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慕晴略一點頭，便繞過了知府?dāng)E腳走向等候在旁的親人。
“爹?！彼煅实貑镜溃肿銦o措地止步在孟華遙身前。
“回來就好。”沒有苛責(zé)，沒有責(zé)備，僅是一句暖人肺腑的欣慰之言。
淚水奪眶而出，宛如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高塵撇撇下知府緩步上前，大手輕輕拍了拍孟慕晴的肩頭，附耳低語：“別哭了，這麼多人都看著你呢?！?
他總是知道如何能讓她最快平靜下來。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孟慕晴失控的情緒竟有所緩和，她難爲(wèi)情地抹了下淚漬，強(qiáng)笑道：“太久沒見到親人了，一時有些情不自禁。”
城門前旁觀的百姓皆帶著善意的微笑，爲(wèi)人父母者，爲(wèi)人子女者，都能理解這份思親之情，他們不僅不覺孟慕晴有多失禮，反倒覺得這樣的五皇妃頗有人情味兒，是個好的。
城門處到底不是說話的地兒，短暫的寒暄後，孟華遙就引著人回孟府，知府極有眼色地沒有跟來，而是尋了個理由匆匆告辭，一大家子人團(tuán)聚，他這外人杵在其中合適嗎？與其如此，不如先行告退，待接風(fēng)宴上再現(xiàn)身。
孟家的馬車?？吭诔情T內(nèi)的街上，高塵親自牽著孟慕晴上車，還體貼地爲(wèi)她拍去衣訣上的塵土。
不經(jīng)意間的小舉動，孟華遙看在眼裡，若說之前，他對五皇子存了一絲埋怨，那麼此刻，這份埋怨已拋去了九霄雲(yún)外。
孟母早早就梳妝打扮候在了府門前，揚長脖子眼巴巴張望著幽靜小道的盡頭，盼著能早一點見到女兒。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她眸光一亮，卻在看到趕車的家丁時，喜色盡褪，少有的浮現(xiàn)了幾分不耐。
“她怎的又來了！”孟母低聲咕噥，但面上外露的情緒卻已被摁下，端著與往常無異的溫婉笑容，靜靜站在石階上。
關(guān)家馬車在府門前停了下來，家丁率先下車，將馬凳子擱在地上，而張慧則由兩名婢女扶著慢悠悠行出車廂。
“喲，姐姐，你這是知道妹妹我要來探望，專程候在這兒呢？”張慧挑眉笑問，“都是自家人，哪用得著這般客氣？”
孟母沒有解釋，論口才，她遠(yuǎn)不是張慧的對手，倒不如由她去，省得她又多心。
她能忍，但她身旁的婢女卻是忍不了的，這人幾次三番上門，擺足了姿態(tài)，不就是想給夫人添堵嗎？這次說什麼探望，哪會這麼巧？小姐今兒歸家，她今兒也挑今天登門？說她沒私心誰信?。?
“夫人得知小姐和五皇子返鄉(xiāng)探親，特地在這兒相迎呢?！辨九瘩g回去。
張慧笑臉一僵，她何嘗不知今兒是個什麼日子？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區(qū)區(qū)一介下人，竟敢當(dāng)衆(zhòng)撥了她的顏面，臉色頓時沉了：“姐姐，你府上的下人也太不知禮數(shù)了，好在今兒是妹妹我，要換做是別家夫人，指不定會以爲(wèi)姐姐你不會調(diào)教奴才，平白損了孟家的名聲?！?
婢女氣得臉頰通紅，剛想回嘴，卻被孟母擡手製止。
“還不請人去前廳小坐？”她不願在今日發(fā)生任何不快，有些事忍忍就過了。
張慧趾高氣昂地朝婢女輕哼一聲：“還不快些帶路？”
孟慕晴隔得老遠(yuǎn)，就見到了府門前對持的衆(zhòng)人。
她輕輕挑開簾子，瞇眼一看，小臉?biāo)⒌爻亮耍仁窃诳匆姀埢凼饬枞说淖藨B(tài)時，心裡不由生出幾分冷怒。
她今日歸家，張慧不可能不知，卻故意登門，只怕是仗著高湛現(xiàn)在在朝堂得勢，想來看他們的笑話。
“二哥，快些過去，我擔(dān)心娘會吃虧?！泵夏角绶畔潞煵?，向駕車的孟輕歌說道。
後者一揚馬鞭，嘶鳴的馬叫聲傳出甚遠(yuǎn)。
尚未進(jìn)門的張慧立時停步，下顎高高擡起，儼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若她惹你不快，只管放手懲治便是?！备邏m伸手抵住她的額心，輕聲說，“此次回京，我不會再讓你受半分委屈?！?
“你的意思是要正面迎戰(zhàn)了？”孟慕晴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又驚又喜。
“正是?！彼缭诔鲫P(guān)那日就想明白了，既然他的隱忍換不來安寧，那便放手去爭，他再也不要看到身邊的人因他受苦，爲(wèi)他飽受委屈。
孟慕晴心尖微顫，眸中染上幾分激動的笑意：“好，咱們就和這些人鬥上一鬥?！?
話音剛落，馬車已抵至府門前。
高塵朝她伸出了手掌，無聲發(fā)出邀請。
孟慕晴含笑將手放入他的掌心，隨他一同下車。
“呀，這光天化日的，你們怎能如此不著調(diào)？”張慧捂嘴驚呼，暗指兩人有失體統(tǒng)。
孟家人齊齊皺眉，在他們眼裡，慕晴仍是五皇妃，與五皇子行爲(wèi)舉措親密些無可厚非。
孟慕晴彎脣笑道：“不著調(diào)？再如何不著調(diào)，怕也比不得某些人當(dāng)初私相授受，與人茍且吧?！?
輕柔的話語宛如利刃，霎時刺破了張慧得意的笑臉，陰鷙的目光惡狠狠朝孟慕晴扔去，若是眼神能殺人，她這會兒大概早已被萬箭穿心了。
高塵臉廓一冷，擡步上前將孟慕晴護(hù)在了身後。
“關(guān)夫人。”語調(diào)冰冷，帶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五皇子怕是叫錯了。”孟輕歌漫不經(jīng)心搖晃著骨扇，“姨娘她啊，早在數(shù)日前就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夫人，而是關(guān)家的一名妾姬。”
這事莫說高塵不知，便連孟慕晴也是初次聽聞。
孟輕歌涼涼睨了眼臉色難看的張慧，不是他喜歡揭人傷疤，可有些人放著好生生的日子不過，偏愛送上門來找罪受。
他繼續(xù)說：“前不久，姨娘去青樓大鬧了一回，據(jù)說砸了不少名貴器皿，害得關(guān)家損失了一筆不菲的銀兩，這不，關(guān)家一怒之下，就把她貶爲(wèi)了妾姬，啊，說起來，我還聽關(guān)家的下人說，若非姨娘抱著夫郎的腿，死活不肯離門，指不定連這妾姬都撈不到呢?！?
還有這茬？
孟慕晴先是一驚，隨後竟佯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來：“罷了，姨娘心裡苦得很，難免說話難聽了些，本皇妃能體諒姨娘，姨娘還請照顧好自個兒，畢竟，您是本皇妃的長輩，又是三皇子側(cè)妃的生母，真要有個差池，本皇妃和瓊?cè)A夫人可是會擔(dān)心的?！?
她特地咬重了側(cè)妃二字。
張慧只覺面上似被人扇了一巴掌般，火辣辣的疼。
“你們！你們！”她怒指著孟家人，胸口起伏不定。
孟慕晴秀眉一皺，擡手挪開了張慧的手指。
“快扶姨娘上車，姨娘怕是犯病了，回去後尋個郎中好好看看。”她側(cè)目向愣神的關(guān)家下人吩咐道。
兩名婢女忙不迭上前一左一右地攙扶住張慧，想帶她離開。
“本夫人不走。”張慧哪肯就這樣示弱？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盼了多久？心心念念多年，不就是爲(wèi)了有朝一日能在張雲(yún)面前擡起頭，將她狠狠踩在腳下嗎？
如今她的女兒嫁進(jìn)了皇家，三皇子又是極有可能問鼎大寶的皇子，指不定日後，水筠便是皇后！她何需懼怕這幫人？
“姨娘，”孟慕晴邁開步伐，穩(wěn)步朝她走來，面上仍是那派溫婉賢良的模樣。
張慧瞪眼怒視她。
孟慕晴近身後，俯身湊近她的耳邊，柔聲說：“您是不是眼看著三皇子得勢，就以爲(wèi)能借此狐假虎威？”
她在說什麼？
心思被看穿，張慧難免有些慌亂，卻還想保持儀態(tài)，不在孟家人眼前矮下一截。
“可姨娘您有想過，若哪天三皇子得知他府上那位皇孫原來不是他的親身骨肉，你猜，三皇子他會如何？”柔如春風(fēng)的低喃，似驚雷炸得張慧險些魂飛魄散。
“你……你胡說八道！”她臉色驟變，卻仍在嘴硬。
“是不是胡說，姨娘心裡自是清楚的，”孟慕晴毫不理會她的虛張聲勢，她早就受夠了這人！仗著娘性子柔弱，又顧念舊情，一次次騎到孃的頭上作威作福，不就是依仗著有個飛上枝頭的女兒嗎？她倒要看看，若失去了這份依仗，她和孟水筠會是何等可悲的下場！
孟慕晴溫柔地理了理張慧的衣襟，低聲道：“姨娘可曾聽過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wèi)，這人在做什麼，老天是看著的呢。”
說完，她擡眸朝張慧微微一笑，便轉(zhuǎn)身回到了高塵身邊，絲毫沒有理會張慧那張陣青陣白的臉。
恐懼嗎？害怕嗎？
呵，這僅僅是開始。
一抹寒芒在眼底掠過，從今日起，她要將這些逍遙了太久，享受了太多榮華之人，一一拉下雲(yún)端，讓她們嚐嚐前世她曾遭受過的痛苦！
高塵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別傷著自己。”
手指輕輕撥開她握緊的拳頭，在看見掌心刻下的印記後，忍不住責(zé)備地瞪了她一眼。
孟慕晴歉意地笑笑，她這不是一時沒控制住嗎？
“不許再有下次，”高塵輕嘆道，對她，他總是心軟的。
“咳咳！”被忽視了許久的孟華遙，握拳輕咳幾聲，打斷了兩人間曖昧、旖旎的氛圍。
孟慕晴羞紅了臉，她竟會忘了家人還在身旁……
相較她的羞澀，高塵倒是坦然自若，不僅沒放開她，反而順勢扣住了她的五指，十指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