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當(dāng)初他之所以沒有殺了菊嬸留她一條性命,就是因?yàn)轫n素臨死前一再求他,不要對菊嬸不利。那個女人悲切哀求的眼神沒有人能抗拒得了,何況她已快去?他但是就想,菊嬸不過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殺不殺她根本就沒所以然。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大夫人在暗地里居然做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一下子被人拿到把柄,以至于此次失利,全是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女人犯下的錯。
而步驚艷,如果越來越不聽話,他是否該想個法子讓她馬上回來求他?
正在他陷入沉思中的時候,小竹的信來了,他把信展開一看,于是,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不錯,他步守城的女兒,果然也有些心思,那手段,假以時日,只會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就在同天下午,清風(fēng)樓那邊傳來消息,步驚艷讓司徒方到五里坡找一個受了傷叫小翠的女子居然沒有找到,聽說是被一個年輕男子接走了,會是誰呢?
司徒方悄然掠來霜冷宛的時候,步驚艷正在用絲巾擦一把雪亮的匕首。
這把匕首叫春雪,是她在相府時親自到兵器庫里找到的,當(dāng)時這把匕首放在盡是各式名兵器的庫房角落里,上面積滿歲月留下的灰塵,灰撲撲的,毫不起眼,不知多少年沒有被人撫觸過,卻被她一眼相中。她向來不善使用任何長兵器,但是,像這種短兵器,卻是她的最愛,隨身好攜帶,不起眼,可以出其不意的襲擊敵人,并且在野外時用來殺雞宰羊也特別順手。
剛來這里的時候,她還沒習(xí)慣用武器,自從步守城派陸平來殺石梅后,她才將春雪自箱底拿了出來,并且隨身攜帶,才有了后來與晉王和柳勁松打斗奇襲險勝的效果。
司徒方恭敬地站在她身后,“二小姐,您接下來準(zhǔn)備怎么做?”
步驚艷在如一泓秋水的刀面上吹了口氣,淡聲道:“現(xiàn)在清風(fēng)樓投入生意短缺資金的事叫兄弟們都稍安勿躁,等我從大音寺回來,這件事就可以搞定。但是在這期間,加派人手,盡快與各個綢緞莊洽談好事務(wù),只等資金一到位,馬上就可以實(shí)施我們的計劃。”
“是。”
“還有,把上次我讓你們從相府救出的菊嬸照顧好,說等幾天,我一定讓她們母女團(tuán)聚,叫她別急。”
“是。”
“嗯。關(guān)于我明天出行的事務(wù)安排,請吟風(fēng)先生回去后務(wù)必從樓里挑出二十個好手,扮作江湖人士,暗中跟隨,我估計,這次的大音寺之行,不會無波無浪。”
司徒方神色一凜,抱拳領(lǐng)命而去。
步驚艷將春雪綁在小肚腿上,慢慢系好。
這一路上,要擔(dān)心的,不是步守城的人。只要她不離開他的監(jiān)視范圍,在她還有利用價值的情況下,他暫時還不會因?yàn)樗冻霾椒蛉撕λ镏虏郊沂в谫n婚的事而教訓(xùn)她。
而柳家,她已經(jīng)把柳勁松拉入同行隊(duì)伍,只要他還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柳家也會難以奈她何。
她最擔(dān)心的,是鳳遠(yuǎn)兮,被拒婚后,之后發(fā)生的事,一點(diǎn)點(diǎn),一滴滴,猶如一根無聲無息漸漸被引燃的導(dǎo)火索,積聚到爆點(diǎn),仿佛就會猛然炸開,那種威力,或許是她不敢想象的。
昨晚發(fā)現(xiàn)玉夫人可能對鳳九有所圖后,玉夫人精得像猴,聽說當(dāng)夜就跑到盧太妃那邊哭鬧去了。可能她自知言語有失已被步驚艷察覺什么,怕對她不利,躲在盧太妃那里連門都不敢出。好在盧太妃知道步驚艷有鳳九護(hù)著,不敢再出面來訓(xùn)她。自然,她若再說趕她回相府的話,她立馬就會帶著鳳九回泰王府,既然知道他們對鳳九有目的,回泰王府,無異于就是讓他們的目的難以達(dá)成。她心里大有分寸,但玉夫人,她會從她身上把一些事情查出眉目來的,本來是想讓石梅動手悄悄做了她,現(xiàn)在似乎還不到時候。
第二天,天氣放晴,陽光普照下的大夏皇朝一片銀白,四處閃耀著刺眼的亮光。路面上初融的雪水被車馬路人踐踏得烏黑,再難尋那潔白的蹤跡。
雄鷹撲朔,盤旋于金色的皇宮門口。這一日,正是趙國公主的和親使團(tuán)即將踏進(jìn)京都的重要日子。為顯示大夏皇弟兩國邦交的重視,他親手指派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柳家三子柳文景和北軍指揮官楚將軍率精兵于京都三十里外將趙國公主迎回,路上絕不容許出任何差錯,這是死令!
龐大的鐵甲軍隊(duì)沿著信陽街,浩浩蕩蕩的出發(fā),揚(yáng)起的煙塵彌漫整個京都上空。
同一時間,從西華門馳出兩騎,正是鳳遠(yuǎn)兮和鳳九。等在門口的柴進(jìn)立即上前稟報道:“稟王爺,王妃讓屬下來報信,說路上融雪擔(dān)心路滑行的慢,于辰時便已駕車上路,叫王爺接了小王爺隨后騎馬趕上去。”
“什么?他們已經(jīng)先行了,那我呢?怎么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鳳九一身紅緞華服,身姿清挺,騎在通體黑色的馬匹上,更顯得俊逸不凡,不熟悉的人,又有誰能將他與一個傻子聯(lián)系起啦?
鳳遠(yuǎn)兮與他并駕齊驅(qū),此刻眸似寒潭,一頭烏墨長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腦后,用一根青色緞帶松松系住,全身透著一種孤傲的冰寒之氣。
他眉目不動的呵斥嘟嘴叫嚷的鳳九,“哪里只有你一人,不是還有我?一個王爺,在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
鳳九一顆心早飛了,哪管他的呵斥,把馬腹一夾,揮鞭不管不顧的策馬飛奔而去,留下一團(tuán)紅云似得背影,鳳遠(yuǎn)兮恐他走岔路,趕緊也策馬隨后跟上。
巳時末,一隊(duì)馬車緩緩地行駛在雪地上,出了京都,馬車隊(duì)伍便會在經(jīng)過雁寧鎮(zhèn)后,轉(zhuǎn)道向西北而行,從雁寧鎮(zhèn)再到臺山,以現(xiàn)在的速度,可能也要一天半的時間才行。
王府家規(guī)極嚴(yán),主子與下人,除非要看顧病人,就算出門,都是不能同乘一輛馬車的。是以,此時步驚艷坐于馬車內(nèi),石梅被安排在后面的馬車上。
這一路同行到大音寺去的,幾乎是整個王府幾個主要的主子都一路成行。在這冰天雪地里,盧太妃哪怕身體不耐寒,亦愿意頂風(fēng)冒雪去為鳳九這個癡兒去祈福,希望能用祈禱為他求來安康加壽,不致小小年紀(jì)便病魔纏身而夭折。
自然,步芳也在同行之列,她的馬車是跟在盧太妃的后面,再后面就是步驚艷了,之后有幾輛是隨行伺候的王府下人。車隊(duì)兩旁有二十多個騎馬的王府護(hù)衛(wèi)緊密跟隨。
到了此時,讓她心頭不悅的是,與她打賭輸了的柳勁松并沒有來,這家伙,原來是個不講信用的小人,總算從一件小事看透了一個人的性格。
她正閉目養(yǎng)神想心事,外面突然一陣騷亂,有人大聲叫道:“喂,快把那人攔住!”
話音才落,步驚艷就覺車簾一攪,一個人影已帶進(jìn)一股冰寒的風(fēng)和夾雜著濃烈的酒香猛地躥進(jìn)來。步驚艷一驚,正要抬腳攻擊,來人卻把頭往她腳上湊,“踢吧踢吧,把我踢昏了就不用跟你到大音寺去,我樂意的很。”
步驚艷收勢,定睛一看,原來是以為不會來的柳勁松。只是這家伙手里執(zhí)了一壺酒,滿臉紅通通的,似乎已喝的高了。
見他醉意朦朧,她的腳仍是保持原勢不變,用力一蹬,將他整個人都踢得重重撞在板壁上,“如果一腳就可以把你踢昏,我就讓人把你剝光了埋到雪地里,你盡情的昏吧。”
其實(shí)只是微有醉意的柳勁松沒料到這個女人說什么就做什么,一張俊美風(fēng)流的臉居然真被她腳底板踹了個正著,真的是長這么大以來最大的奇恥大辱,他豎眉吼著要撲倒她,卻被車門口一只突然而至的小手拽住耳朵使力往后扯,“是叫你來當(dāng)跟班的,哪個要你躥到馬車上來?你不要臉,我家小姐還要臉。”
柳勁松被揪得齜牙大叫:“喂,你個潑辣貨快放手,我堂堂第一公子的耳朵豈能被你揪?快放手!”
“第一公子又怎么樣?你有本事到外面把你叫我家小姐姑奶奶的事實(shí)說出來。嘿嘿,不然你就給我乖乖聽話。”石梅冷笑道,狗屁第一公子,她一看到他就想整,現(xiàn)在有把柄在手里,此時不好好修理他,又待何時?
步驚艷盯著被石梅往外扯的柳勁松,懶懶的靠回軟墊里,“臭死了,你最好馬上給我滾下去,不然到時候別說我沒給你面子。石梅,等下你給我把他看好,如果他當(dāng)不好一個稱職的護(hù)衛(wèi),馬上就把他的丑事宣揚(yáng)出去。”
石梅得到指令,精神更是大振,笑嘻嘻道:“是,小姐。一定不負(fù)所托。”說完,她也不松手,直接將那柳勁松往馬車下拖,“走吧,還賴在車上干什么?”
柳勁松本來想以酒裝瘋好讓步驚艷趕他回去的,哪知步驚艷賊精,居然識破了,還被石梅個潑丫頭揪著耳朵從馬車?yán)锪喑鰜恚诒姸嗤醺o(hù)院家奴面前,他金貴的面子又將要被掛一次,氣的他咬牙切齒,酒壺也不要了,抱住頭,以大袖掩住被揪著的耳朵跟她跳下馬車。
步驚艷笑了笑,他沒有爽約,說明這人還有救。剩下的,就留給石梅,讓他這個浪蕩子也嘗下不尊重人被人作弄是什么滋味。
官道上的積雪還很厚,馬車隊(duì)伍行得極為緩慢,好在可以一邊走一邊等鳳九他們,一行人也就不太急。在距中午吃飯落腳的地方還有一段路時,但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后面響起,有人在外面稟報,“稟秦王妃,小王爺剛才在來的路上因路滑摔了一跤,可能要遲些跟上來,讓卑職過來通知王妃就地等他,他說王妃若不等他,他就不去大音寺了。”
步驚艷撩開簾子,外面一匹嘴里正噴著熱氣的戰(zhàn)馬前,站著一個身著軟甲的兵士,好像是經(jīng)常在王府露面的,有些眼熟,便讓人停了馬車,皺眉問道:“小王爺摔得很厲害么?”
那兵士抱拳說道:“不是很厲害,只是因?yàn)橼s得急,馬栽進(jìn)了路旁的水池里,他回王府換了衣馬上就出來。”
“嗯。”步驚艷點(diǎn)了點(diǎn)頭,路滑拼命策馬,只有鳳九才干的出來。她轉(zhuǎn)頭對跟在車旁的一個家奴吩咐道:“你去給前面的太妃娘娘說一下,就說我在這里等鳳九,讓她們先行,等到了吃飯的地方,我們再會合。”
“是。”那家奴忙領(lǐng)命策馬朝前面奔去。
隨機(jī)步驚艷便讓人把馬車停在路邊,讓后面裝物品的馬車徐徐跟上,這一行,只留下了兩個家奴,遠(yuǎn)遠(yuǎn)吊在車隊(duì)后面的北叔和石梅柳勁松幾人。
石梅由于不習(xí)慣與王府其他人坐在一起聊八卦,從王府里出來時也騎了一匹高頭大馬,此時就站在柳勁松旁邊,兩眼斜斜睨著他。而柳勁松對她懷恨在心,自然沒有好臉色看,拉長著臉,頭都昂上了天。
看著前面的車隊(duì)漸漸消失在視線里,步驚艷披了件雪狐裘下了馬車,整個官道上除了他們這一行人,寂然無聲。極目向來路望去,明晃晃一片,不見一個人影。他們在風(fēng)中等了很久,仍不見有人來,時近中午,不僅兩個家奴露出焦急之色,連北叔也忍不住上前道:“王妃,都快正午了,王爺還沒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派個人往回路上去看看?”
步驚艷此時也拿不定主意,猶疑了下,“應(yīng)該不會吧,如若只他一人,還擔(dān)心出事,不過有晉王和他一起,他不會讓他亂來。”這一點(diǎn)她敢肯定,晉王雖然城府很深,卻也是那種墨守成規(guī)的人,鳳九若想惹點(diǎn)什么事,估計是不成的。
柳勁松冷笑著譏諷道:“誰知道鳳九是不是在路上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忘了行程?說不定他看中個什么美女走不動路?”
“只有你才那么齷蹉,小王爺比你好百倍千倍。”石梅隨時不忘打擊他。
柳勁松眼一瞪,就想與她接火,這時之間北叔神色一凝,揮手制止他們的爭執(zhí),翻身下馬,凝重地伏地側(cè)耳傾聽,臉上突然大變,“有大批的馬隊(duì)的向這邊圍來,不管是不是沖著我們,大家都做好準(zhǔn)備。”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眼睛望向天的柳勁松頓時也察覺到這里不是只有他們幾個人,在兩側(cè)風(fēng)雪掩蓋的密林之中,還有眾多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向這邊悄悄逼近,他頓時知道不妙,看似荒野無人的官道,竟隱藏著無邊殺機(jī)。他一改常態(tài),從背后把劍在手,低聲道:“大家注意了,有人在朝我們包抄……”
就在他一句話還未說完之際,密林里,驀然從雪地里樹梢上掠出二十多個黑衣人,他們身如閃電,有序的向他們揮刀斬來。北叔和柳勁松第一時間長身而起,一陣緊促的金鐵交鳴聲,頓時有黑衣人倒下。王府兩個家奴向來也訓(xùn)練有素,同時抽刀在手,上前與黑衣人斗在一起。
石梅此時也從馬囊中抽出刀,躍下馬背,與黑衣人迎頭而上。
這種情況,似在步驚艷的意料之外,又似在她意料之中,她拉攏戰(zhàn)馬,一邊快速的揮出匕首,與敵人近身的瞬間,既狠又準(zhǔn)的割破對方致命的血管,一邊大聲道:“路上來了不少鐵騎,快往密林移動!”
她的話讓御敵的幾人更密集了刀劍,轉(zhuǎn)眼間,黑衣便子啊幾人猛烈的防守攻擊下倒下了一半,紅血白雪,整個官道充斥著一片蕭殺之氣。
不知什么時候,天空中層云堆積,金光燦爛的太陽在烏云籠罩下瞬間被遮蔽殆盡,冰冷的寒風(fēng)又開始肆虐在天地間。
搏殺仍在繼續(xù)著,刀光劍影中不時有人倒下,四面八方全是喊殺聲,隨著上百騎漸漸靠攏,箭矢開始如暴雨般襲來。
就在這時候,自密林內(nèi)突然掠出二十來個勁裝灰衣人,正式步驚艷從清風(fēng)樓里帶出來的兄弟,他們個個身手不凡,只幾個回合,就將僅剩的黑衣殺手放倒。
如蝗的長劍越來越集中,二十幾人牽著馬匹迅速鉆進(jìn)密林里,尖銳的呼嘯聲在耳旁掠過,不時重重的射在樹干上。敵方的騎兵如影隨形,追在他們后面緊緊不放。
手起刀落,一隊(duì)人馬邊退邊殺,敵兵如潮涌般越來越多,將靠在一起的人頓時沖散開,北叔與步驚艷被擠在一起,在狠厲的卸掉一個大漢的胳膊后,北叔沉聲喝道:“我們不能纏斗,王妃快上馬,我掩護(hù)你離開!”
步驚艷切掉一個騎兵的喉管,“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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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走,我自會突圍趕上!”
步驚艷當(dāng)下也不猶豫,她相信北叔有這個能力,與其在這里兩人都被拖住,不如她先走。一蹬腳,整個人飛身向上,迅速劈開一個敵兵的長槍,翻身上馬,戰(zhàn)馬長嘶中,人立而起,提蹄向密林深處急奔而去。北叔身如游龍,攔住欲追的兵士。
退入密林的路并不太平,她且戰(zhàn)且走,不知什么時候,仍被流矢射中后背,整個人受力不住頓時翻身摔下馬背,翻滾中箭尖幾乎刺進(jìn)肺腑,她嗆著氣,仍狠命掠起踢中旁邊以長槍偷襲的兵士,架住長槍,手腕一抖,那兵士就被長槍貫穿胸膛,將后面的偷襲者擋得幾個。
得到喘息的機(jī)會,她依然牙咬縱上馬背,夾緊馬腹,伏在上面,任憑戰(zhàn)馬沖撞著向深處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