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閬門中,第一縷陽光已經悄悄滑入,越過樹梢,爬過矮墻,落在蘊銘眉頭緊鎖的英俊面龐上。因為山勢較高,這里其實比別處更早沐浴在陽光下。但此時站在窗邊的蘊銘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對陽光的頑皮毫無所覺,直到那淡金色光芒變得有些刺目時他才猛然驚醒,雙眸也恢復了神采,只是目光中卻滿含陰毒。
“哦?已經天亮了。”蘊銘抬起手,看著落在掌中的陽光說道,唇邊浮起一絲冷笑,“他還不肯說出實情嗎?”
“哼,他還是只會說那一句話!”蘊石陰冷地一笑,漠然地看著躺在符咒中央的蘊熾,“看來他對我們的盛情款待很不屑,現在居然開始裝睡了。”
“居然對自己同門下毒手,還有什么可說?不如就……”蘊土憤恨地看著手中蘊熾的劍,撫著重傷的手腕惡狠狠地說道。
“放肆!蘊熾這逆徒理當交由掌門或長老們處置,我們怎么能妄動刑罰?莫說動用私刑,就是些須傷痕也要能免則免!”蘊銘慢慢踱到蘊熾身邊俯下身,略微不滿地看著蘊熾鮮血淋漓的指尖。仿佛感覺到了蘊銘的目光,蘊熾身體一抖,慢慢睜開雙眼。在看到蘊銘的一瞬間,他的嘴唇便不由自主地一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連目光也在喘息聲中向一旁挪去,無力地落在一旁。
“醒了?看來還在埋怨師兄。”蘊銘拿過蘊土手中的劍,迫著蘊熾與他對視,“蘊熾,你要明白,師兄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蘊熾無力地重復著蘊銘的話,雙手漸漸握緊。他緊盯著蘊銘,喘息著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的確是迫不得已!”
“看來你明白師兄的苦衷!”蘊銘笑了笑,眼中卻掠過一絲暗影,“那么回答我,我手中的劍是誰的?”
“是我的。”蘊熾眼中的光芒黯淡下來,他低聲答道。
“但,用它傷了蘊土的是誰?”蘊銘的問話緊隨其后。
“也是……我。”蘊熾緩緩開口,本已毫無血色的臉又蒼白了幾分。
“師弟,你似乎很害怕。”蘊銘俊朗的臉上露出冰冷的笑容,一張符由他袖中滑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蘊熾身下由數道符擺出的陣中。刃上月光般的白光瞬間游走在蘊熾全身,蘊熾慢慢合上了雙眼,血跡斑斑的手指再度抓緊地面。
“還不說么?”蘊銘眸中滑過冷光,蘊熾身上的白光更顯銳利。
“真的……真的是我……是我傷了蘊土!人在危急關頭總是會爆發出平日沒有的力量!”蘊熾的聲音極輕,以蘊銘耳力竟也要費些氣力才能聽清。
“真的是這樣?”蘊銘將手掌覆在自他袖中落下的符咒之上,白色的光芒變弱了些。
“是我……你們已經問了一夜,我說的是真話……”蘊熾的目光有些迷離,他狠狠咬了咬舌尖,直到血腥滑入喉中方才覺得清醒了些。
“好,既然如此,我相信你!”蘊銘眼中閃過怒火,按住符咒的手也慢慢松開,“這樣說道,是你每日悄悄跟在蘊晴身后,偷窺她練劍?”
“是、是我……”重新變得奪目的白光令蘊熾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眼前也漸漸變得模糊。然而就在這瞬間,蘊熾卻發現疑似狡猾的神情從蘊銘臉上閃過。蘊熾猛省,涌到喉間的話也變了模樣。
“是我在偷看蘊晴師姐練劍,但我沒有跟在她身后。若是如此怎么能瞞過師兄法眼?在……東面有一個小小斷崖,我總是在那里等著去練劍的蘊晴師姐走過小路,然后來到……”
“一片深草中躲起來,深草之上便是蘊晴藏身之處!”未待蘊熾說完,蘊銘便接了下去。蘊熾忽然感到一陣異樣,他艱難地向蘊銘看去,透過模糊的雙眼,蘊銘臉上古怪的笑容如同妖魔。
“嗯?師弟,看來你還剩下一絲神智。居然能令你堅持到現在,那是你重要的朋友吧?這樣的人還真是值得一見!”蘊銘得意地笑笑,“多謝你告訴我要去哪里找他。”
“什么?沒有其他人,只有我……”蘊熾心中一寒,惶恐地叫道。
“其實我早已打探過,你時常比蘊晴早歸,甚至回來的時間與蘊晴走出望閬門的時間相差無幾。所以你絕不是那個日日等在那里的人。但那斷崖確有此處,而你又說得如此詳細……哼哼,師兄就算再愚魯也猜得到!”蘊銘的聲音中有冰冷的殘酷。
“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蘊熾嘴唇顫抖地喃喃。
“沒錯,我知道,但蘊土和蘊石不知道。若被那兩個蠢物說破,我又怎能趁你被拷問一夜神智恍惚之時問出真情呢?蘊熾,師兄知道你自幼性情倔強,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蘊銘俯在蘊熾耳邊悄聲說道,字字刺入蘊熾心中,“還有一件事蘊土和蘊石不知道。其實拒絕的人是蘊晴,是她拒絕了我。我想,她如此待我的答案應該可以在你袒護的人身上找到!”
“你!你有意設計……”蘊熾猛然睜大了雙眼,白光從蘊銘撫在蘊熾額頭的手掌上涌入蘊熾體內。蘊熾張開嘴,卻什么也說不出。
“真是個倔強的師弟,現在你還是好好歇息吧!”蘊銘猙獰地笑著,看著蘊熾眼中的光芒漸弱,而后慢慢合上雙眼。
“師兄,他說出實情了?”見蘊銘手下的光消失,臉色蒼白的蘊土和蘊石連忙跑上前問道。
“難道你們不相信我?哼,兩個蠢材,居然躲到一邊!如此膽小,日后怎能成器!”蘊銘冷冷斜了二人一眼,拂袖說道。
“是、是師弟無用!但師兄天資橫溢,豈是我輩能比的?”蘊土偷瞄著看去幾乎毫發無傷但已是昏迷不醒的蘊熾,臉色更顯蒼白。
“哼,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略施小術,他便如此不堪,這樣的人怎么能飛劍重傷蘊土,還打斷了禁咒?!”蘊銘不屑地看了蘊熾一眼,冷笑著說道。
“師兄才智,我等萬不及一!”蘊石連忙說道。他討好地笑著,然而笑容卻掩不住瞥見蘊熾時心中的惴惴,“那,師兄,我們該如何處置蘊熾?”
“你們包扎好蘊熾的手,讓他好好在這里歇息,免得之后長老們見了他責罵我們不顧同門之誼。我這就去見見那個蠱惑蘊晴和師弟的人!”蘊銘臉上重新露出了平日的微笑。
“可是師兄,那個人很厲害,不如我隨你……”蘊土話未說完便被蘊銘的目光逼住,只覺得全身冰冷,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蘊土,相信我,我會幫你報仇的!”蘊銘撫著蘊土的雙肩微笑。
“嗯……嗯!師兄一定馬到功成!”看著蘊銘的表情,蘊土愣愣地點頭。蘊銘滿意地笑笑,英俊的面容開始變化起來。
望閬門東面的小小斷崖上,樹影浮動,山石沁涼,風拂過樹葉的聲音猶如落雨,沙沙地響在躺在平坦山石上的葉凡初周圍,帶著蕭索落寞的氣息。葉凡初緩緩睜開雙眼,有些疑惑地看著四周。奇怪,這山中本應鳥語花香,熱鬧非凡,而今日卻如此冷清,竟連蟲鳴也不見一聲。還有,往日這個時辰蘊熾早已在自己耳邊鴰噪,甚至已經偷跑回去了,可今天卻遲遲不見人影,是另有要事,還是……
“你在發什么呆?”一張臉猛然從山石上方湊到葉凡初眼前占據了他的雙眸,火紅的長發軟軟垂落,是蘊熾的顏色。
“蘊熾?!”葉凡初楞了一下而后松口氣,隨手抓起身旁的一根樹枝敲了敲蘊熾的頭,“膽敢嚇我!今天晚到了許久,出了什么事?”
“呃……我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誤了早課所以被責罰,直到現在才逃出來……哼!蘊樺居然沒有叫醒我,改日一定要教訓他。”蘊熾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而后又揮動著拳頭,看得葉凡初不禁微微一笑。然而旋即葉凡初一嘆,羨慕地看著仍在埋怨蘊樺的蘊熾。許久,他才打斷了蘊熾的喋喋不休。
“好了,蘊樺現在大概已經噴嚏連連了,這可是很可怕的懲罰。現在還是先告訴我今日所學吧!”葉凡初再度用樹枝敲敲蘊熾,柔和的雙眸中泛著笑意也漾著孤獨。
“今、今日所學?我想想,唉,今天睡得太多了……”蘊熾一愣,而后抓耳撓腮地在原地轉來轉去,雙眼漫無目的地掃視著四周仿佛丟了銀子一般,但同時又不停地瞄著葉凡初的神情。葉凡初看著他的樣子不禁好笑,他無奈地扶著額頭,任憑蘊熾走來走去,最后索性抬頭看向天空,不再理會蘊熾夸張的表情。所以葉凡初并沒有看到蘊熾的神色在他抬頭的瞬間便變得陰森,冷笑在蘊熾唇邊一閃而逝。
“蘊熾,你安靜些吧。每次都要賣關子!想讓我求你就先勝了我!”葉凡初仰著頭說道,語氣中的平淡卻掩不住眸中的急切。然而等了許久,若在平日早已應聲的蘊熾卻全無動靜。葉凡初疑惑地向蘊熾看去,發現蘊熾側身站在樹后看著什么。葉凡初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在望閬門露出云霧的一角中看見了一個飄然而過的身影。
“是她?已經到了練劍的時辰了嗎?不、不對,今日還是早了些,恐怕又發生了什么!”向來沉穩的葉凡初少見地語氣急促,臉上也浮起了憂慮。
“那我們……”蘊晴的身影已經消失,蘊熾還兀自不肯回過頭。
“我們去看看!”葉凡初沉吟了片刻,拖起蘊熾向前奔去。
“嗯,反正你每日都要去的!”蘊熾對著跑在前面的葉凡初做了個鬼臉。葉凡初聞言,回頭看了蘊熾一眼,什么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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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劍指長空,琴瑟和鳴,拈葉飛花,笑傲江湖……再寫失誤這種這么長就劈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