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你看,雖然尚有些沉重,但我已能走動了……”青瞳柔和的雙眸輕輕一漾,抿起雙脣掩飾著嘴角的血痕,慘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粗笈?,他似乎想要擡起手,卻終只能平添幾分無奈。
“青瞳,不要亂動!你的傷……傷口會迸裂的?!贝笈;琶淼角嗤砼裕瑓s不自覺地躲避著他的目光。見此情景,楓月踏前一步,似乎想要說什麼,只是尚未開口便被蝶墨扯住。
“師姐,他們大概已經(jīng)不需要什麼真相了,只是隨著自己的心意……或者,只是我們沒有看清自己的真相?!钡涇浺涝跅髟卤郯蛏?,低聲說道。楓月聞言一怔,而後目光黯淡地看向別處,不想再看青瞳少見地精緻卻又瀰漫著死氣的笑臉。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憾恨時光的短暫,卻從未後悔過踏入人界。”青瞳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他竭力想要保持笑容,卻終掩不住眸中的黯然,“大牛,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又是這個嗎?自我踏入魔界之時你便時時掛在嘴邊的話?!贝笈]p輕敲了敲青瞳的頭,彎起嘴角,笑容卻在綻開前凋謝,“你說自看到我的那刻起,就知道我註定在魔界落腳,即便我想要逃?!?
“嗯……”青瞳點點頭合上雙眼,似乎在極力壓制傷口的疼痛。沉默片刻後,平靜的聲音從他青白的脣間飄出,冷潤如淚,“但那是騙你的。去做你想做的事,走你選擇的路,只是我可不可以奢求不要在你心裡模糊到了無痕跡,在你……”粗糙的大手忽然按在青瞳額上,帶著些微的怒意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青瞳一愣,睫毛間憂傷片片墜落,大牛的目光透過指縫沉沉落下,壓在青瞳心口猶如大石。
“真的麼?”大牛目光微微一顫,沉默片刻才輕聲問道。青瞳無聲地看著大牛,想要點頭身體卻猶如石刻。點點暖意從大牛指尖滲入青瞳心中,一瞬間青瞳忽然慌亂無比,分不清自己盼望的究竟是什麼。爲什麼,要用這般凌駕於世的溫暖擾亂我費盡心力才下定的決心?青瞳慢慢避開大牛的目光,輕輕握緊雙手。
“傷口又痛了麼?”大牛輕嘆一聲,用手拂去青瞳睫毛上的水滴,慢慢捲起衣袖,“不巧的是,你的謊言,我信了。”衣袖之下,細細的魔紋如刀,將大牛結實的手臂切得四分五裂,也碎裂了青瞳強撐的最後一絲平靜。緊盯著大牛的手臂,青瞳的嘴脣不住抖動。
“這個是真的,不是流浪時你玩笑時的塗鴉。”大牛將青瞳的手按在自己手臂上,淺笑著說道,“我會一直在這裡。你不能說話我說與你聽,你不能微笑我笑給你看,你若不在了,我守著你的?!覀円煌鐾n空。”
“只可惜,這番美好被你自己破壞了,大牛?!币恢睗M面冷笑著看向大牛和青瞳二人的葉念悠悠開口,“大牛,你背叛我族,我會將青瞳丟回你曾經(jīng)離開的村子……在你眼前。青瞳,連屍骨都不會留下。”
“族長!”大牛臉色慘白地看向葉念,正想開口卻被痛苦喘息著的青瞳拖住。見狀,葉念心念一轉,神色頓時變得更加冰冷。
“大牛,我命不長久,無論何時何地終不過一死,倒是你……”青瞳握緊了大牛的手腕,眼中閃過一道厲芒。不料一道劍光從天而降,冷冽霸道。劍光過處,隱藏在青瞳掌中的烏色光團驟然爆裂。大牛被重重彈開,點點殷紅濺在石壁上,猶如盛開的妖花,而青瞳掌中滿是鮮血,已經(jīng)陷入昏迷,氣息奄奄。
“哼,你二人欺我不通法術,想製造混亂麼?”葉念長劍點地,血色光芒在劍身上不住流轉,“以己身爲引破開洞穴,如此你們二人便免於生不如死的懲罰,而那三個閬風巔弟子也可以趁機殺出重圍,再揚閬風巔除魔的威名。真是如意算盤!”
“族長……大牛敢擔保,他們絕不會濫殺無辜……不會……”大牛喃喃說道,垂下頭竭力盯著地面,不敢看向青瞳。
“大牛,你要明白,如今你已經(jīng)屬於魔族。而他們是閬風巔的弟子,面對魔族……”葉念持劍向慢慢向青瞳走去,渾身泛起冷酷的殺意。
“不、不對!閬風巔……閬風巔又如何?”面對此情此景,一直躲在楓月身後的蝶墨突然開口說道,聲音不住顫抖,她猶豫一下,慢慢摘下了頸間的玉,露出滿面魔紋,“我是閬風巔弟子。但照你所說,我也當屬於魔族,可是那又同我有什麼關係!無論是什麼,我們同樣都能看到近於純色的暖意,看到頭頂?shù)恼空壳缈?!你也曾同大牛一般,所以纔會收留大牛。而那些魔族也始終跟隨著你,凝聚成螭部!”
蝶墨的聲音在洞穴中迴盪,星星點點的水光在她眼中閃爍。終於說完了想說的話,蝶墨長出口氣怯怯地看向葉念,不料葉念臉上卻沒有半分怒意,只是漠然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察覺到蝶墨投向自己的目光,葉念慢慢轉過頭,臉上露出詭異的邪笑,驚得蝶墨立刻轉身逃向楓月。
“葉念,倘若我沒有猜錯……”楓月拍著蝶墨的頭,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隨手取下了自己的玉,“螭部的魔族原本是魔界之主派來監(jiān)視你的人,只是他們最後都臣服於你,只因爲你的心。”
“所以我不能忍受這份信任被玩弄,尤其是所謂名門正派!”葉念瞟了一眼楓月臉上現(xiàn)出的魔紋,嘴角微微揚起。
“若不能一視同仁又何以爲王?”楓月眨眨眼,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嗯……倒不如說說你要我們如何證明我們不會辜負那份信任?”
“眼前不是正有一事?”葉念掃了眼地上無知無覺的青瞳,眼角眉梢透著絲絲邪魅,“救他,以命換命!”
“救他……倒是不難。”楓月愣了一下,揉了揉臉上僵硬的笑容,又拍拍臉色剎那青白的蝶墨,“只是青瞳的傷也有三分出自你手,如今一併讓我們醫(yī)治,你這個族長豈不是太輕鬆?”
“哦?原來名門弟子也怕死!既然你如此說……”葉念冷冷一笑走向青瞳,扶起他令他吐出胸中淤血後全身紅光猶如浪涌,“那我便給你們一個機會,留下兩人在族中,另一人去尋在魔界東方遊蕩的異獸。傳說這異獸之心幾可起死回生,它無名無姓,只是在附近的部族都稱它爲‘無底’。在你們中一人去尋異獸之時,我會盡力延續(xù)青瞳的性命,但若是那人回來遲了……想黃泉路上有人相伴也算是件幸事!”
“如此一來,若我失敗,死的不過是兩個叛徒,若我成功,我們背棄所謂正道之事便牢牢握在你掌心中了。”楓月用指尖點在脣上,目光一閃,略顯狡詐地笑道。
“隨你怎麼說。只需回答我,去還是不去!”血色光芒中葉念定定地看向楓月,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可神色中的不馴冰冷卻沒有半分變化。
“這……”楓月摸摸鼻子,慵懶而坦然地開口,“恐怕你自開口那一刻便不想給我們留下餘地,而我們也的確別無選擇……蝶墨!”楓月笑笑,轉頭看向蝶墨。而蝶墨正深深垂下頭,雖用一隻手牽著楓月,卻站得極遠,彷彿與楓月之間隔了一道深淵。聽見楓月的呼喚,蝶墨的目光飛快掃過楓月又急忙跳落在地,如同受驚的小兔。
“……師姐,蝶墨、蝶墨不應讓你去揹負所有的危險,可是蝶墨……”蝶墨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昏睡的付天青,目光時亮時暗,愛恨層層交織於眸間,愧疚之情溢於言表。
“蝶墨……”楓月垂眸思索片刻,忽然展顏一笑,抱住蝶墨,在她耳邊悄聲自語,“你究竟是怎麼知道望閬門中每、個、人的玉都各有不同?你所回憶起的,遠超付天青所說,對不對?”
“師姐?!你……有、有些不相干的事,我……哦,不,我知道這件事只是因爲我在望閬門時聽師父說過……”蝶墨大驚,連忙解釋道,緊緊抓住了楓月的肩。但很快她醒悟過來,又連忙改口,只是聲音卻漸漸減弱。蝶墨明白,自己已經(jīng)墮入楓月彀中。
“呵呵~”楓月扶住蝶墨雙肩,嬉笑著敲敲她的頭,“師姐也不過是隨口問問。倘若這真的是你的心意,師姐一定會幫你。”
“我……我也不知道。”蝶墨慢慢說道,眼中溢滿迷茫,“我時常爲此心傷,可又常常想,那或許不過是前世的記憶,不必掛在心上。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