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孟輕禮不知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竟同意了高湛的推測,“這人面部的外傷,的確是外力所致,但她斷裂的骨頭,卻是內力震碎的。 ”
下手的絕不可能是普通的街頭惡霸,定是身負武功之人。
“將此物收好,待周大人回來后呈給他。”高塵從袖中取出一塊白色手絹裹好銀針遞給侍衛(wèi),而后,他走回孟慕晴身旁,低聲道,“這里太冷,我們先出去?!?
“好。”孟慕晴恍惚地點頭,離開時,不忘回頭看一眼那具橫尸在寒霜中的尸骸。
會是誰出動高手只為取一個下人的性命?是為借此事抹黑她?還是另有目的?
無數(shù)的疑問堆在心尖,剛走出冰窖,她就瞥見了大理寺正門前徐徐而來的軟轎子。
“我還以為她不會來?!鞭D念一想,孟水筠即便再不樂意走這一遭,可自己來了,她若不來,豈不是惹人議論?
高塵懶得看那轎子一眼,牽著她徑直進了大堂。
“表妹?!泵纤迍傄幌罗I,立即揚起抹溫柔如水的笑,嬌滴滴地喚道,“表哥?!?
孟輕禮眼觀鼻鼻觀心,如高塵一樣,將她視作無物。
孟水筠笑臉一僵,一抹惱恨飛快閃過眸子。
“讓你們久等了,府里忽然少了個人,寶寶的衣食起居,都得由水筠照料,這不,剛才騰出手抽出空呢。”孟水筠嬌聲說道,滿臉歉意。
大堂內的三人都不答話,任由孟水筠唱獨角戲。
她哪兒料想過這結果?即使人后他們如何憎惡她,討厭她,在人前,難道不該給足她面子嗎?
氣氛驟然僵滯,御卿握拳輕咳后,方才說起正事:“今日下官請諸位前來,是為了這起命案,想向瓊華夫人和五皇妃問些內情。”
“大人不必多禮,這人是水筠房里的,您想問什么,水筠定毫不隱瞞?!泵纤尴刃斜響B(tài)。
而孟慕晴卻抬了抬眉毛,面帶不解地問:“本皇妃不過是前幾日與其在御園中有過一次沖突,自那日碰頭,再無任何往來,大人想要內情,在本皇妃這兒,怕是問不出什么了?!?
御卿一愣,倒也沒計較孟慕晴強硬的態(tài)度,能與戰(zhàn)功彪悍的五皇子結親,她豈會是尋常的閨閣女子?
“晴兒所言甚是,”高塵淡淡啟口,維護之意無需言表,“周大人,仵作驗尸后,可有說死者死于何時?”
“……是前天夜里。”御卿默了半響,才誠懇回話。
“前天夜里?晴兒與死者是在白日起的爭執(zhí),即便要懲處,當時就該罰了,又怎會拖到夜里狠下殺手?”高塵一針見血地指出疑點,“晴兒離宮后,直至今天才踏出府門,五皇子府上上下下皆可作證,她無作案的時間?!?
“這!”御卿被問得啞口無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也不排除有買兇……”
“周大人,”高塵甚至沒等他把話說完,徑直打斷了他,一雙銳如刀刃的眼咻地朝他看來,“你是想說,堂堂一皇子妃,要處置一小小奴才,需要費盡心機的雇旁人來動手嗎?哼,晴兒若想要她的命,當日在宮中,她便難活著離開!”
擲地有聲的話帶著讓人無從反駁的強勢。
御卿訕笑著,抬手抹去額上的涼汗,躬身說:“是,五皇子說得極是?!?
不愧是軍中威望極高的將軍,就這氣勢,竟讓他直不起腰,更別說反駁了。
“本皇子方才趁周大人不在大理寺,自作主張又為死者驗了回尸,”高塵接著又說,“也是巧,本皇子竟從死者的天靈蓋中,找到一枚染有劇毒的銀針?!?
“???”御卿哪知這事?一雙眼驚愕的瞪大。
“本皇子且問你,死者為何深夜遇難?她是在何處遇害?是在三皇子府?若是那里,為何遭蒙毒手,卻未驚動府中一人?若是在外邊,半夜三更一個老人,為何要離府出門?又是誰在半道用銀針殺害她,還偽造出搶劫錢財,失手將人毒打致死,又沉入護城河的假象?”高塵咄咄逼人的問道,澎湃的氣勢宛如巨山,壓得御卿幾近窒息。
一滴滴豆大的冷汗,順著他泛白的面龐滴落。
孟慕晴怔怔看著氣場全開,如阿波羅般讓人望而生畏的男人,一顆心狠狠跳了跳。
“所以,勞煩瓊華夫人為高塵解惑,你房中嬤嬤深夜離府,到底所為何事?!备邏m忽地將矛頭對準孟水筠,這個女子三番四次針對晴兒,他皆未插手,只因女兒家的私事,他一男子不便多問,總歸有他護著,晴兒吃不了虧去,但現(xiàn)在嘛,他與三哥已是撕破臉,且這事怕也有孟水筠參上一腳,他哪還能忍得?
孟水筠臉色刷地大變,但僅一瞬,她又恢復了鎮(zhèn)定,低著頭,支支吾吾半響,似有些不好說。
“表姐,何事叫你難以啟齒?”孟慕晴咬重了最后四字,這個中意味,足夠人浮想聯(lián)翩。
孟水筠暗暗攥緊拳頭,抬起頭來時,面上只余下一片堅定,像是豁出去了一般:“這事,本夫人不該往外說的,可今日若不說,恐怕表妹和五弟,就該懷疑到本夫人身上了,不滿大人,本夫人那天夜里,確是叮囑嬤嬤深夜出門,為的……為的是去回春堂,問問大夫,葵水數(shù)日不止,能用何種良方醫(yī)治。”
她一鼓作氣的把話說了,隨后,腦袋垂得極低,仿佛沒臉見人似的。
御卿腦子嗡地一下,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臉龐糾結成一團。
難怪瓊華夫人會吞吞吐吐,這等私密的事兒,她確是不好尋太醫(yī)來看,命信得過的奴才深夜離府,去找京中享有盛譽的回春堂大夫討要良方,也在情理之中。
與御卿的心思相反,孟慕晴在最初的吃驚后,第一反應便是她在撒謊!
她太了解孟水筠,這個前世她敗給的對手,沒有人比她更熟悉,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吧,每每她心虛、慌亂的時候,左手尾指會下意識上翹。
“表姐身子不爽快,怎的也不說??!這等大事,可耽誤不得,慕晴曾看過醫(yī)書,你快些伸手,讓慕晴診診脈,千萬別落下什么隱疾啊。”孟慕晴憂心忡忡地說道,將姐妹情深的戲碼演得淋漓盡致。
伸出的手指在空中,被孟水筠一掌拍開。
“瓊華夫人!”高塵臉色一沉,一股怒意點染眉宇。
“對不起,表妹,表姐一時情急,不是有意想傷你的。”孟水筠反映過來后,自知自個兒失態(tài),忙裝出一副后悔不已的樣子。
孟慕晴輕輕拉了拉高塵的衣袖,落落大方的說:“沒事兒的,是慕晴考慮不周,忘了這事太隱晦,不該在人前做。”
呵,只沖她這一反映,就足夠證明,她在撒謊!
“這么說來,死者確有十足的理由深夜離府?!庇涿Τ雎暣驁A場,這二人一個是三皇子的側妃,一個是五皇子的嫡妻,真要鬧起來,他夾在中間不得左右為難嗎?“夫人可記得,死者平素還與什么人結怨?亦或是有何仇家?”
“不會的,嬤嬤她素來忠心,對人又厚道,家世清白,何來的仇家?”孟水筠連一刻的猶豫也沒有,否認了御卿的猜測,只是說話時,眼神一個勁往孟慕晴這方看,似在暗指她是嬤嬤身前唯一的仇家。
審問就這樣無疾而終,案子似乎變得愈發(fā)撲朔迷離,御卿恭敬送眾人出門,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了。
“大人不必相送了?!泵纤奚平馊艘獾卣f道,“案子若有什么進展,請大人務必派人過府知會一聲,這嬤嬤跟著本夫人多時,總歸有幾分情分在。”
孟慕晴像看猴戲般,冷眼旁觀孟水筠演戲。
若她當真有一丁點難過,氣色豈會如此紅潤?若當真對案子掛心,又怎會連提出去看死者一面的要求也不說?
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
“她有何好看的?”高塵伸手掰過孟慕晴的下巴,不許她盯著旁人,“回去了?!?
“哦?!泵夏角绻怨渣c頭,臨走時,不忘向御卿告辭,至于孟水筠,她卻只附贈一個笑臉,全然沒有要等她一道的心思。
馬車緩緩駛離大理寺,車內,孟慕晴一臉深思,現(xiàn)有的證據(jù)皆說明,兇手是早有預謀的,并非臨時起意。
根據(jù)小黑說,他這幾天一直在三皇子府外監(jiān)視,如果兇手是尾隨嬤嬤離開的,他定會有所察覺,而若是埋伏在三皇子府附近,他也不會毫無感知。
也就是說,兇手是在距離三皇子府甚遠的地方耐心等待,直到嬤嬤出現(xiàn),方才出手將人截獲,再施下這暴行。
兇手如何得知,嬤嬤要從那兒經過?
一個念頭忽地閃過腦海,定是有人提早通風報信,制造了這起兇案。
紅唇往上一揚,孟水筠,這個人只能是她,也只會是她!因為,她正是指使嬤嬤出門的那個人!
“三妹,你時而蹙眉,時而發(fā)笑,可是有何猜想?”孟輕禮正襟危坐在左側,將孟慕晴瞬息間變換幾次的神情看在眼里,冷不丁出聲問道。
孟慕晴回神后,剛想將猜測說出,耳畔卻響起了高塵清冷的聲線:“恐怕她是看出了些線索。”
“你怎知道?”孟慕晴大感意外。
“你在大理寺試探孟水筠,不正是覺得她很可疑?上車后,先愁眉不展,后恍然大悟,除想到些破綻來,還有別的解釋嗎?”高塵不緊不慢地分析道,且猜得全對!
不是他有多神機妙算,僅僅是因為,他在乎她,了解她,所以,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他皆能了若指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