,戰的是劍還是心?柒柒念及此處,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他望向洛炆,而洛炆正注視著他,似乎早在等待他的回答。盟友?曾經彼此稱呼兄弟的人?柒柒竟覺得盟友二字更加可靠,或許是以往的記憶太珍貴,所以更害怕以這樣的心境去想。
“他註定會是饕餮與混沌的敵手,是嗎?”柒柒問出在心中轉了千百回的話,說出了竟又空落得只剩下麻木。是他也相信如此,還是實在難以抵禦更多傷痕?
“很難預料他會如何,思嵐,到如今我居然想不起他的話、他的願望。”洛炆搖搖頭,眸中的滑過的冰藍冷不過心中的失落。我們都不要揭穿其實曾經的戒心如此氾濫,好麼?
“是我的疏忽……可是要令人間帝王不再妄動殺戮,我們需要擎天曾經所佔據的地方。即便另想它法,也要保證不會被任何變化擾亂。”洛炆的語氣慢慢嚴峻,他的靈魂被肩上的“族長”二字從回憶送回現在。涯拓曾說他可以代替洛炆對敵,但洛炆知道自己終有一日會走到這裡。有人能夠在峰頂坦然地笑麼,那的確值得跪拜。這世界令每個人不停選擇,而看到遠方的人卻無法逼迫所有人選擇遠方,並且這世界永遠不會告訴你生存是對還是錯。
柒柒向洛炆伸出手,他的心中很平靜,但此時此刻即使兩人都毫無興致也應當擊掌大笑,鼓舞士氣的吧?就如同傳說中一樣!而如果勝利了,他們用以掩蓋自己的神話將被頂禮膜拜,永遠以訛傳訛。可是,有什麼不好呢?
大概洛炆心中所想也是一般,他深吸口氣,堆起滿面笑容。然而他們二人終究沒有再造就一個故事,二人皆是鬆了口氣,同時盯著地上聚集在一起的螞蟻。
“冀之門給了她多出的性命,才使她成爲祭品。念在過去,我給你選擇的機會。你,要救她麼?”地上的螞蟻整齊地列出了幾行字,俯首帖耳且沒有被法力迷惑,人間魔界只有思嵐能夠做到。
“封丹青,他果然不僅僅是想滿足一個沒有滿足的願望吧!”一直神色平靜的柒柒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洛炆,看來我們的盟誓只能暫緩了。”
“柒柒,這也許是思嵐的計策。你無法獨自一人面對封丹青和思嵐,而我無法離開族中。”洛炆在柒柒身後低聲說道,他始終不想確定可又無法壓抑心中的擔憂。也許,這個詞讓他眼前的景色美麗了一些。
“確實,但他料中了。或者可以說我們仍在他心裡!”柒柒微笑,轉過身去。待洛炆向人間望去時,劍氣激起的風已然平靜。
不過人間自柒柒踏入魔界後便再沒有了他記得的田園。匆匆趕回的柒柒只看到乾枯的荷塘和發出脆響的荷葉,竹籬和茅草屋中充滿了比門可羅雀更深的寂寥。房中的野草舒展著葉子,綠得晶瑩剔透,這裡已經不屬於任何人。柒柒循著封丹青的氣息走入深山,見到了完好無缺但空無一人的村落,那是金串兒生活過的地方,也是楓月詭異地帶領族人拋棄的美麗所在。還未待柒柒弄清其中緣由,一柄劍便映入柒柒眼中。劍上凝聚著封丹青的氣息,柒柒走上前撫摸了一下劍柄,劍便碎成數段,落在地上化成兩顆玉珠。一大一小,一藍一紅。
“緣盡於此……”柒柒捧起兩顆玉珠,向天空朗聲說道,“我會記得你所做的一切,但我還是選擇斬斷親緣。這次,是我自己選的。冀之門,你要的人選本來就是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