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烈武涉似早已料到她會有此一說,“下官曾聽侯家家主在酒後失言,他說過,手裡有一本人名冊及賬本,上邊記錄有三皇子多年來,指使侯家籠絡人才的證據!若能拿到它們,皇上定會信服,屆時,三皇子莫說起勢,就連現下所擁有的一切,也將失去。”
烈武涉恨孟水筠,同樣也恨高湛。
若非他同愛子爭搶這女人,又怎會有謀害一事發生?
孟水筠是主謀,高湛便是同謀!
烈武涉早已被仇恨扭曲的心靈,但凡與孟水筠有關的,都是他的敵人!那個女人不是想攀龍附鳳,想飛黃騰達嗎?他就毀了她賴以生存的勢力,不僅要她死,更要她痛苦致死!
袖下雙拳咯咯握緊,一股狠厲的煞氣,在他的眉宇間凝聚。
孟慕晴驚得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你說的是真的?”
侯家留有高湛結黨營私的證據?
心咚咚,咚咚跳得飛快,猶如鼓音,狂喜中夾雜著幾多不安。
她這輩子所求的是什麼?不就是讓那些曾欺辱過她,曾害她家破人亡的人,付出代價嗎?現在,機會終於送到了她的眼前。
烈武涉重重點頭:“下官既想同您聯盟,又怎敢拿謊話欺騙您?”
孟慕晴用力摁下心中翻騰的浪潮,冷靜的思考片刻後,才說:“好,我答應幫你對付孟水筠,讓她血債血還!”
“謝五皇子妃。”烈武涉激動得語氣發顫,再度叩首,擡起頭來時,面上已是一臉淚痕。
終於被他等到了,等到能上五皇子的船,對付那些害死他孩子的敵人!
“此事萬不能聲張,你此番能調來京城,想必三皇子在暗中幫襯了不少。”孟慕晴試探道。
“是,”烈武涉抹了把淚,“是他一手提拔下官,下官變賣了所有的房契、財產,用十萬兩黃金,纔買來這官職。”
孟慕晴笑意微深,似在想著什麼壞主意。
“三皇子很信任你。”至少將他視爲同黨,不然,不會爲烈武涉暗箱操作,牽線搭橋助他來京,“我可以與你聯手,但僅靠這份消息,還不夠。”
“五皇子妃想如何?”烈武涉連聲追問,想要在三皇子眼皮子底下對孟水筠出手,孟慕晴這個助力少不得。
“你可知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典故?”孟慕晴意味深長的問道,一句話,便令烈武涉恍然大悟。
“下官知道該怎麼做了。”
很好,她喜歡聰明人。
兩人密談半日,離府時,烈武涉幾番挽留孟慕晴在府中用膳,卻被她拒絕。
天色漸暗,整座皇城籠罩在一片青紫色的氤氳之中,孟慕晴閒庭信步般回到靈秀宮,許是今日雙喜臨門,回府時,她竟是一派眉飛色舞的模樣。
“小姐,都多晚了,您怎麼纔回來啊!”悠悠在門前見著人,懸在嗓子眼的心適才落回實地。
她真擔心小姐會遇上危險。
“好不容易有功夫看一看京城,我只顧著逛街,倒是忘了時辰,害你擔心了。”孟慕晴溫聲解釋,眸中溢滿了溫暖的笑意,有人能關心她的去處,可不是叫人窩心的事兒嗎?
“小姐您是不知道,水銘今兒見奴婢獨自回來,唸叨了一整日呢,奴婢耳朵都快聽出繭來了。”悠悠一邊簇擁人往主居走,一邊嘟嘟嚷嚷地抱怨。
孟慕晴含笑不語,剛回屋不久,一名風塵僕僕的孟家奴才找上門來。
飛茗將人帶進房中,一見這人,孟慕晴難掩心中驚喜。
“張伯?”
此人乃是孟華遙身邊跟隨多年的管事,爲孟府辦事辦了大半輩子,是孟家的老人,按理說此時理應在蘇州纔對啊。
“悠悠速去奉茶。”孟慕晴彬彬有禮地請張伯坐下,“是爹讓您來的?”
“老爺日前聽聞聖上下旨賜婚一事,吩咐老奴來京城見一見大小姐。”張伯和善地笑著,神態親近卻不失謙卑,“對了,這是夫人與大少爺寫給大小姐的信。”
孟慕晴接過兩封泥封的信箋,迫不及待的打開。
這兩封信是家書,除了問她日常起居可好外,亦有千般囑咐,萬般擔心藏在字裡行間,白紙黑字看得孟慕晴心中泛酸,即使隔著遙遙千里路,她在乎的家人,仍在牽掛著她的安危啊。
兩行清淚無聲滴落,她不好意思地抹去淚花,破涕爲笑:“讓張伯見笑了,晴兒許久不曾與家裡人傳過信,故而一時失態。”
“老奴明白。”張伯神色不變,“離開蘇州時,老爺讓老奴代一句話給大小姐。”
“什麼話,您說。”孟慕晴心中有些計較,是爹打算上京參與親事,亦或是如娘這般提醒她嫁人前需要做的那些個準備嗎?
她設想了許多種可能,卻獨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老爺說,若大小姐並非出於兩情相悅,而是迫於局勢、皇權嫁五皇子爲妻,他會想法子說服皇上收回旨意,您是他最疼愛的閨女,無需爲孟家犧牲什麼。”
泛著淚光的瞳孔猛然一縮,孟慕晴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好半天沒能回神。
張伯也不催促,而是靜默地坐在木椅上。
許久後,孟慕晴纔將這番話消化殆盡,彎嘴笑了,瞧,這就是她傾盡所有也想去呵護的人啊,爲了他們,有什麼是不能被犧牲,被捨棄的呢?
“請張伯轉告爹,五皇子很好,是個值得託付的良人。”孟慕晴絕口不提聯盟的事,說了,按爹一貫的作風,怕是會想方設法阻撓,那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果。
孟家置身於皇室漩渦中,已沒辦法抽身,隨著帝王年事日益增高,皇子間的爭鬥會愈發劇烈、兇險,她必須依附一人,如此,方能保孟家周全,相比高湛,高塵不論是家世亦或人品,皆是數一數二,定能護孟家安寧,便是將來,高湛倒臺,一切塵埃落定,她想置身之外,相信高塵亦不會橫加勸阻纔是。
“大小姐可是想好了?”張伯沉聲問道,這話是他自個兒想問,亦是爲老爺問的。
孟慕晴毫不猶豫的點頭:“此事晴兒三思過了。”
爲了讓爹孃安心,她連夜寫了三封家書,委託張伯離京時帶回蘇州去,信上只簡單提了下婚事,更多的卻是報平安及邀請家人下月上京觀禮的話。
張伯沒在京城逗留太久,隔天早上,不顧孟慕晴的挽留執意離去。
孟慕晴一路相送至城門處,才依依不捨地揮別馬車。
真不知,爹孃、大哥二哥還有魚姐姐何時會上京來啊,只離家短短時日,她心中竟思念如潮,恨不得長上一雙翅膀飛回去。
“孟姑娘?”一道驚疑不定的驚呼從身後傳來。
孟慕晴迅速斂去面上的真實情緒,戴上一張溫婉的面具,扭頭看去。
一席端正朝服的新科狀元郎,似愣頭青般,又驚又喜的站在後方半米外的地兒,手腳略顯無措,不知該往哪兒擺,見孟慕晴隔空看來,一張稚嫩淳樸的面頰刷地紅了個底朝天。
“撲哧”,悠悠樂得眉開眼笑,“你真做上大官了?不錯啊,沒白費小姐一番照料。”
“悠悠,不可無禮。”孟慕晴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後者面上訕訕的,不敢再放肆。
“悠悠姑娘說得極是,在下能有今日,多虧了孟姑娘當初的大恩。”張澤海忙罷手,絲毫沒有與悠悠計較的意思,反倒覺得親近,“在下知道您即將大婚,心裡想著尋個機會道一聲喜,沒想到今日竟這麼巧遇上了姑娘。”
一聲在下,卻是一種表態,在孟慕晴跟前,他永遠是當初一文不值的毛頭小子,而非帝王身邊的大紅人,前途無量的新科狀元。
“你我相識已久,何需說這些場面話?偶遇好過相請,不如今日我做東,請你吃頓便飯如何?”孟慕晴順水推舟的邀請道。
張澤海一口答應,他剛下朝離宮,連身上的朝服也沒來得及換下,就同孟慕晴在街邊一間裝潢雅緻的茶室中去了。
小二遞上木餐牌,上邊攥寫著這兒的招牌菜式。
孟慕晴禮貌地讓他點菜,張澤海卻說:“客隨主便,姑娘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在下不挑的。”
悠悠站在後方,忍不住捂嘴偷笑,這人做了官竟與以前沒什麼兩樣,在小姐跟前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著實有趣。
“也好,那就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上壺雨後龍井。”孟慕晴隨意點了些,便同張澤海說起話來,詢問他在京城過得如何,態度平易近人,不卑不亢,宛如在同至交良友寒暄。
張澤海從起初的小心,到最後,已是放開了,但凡是她問的,事無鉅細,一一回答,哪怕是朝堂的要事,也不瞞著。
“喲,堂堂一國王妃,竟在此同一外室男子單獨相處?孟慕晴,你好大的膽子!”房門猝不及防地被人推開,一道尖銳的指責,如利刃劃破了屋中和諧、安逸的氛圍。
來人身披火紅長裙,如一團豔麗火焰,氣勢逼人。
孟慕晴含笑的面龐徒然冷了下來,凌厲的眼刀猛地刺向來人:“長安郡主,請注意您的說詞!”
嘖,她今兒出門是沒看黃曆麼?竟會遇見此人?
不錯,不請自來的女子,正是三番四次與孟慕晴做對的長安郡主墨玉。