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容奔跑得太快,項嘉樹開車追上她。
“怎么了?”
現在在醫院的,除了外公就只有韓澤越。在她即將離開祥城去往縣城時,韓澤越出什么事了嗎?
舒景容飛速系好安全帶:“外公醒了。”
醫院里,舒夢、舒雁容、舒紫君都在。舒景容進去,沒敢喊,果然,這一會兒的功夫,外公又睡過去了。
“醫生說,外公的情況在慢慢好轉,蘇醒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信號,雖然醒來的時間并不長。”舒雁容拍了拍妹妹的背。
舒景容點頭,那就好,只要外公能好起來,她的罪孽就少一些。
舒景容在病房呆到很晚,她希望能等到外公醒來,親口向外公道歉。
春夜依然寒冷,她裹緊了衣服坐在外公病床前,外公沉睡的這段時間,又消瘦了不少。
燈光不太亮,她在外公床前睡著。
“水……”她被外公的呢喃聲驚醒,身子一動,便有件衣服掉落下來。一件藏青色的羽絨郁!
舒景容怔了兩秒,將衣服扔到一旁,給外公倒了水。舒英楠喝過水,喉嚨舒服了些,又睡著了。
舒景容卻再也睡不著。她看向那件羽絨服,隱約想起當初兩人最要好的時候,韓澤越提議去日本旅行,她給他整理行李,發現他沒有厚衣服,特地去給他買了這件藏青色的羽絨服,還在店里遇見了安甜。
現在想來,除了九年前兩人曾有過一些還算平和甜蜜的時刻之外,便就數那段時間了。在日本的時候,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他在教堂外單膝跪地,他跟她說,我們在一起吧。
跟夢一樣!
夢外他安排喬勁緊鑼密鼓的收購申華,將外公氣得腦溢血,住進了這里。
之后安倩回國,她的孩子也沒了。
這是一場噩夢,最好的方式,就是從這場夢里徹底醒轉。不是遺忘,而是醒來!
她沒對一件衣服做什么,犯不著。他把這件她送的羽絨服也還給她了,像小番茄一樣。她現在還好好的養著小番茄,自然不會拿把剪刀把這件衣服剪個粉碎。任何一段經歷,都是發生,無論你是破壞,還是遺忘,都無法清除。最好的方式,是漠視!
外公次日早上醫生查房時又醒了一次,這次醒的時間比較長,也認出了她。
舒景容鼻子微酸,握著外公滿是皺紋的手,說不出話來。
外公還戴著氧罩,他讓看護摘了,顯是有話對她說。
“囡囡。”外公渾濁的眼里都是疼惜:“照顧我很辛苦吧?瘦得這樣厲害。”
舒景容搖頭:“不辛苦,你要快點好起來。”
舒景容給他倒水,喂著喝了一些,把床頭搖高了,讓外公躺得舒服一些。
“外公,對不起。”她聲音略顯哽咽,都是因為她,他才錯信了韓澤越。
“傻丫頭。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外公另一手背還插著針:“申華出事,你嚇到了吧?”
外公將一切都看得透徹,申華出事,即便會被嚇到,也是舒雁容,畢竟她才是申華的總經理,可外公一語就道出了舒景容的心事,想來,祖孫兩很有默契。
“這件事,和韓澤越沒有關系。”外公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這句話說給她聽,“為了告訴你這個,我才拼了命的醒過來。”
舒景容不解,外公喘著氣想要解釋,舒景容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將氧氣罩替他戴上了:“您先好好休息。”
外公才剛醒,體力不夠,說兩句就喘得厲害,他重新戴上氧氣罩休息了片刻,正巧醫生查房,見他情緒略顯激動,囑咐了舒景容兩句。
外公沉睡的時間比較多,舒景容出發在即,沒能等到外公跟她詳細解釋那件事。
坐在出發前往縣城的大巴車上,她看著窗外的風景,心思飄飄忽忽飛得老遠。
外公想寬她的心,怕她為了嘉譽收購申華的事而心存芥蒂,逼著自己醒過來將這句話告訴她。可整件事,真的和他無關嗎?如果無關,喬勁的車為什么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舒宅?
傍晚時分,舒景容一行到了鎮里。安華鎮是縣城里頭最貧困的一個鎮,鎮里人口依山分布,山被開發成茶林,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一眼望過去,看不見樹和其他農作物,除了修成了階梯狀的茶林,其余一概沒有。
山路開鑿得并不寬敞,大巴進不來,就連面包車貨車都進不來,舒景容和張航分派來的其他人手將攜帶的物資分成幾部份,由當地人用拖拉機或者摩托車分運,舒景容最后也是坐摩托車到達了目的地。
她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即便是在c市的時候下鄉去義診,也大多在鎮上,很少到村里。她站在眼前一幢倒塌了半邊的土坯建筑前,村長告訴她,這就是他們村的學校,已經停辦好些年了。
“舒老師放心,我跟村里的鄉親們都說好了,這兩天下雨,茶地里也做不了活,他們會來幫著把這學校翻一翻的。”村長看舒景容柔柔弱弱的模樣,心底里是不太相信她能在這里呆下去的,話語里也隱隱透露出對她的不自信來。
舒景容掃了一眼土坯房,問村長:“推倒重建,建成水泥紅磚的,大概要多久?”
“那不行呢舒老師,一則水泥紅磚的比較貴,村里的經費不足,二則人力也不夠。”
舒景容給張航打電話,問他同行的人能不能多留一段時間。張航聽了她的意圖,答應將人留下供她支配。
舒景容又給舒雁容打電話,希望她能贊助這所村小學。
“姐,曾外公在創辦申華的時候,初衷就是樂善好施,再說,蓋這樣的小學,也有利于申華對外形象的建立……”
“你就說需要多少錢吧。”舒雁容笑著打斷她,如今舒家一切的噩運都翻過去了,她也希望多做好事,讓一家人順利平安。
舒景容也笑了:“還是姐你最了解我了。買磚什么的,加上人工費,以申華的名義捐十萬怎么樣?”怕舒雁容不同意似的,她又加了一句:“我保證,把這所學校的名字命名為申華小學。”
舒雁容笑她:“出息。回頭轉到你賬上。對了,最近天氣不太好,你在山里,注意安全。”
舒景容應著好,掛了電話,當即便將帶來的人都進行了分工,村長見她又出錢又出人,也看到了她的決心,立即也積極的對村民進行宣導,組織了一些人過來。
在大家忙著蓋學校的時候,舒景容跟著村長去拜訪了好幾戶適齡兒童的家,一一去說服那些孩子的父母,讓他們同意孩子入學。
父母們大多通情達理,但都表示囊中羞澀,即便舒景容愿意資助這些孩子上小學,但初中呢,高中呢,大學呢?
拜訪回來的第一天,舒景容就受了很大的打擊,她和藍貝貝通電話,說到這個情況,藍貝貝道:“依你之力,能做到那些就很不錯了。他們的觀念,你很難一時間從根本上去改變,你也不要覺得有壓力。”
藍貝貝的安慰的確有理,但很難起到作用。舒景容又何嘗不明白這樣的一個道理呢?只是看到孩子們想上學卻不能上學,心里到底還是有些難過的。
學校快要建成之前,連著下了幾場春雨,舒景容去最遠的一戶村民家里做入學前的動員工作,這戶人家只有父子兩個,孩子媽媽外出打工,據說跟人跑了,再也沒有回來。
孩子爸爸是個老實人,不善言辭,舒景容說了很多關于上學的重要,上學的好處等等,孩子爸爸都無動于衷,孩子十歲左右,跟父親一樣喜歡沉默,只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在舒景容說到上學的時候放著光芒。
天色不早,又下著雨,孩子父親沒有答應舒景容的提議,反而催促她回學校。像這樣的動員,一次就成功的幾率非常小,舒景容看看天色,起身告辭。
孩子送她出來,從這戶人家回學校,有一條長長的山路要走。雨天路滑,舒景容穿著雨衣,走得小心翼翼。她問孩子:“你想上學的,對嗎?”
孩子點頭:“但家里沒有錢。”
“如果小學我供你呢?”舒景容問。
“還要幫地里干活,上學要花時間。”孩子的思維很成熟。
舒景容道:“我盡量把課時做調整,如果有需要,我們下午五點之后開一個班。”
孩子一直防備的心被漸漸打開,他看著舒景容,像看一個神:“這樣真的可以嗎?”
舒景容說:“只要我們想做,沒有什么不可以。我還在想,當茶地里需要你們的時候,老師可以把課表和進度往前推或者往后延,給大家一到兩個星期的農忙假。”
孩子越發顯得興奮,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遠遠的便聽見嘩啦啦的聲音傳來,舒景容判斷了一下聲響,聲音是從學校的方向傳過來的。
“有可能是山體滑坡,我們快走。”舒景容拉著孩子往回退,嘩啦聲越來越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